第40章 巧用「苦肉計」 驅散靜坐人
2024-05-29 06:17:22
作者: 魯林虎
老天爺也過來湊熱鬧,一點不偷懶,隔兩天一場雨,把前兩年的雨水補齊了。草原的天氣,飄過一塊雲彩就是一場雨。
大雨持續下個不停,煤礦的疏干水和煤化工的污水排滿了下游的水庫里。
水庫管理局安排專人劃著名小船,隔兩三天就往裡面大量拋灑藥劑,環境檢測站的工作人員取水化驗,水質指標基本滿足外排標準。下游的牧民還是不買帳,不同意水庫抬閘放水。牧民輪流到閘門口靜坐,寧肯讓水沖走,也不讓往牧場上排水。
阿來夫翻過山包去撿野蘑菇,看見一個小狍子趴在那裡。他蹲下來:「喂,我是撿蘑菇的,你媽媽吶?是不是媽媽找不到你了,你也找不到媽媽了。我不會抓走你的,快回家吧。小狍子瞅著他,依然沒走。」
瞅著那片黃黃的枯草,他又往回走了十幾步,對走遠的狍子說:「那片枯草有毒,可不要過來了,找媽媽去呀。」
嘎查長遠遠瞅著他,招手讓他過去。他裝作沒看見,低頭撿起了兩片白蘑菇。水庫里的水差點滿頂了,要抬閘放水。
嘎查長說:「這不是在牧民頭上拉屎嗎?」
這場持續的降雨到來之前,牧場旱得厲害。牧草蔫蔫躺在地上,下游的牧民找到嘎查,又跑到了蘇木,央求水庫放水緩解旱情,水庫以各種理由拒絕不放水。
水庫管理局是開發區的科級單位,與蘇木是同等的級別。開發區與旗政府是同等的級別,跨了行政區協調有一定的困難。
水庫上游有幾家大型工廠,都是用水大戶,開發區為了保住工廠不停產,遲遲不放水。
呼和巴日電話里找到了開發區的分管領導,水庫管理局嘴上說抬閘放水,可閘門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抬起。
牧民齊了心,把自家「汽油馬達」擺在大壩上,水管甩進水庫里,往下游的牧場裡抽水抗旱。水庫管理人員抽出了水管,扔到了壩坡上。一氣之下,牧民打傷了抽水管的那個人。
額日敦達來找到了水庫管理局的人放水緩解旱情,得到的答覆是:「人,躺進了醫院裡,放啥水啊。」
「這叫啥話啊,你們截斷了水,不放還有理了。干吃不拉啊。」
「放水,我說了不算。找主任去呀。」他說的主任,是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和旗長一個級別,比呼和巴日高一格。
牧草沒水喝,躺在地上一片一片的青黃了。水庫的閘門依然沒抬起。
巴雅爾揮手相應著嘎查長的話:「去閘門下坐著,看誰敢抬閘。」
副盟長權衡了利弊,果斷通知旗長,疏散鬧事的牧民,提閘放水。「牧民的幾句話,綁住了思想。大局在你眼裡算啥啦?」
煤礦和煤化工連夜清理了廢棄多年的蓄水池和幾個應急的事故池,停止了外排水,緩解水庫的壓力。
「軍令」如山倒,呼和巴日和額日敦達來趕到了東南嘎查。
額日敦巴日鬧不機密盟里為啥偏袒著開發區?水庫里的水有煤化工的毒水啊,流進草場裡,牧草會死掉的。呼和巴日拍著胳膊殊死:「你以為我好受啊。彎彎曲曲的事要轉過來,盟長的話有假嗎?水庫里的水,沒毒水了。」嘎查長沒移動腳步,他又催著說,「去呀,把鬧事的人,拽回來啊。」有些著急的指著化驗報告,轉身對蘇木長說,「都達標了,環保局簽了名字,蓋了紅章,假不了的。不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給別人添麻煩。」
