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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拿價格說事 掉進了圈套里

2024-05-29 06:16:41 作者: 魯林虎

  阿來夫捏著手裡的錢,口口聲聲問嘎查長:「捏著肚臍眼騙人啊,一畝白白少了341塊,1706縮水了,咋的是1365塊了?9畝下來,少了我3069塊啊。」

  嘎查長指著手機里的計算器:「滿都拉沒說嗎? 2.56元/平米裡面有蘇木20%的協調費。1706的20%剛好是341。

  

  阿來夫把錢甩了一地:「那頓酒錢算到我頭上了。大羯羊和那幾瓶酒值幾個錢呀?」

  嘎查長推門走了:「沒長眼,有耳朵啊。巴雅爾進去的事,過去了幾天啊?忘乾淨了。」

  巴雅爾沒聽完阿來夫哭哭啼啼的,就掛了:「活該!扶不起的亂繩子,1706都嫌低,幹嘛要伸手接那1365啊,腦瓜子進水了。」

  巴雅爾暫時的平靜,讓額日敦巴日幾夜都沒睡好覺,這幾天右眼一個勁的跳。心裡埋著一顆定時炸彈,啥時間響,那要看巴雅爾的心情。

  巴雅爾很快找到了拿住俄日敦達來的好辦法。對阿來夫說:「俄日敦達來能拆我的橋,我也能毀他的路。」他說這話聲音有點啞,眼眶子裡擎著淚。

  阿來夫吐著口水喊道:「馬是站著睡覺的,非要按倒躺著睡,它習慣不了。跟巴圖說一嘴,讓老子管一下不聽話的兒子,哼!」他把俄日敦達來安排滿都拉所做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兩遍。說著說著流了淚,「巴雅爾要2000塊一畝補償,滿都拉到牧場清點牛羊數,白所長拿賭博說事,把他投進了拘留所。」

  岱欽怕叔叔巴圖聽沒鬧機密,在一旁添枝加葉地說:「滿都拉這隻老烏鴉,填著石塊喝水,把巴雅爾當成了石塊。口口聲聲對牧民說,只要聽話,多撒三四十隻羔子,他不來牧場點數的。」

  巴圖側著耳朵問:「有這事?糊塗,簡直是糊塗!滿都拉圖的啥呀,草場是牧戶的,都『過牧』了,用不了幾年,草根就吃乾淨了,牧民喝風去?官能當一輩子?草原可是世世輩輩的事呀。」

  「不尿指導價,2000塊也成啊,幹嘛要信那1700塊?說硬了,不建房子更好,不是攆走的,是自己走的。」巴圖瞅著岱欽和阿來夫說。

  巴雅爾接完阿來夫的電話,又問岱欽:「老嘎查長真說了2000?1706塊是便宜了礦山。」

  俄日敦達來比劃著名跟父親解釋:「你那一嘴,可起了大火,2000一畝那是天價。指導價是1706。不用外人來搗鼓事兒,嘎查蘇木安穩了,你心裡難受啊?幫外人來整你兒子,有點意思。」

  巴圖抖著手說:「蘇木幹嘛要扣下341塊?是你在整你自己,幹嘛不向著牧民?打小在一起騎馬放羊,感情去哪裡了?礦山和牧民要分開,陶格斯的舅舅肚裡揣著礦山,你要惦記著草場,要2000有錯嗎?」

  俄日敦達來說:「不是蘇木扣下的,20%的協調費是旗里規定的。刀,壓在你兒子的脖子上了,你倒好,給巴雅爾添油加火的。就怕事不大,把我掀下台,你臉上有光啊。」

  額日敦巴日遞給巴圖一根煙:「老嘎查長啊,蘇木長性子急,你又不是不知道。生我的氣,也不能生兒子的氣啊。生兒子的氣,那不就生自己的氣了嘛。礦山到了草原,給牧民拉了長電,修了水泥路。巴雅爾開了超市,賣酒賣菜呀,掙了礦工不少的錢。礦工春節回家買牧戶的羊,內地來礦山參觀學習,到度假村吃把肉,吃富了牧民。羊蠍子爛在鍋里,最後都是牧民的。」

  巴圖瞪著眼,把煙扔在桌上:「就算有那20%,也不該扣阿來夫的。牧民不願意接受這些方便,雪水吃慣了,羊糞爐子也習慣了,用『風光互補』看電視也方便。為啥要用長電?掀起一塊羊糞磚,看到一個一個晃動的人影子;瞅著風乾牛肉,看到『崩克』讓大雪蓋住,狼圍著轉來轉去嗷嗷叫。」

  俄日敦達來順下了話:「牧點的人有幾個認識『崩克』的?早讓電鍋替代了,牛肉條進了鍋里,翻個身出了鍋,過一下塑封機的口,和接羔子一樣,掉進了箱子裡。吃起來軟軟的,不墊牙。那風乾牛肉,打牙祭也累人。」

  巴圖抹了一把胡茬子:「咋的就是尿不到一個壺裡?我說東,你硬是要說西。再看看