蘇木長沒逼讓嘎查長去閘門下說服牧民回來,呼和巴日的聲音帶著磁性,眼裡流著陽光,瞅著俄日敦達來這片綠葉說:「『大白話』跟能拉近隔閡,為別人著想是最好的服務,為別人著想是最大的幫助,為別人著想是最貼心的文明。以後和水庫打交道的日子多去了,關係僵硬下來,對誰都不好。旗長的脖子上架著一把刀,我願意來呀,不看火候。」
俄日敦達來心裡跟明鏡一樣透亮,努力流出笑臉,心裡卻伸出鷹爪子卡住呼和巴日的脖子:頭髮長了都會挽小辮。這兩捆吃飽水的牧草,一頭是難纏的牧民,一頭是一臉橫肉的你,這等於把我放在鍋里煮啊。你在上面死死的摁住鍋蓋,難纏的牧民又不肯歇手一個勁的向爐子裡加牛糞……拍著胸脯說:「請旗長放心,我會盡力挑好這捆草的。肩膀紅了腫了出了血,說明自己挑的次數少了,不能怪草捆重了。至於是買票上車,還是上車買票,我會捏住分寸的。」他為啥說這句話,以前呼和巴日說過,嘎查和蘇木在他眼裡,就是一捆青乾草。讓蘇木和嘎查跟牧民打聲招呼,不要不收頭,依仗著自己有一對牛角,把一捆乾草撅起來,還不是落在自己跟前。
額日敦巴日的眼睛不停的在他們倆之間走來走去的,心裡打著退堂鼓:尼瑪的都在猴戴帽子裝人,有尿自己挺起來挑啊,憑啥讓我走光著腳走沙石路呀,你們嫌墊腳,我也是肉長的呀。踢來踢去的還是落在嘎查頭上,一頭是蘇木和呼和巴日,一頭是兩眼紅滋滋的牧民,這兩捆草能不偏嘛。可他還是猴戴帽子裝人地說:「我這就回去,找他們幾個湊一下。」看了一眼蘇木長,差點說出岱欽的名字,說出口可壞大事了,這不是在呼和巴日眼前給蘇木長抹眼藥水嘛。
這事鬧起來比燒紅的的羊糞磚還燙手,額日敦巴日捧也得捧,不捧也得捧。
他想到了盧德布,又覺得幫不了自己,還想到了巴雅爾和阿來夫,甚至是阿來夫的媳婦查娜。儘管自己都覺得可笑,明知道一點勝算的可能都沒有。轉來轉去的最後覺得能幫自己辦成這件事的人,自己的可能性最大,瞬間又否定了。巴雅爾有煽動力。
巴雅爾從人群里走過來,第一句話就給了他下不了台:「嘴是羊屁股啊,下完單羔,下雙羔,讓我們來,是你說的,逼著我沒回去,也是你說的。你要幹啥?毒水流下去,你的草場不怕,我們怕呀。」
他被呼和巴日塞到自己手裡的化驗報告,遞給了巴雅爾。「沒毒水了呀。回吧,小腿扭不過粗胳膊。」
付款憑證都有假的,那是拿錢的證據。巴雅爾蠱惑著說:「一張化驗報告,複印店裡出來的,假的。」
阿來夫跑過來瞅了一眼:「假的!」其他的人也跟著喊:「假的,騙人的。」
巴雅爾搖晃著手裡的化驗報告:「巴科長來了嗎?讓他過來說。」
「巴科長在水庫提取水樣,不放心開發區的人,怕你們吃了虧。這是環保局的化驗報告。」呼和巴日來到了閘門下。他瞅到了自己的連橋鐵蛋也坐在閘門下,扭頭走了。岱欽躲在石墩子後面,瞅著俄日敦達來,沒敢露面。
回到車裡,呼和巴日讓媳婦給鐵蛋打電話回旗里。「老爺子病得不輕,帶著我妹妹過來吧,我一個人掰成兩截,做飯送飯陪床,你姐夫指望不上。」
這一招果然管用,鐵蛋離開了,岱欽也跟在後面走了。
嘎查長瞅著唧唧喳喳晃動的人頭,有底氣了。問巴雅爾:「餵不飽的貪心,我拿你當親人,你拿我當門外人。」
巴雅爾一直感激他幫自己從礦山要回了本不屬於自己的錢,知道是做樣子給其他坐著的人看的,沒有絲毫往心裡去的。呲著牙說:「你這屁話,有人會信嗎?」說這話時,他的眼神時溫和的,嘎查長心知肚明他是在找台階給自己下。
嘎查長說:「吃屁,還要吃滋味啊。屁有啥滋味,里外都是一個臭。」
他說:「那可不一樣,有臭雞蛋味,有口臭味,還有臭臭的羊腿味 。要把這事鬧機密了,不能拿一個臭屁,把事隔斷了。」
嘎查長說:「本來就沒連接在一起,咋就隔斷了?」
巴雅爾又說:「草場和牛羊連在一起,牛羊和錢也連在一起。有毒的水流到草場裡,隔斷了我的錢啊。」
「錢,能隔斷啥啊,是友情?還是性命?」
「都有一些,不是全部。沒有了毒水,草場和錢就連起來了。草好了,牛羊肚子滾圓的貼膘
了,一大把一大把的錢就進兜里了。火燒屁股了,不歇下腳步來,等不了幾年下來,啥都隔斷了。」
嘎查長提醒著他,可別忘記了幫你做的那些好事。「管好自己的事,你的嘴沒那麼大。」
「我管不了呀,毒水流進我草場裡趕不走啊,煤灰落在羊草上,我也照樣遮不住,讓我咋管啊。你的嘴大,該管啊。一個貓頭鷹的事,管不下去,比我的嘴再大,又有啥用?溜達著喝酒, 一天三幾場。」
「尼瑪的啥都鬧機密了,到頭來還是不知道屁是啥滋味。鬧機密了就不會說這些了,回去。」
「有一件事我能鬧機密了,今天不吃子孫的草場,明天子孫有草場放羊。」
巴雅爾走了,身後跟著一串人。嘎查長瞅著說:「一個爹能養10個兒子,10兒子侍候不了一個爹。」
蘇木長的臉上亮了。呼和巴日也笑了。蘇木長拖著長調說:」旗長好長時間沒過來了,飯店裡的飯沒特色,你露兩手呀。」
蘇木長說的特色,就是石頭烤肉。嘎查長過來的時候,想到了蘇木長會來這一招,他殺了一隻羊,早把羊肉準備好了,石頭烤肉經過秘制出來,手藝是真的不錯,羊肉是肥瘦相間有一種濃濃的燒烤味。我問前腿下面的一片皮毛為什麼不去掉,他瞅著說:「這是王爺肉,胸口肉,是給最尊貴客人食用的。」蘇木長長說:「這是護心肉,帶毛的那塊肉是臘月二十三祭火用的,平日是留給最尊敬客人的,用火燎到毛。」說完,放在了呼和巴日的碟子裡。
牛糞堆西面的那破舊的勒勒車有年頭了,破舊背筐的帶子斷了,柳條也斷了,歪斜依在車軲轆上。我盯著幾個羊駝問:「這肉比羊肉好吃吧。」嘎查長笑了:「這麼好看,不忍心下口。」
嘎查長蘇木長和旗長,都清一色的姿勢,把羊尾巴白白的肥肉,片成一綹長條托在手掌和手脖子上,瞬間吸進嘴裡下肚了。我試著割了一個短短的薄片,用刀子均勻攤滿了韭花醬,在嘴裡轉了一圈,吐了出來。瞅著滿桌子的肉,我說:「在內蒙古吃麵條都要剔牙,滿碗的肉啊」
嘎查長清楚我這話的意思,笑了沒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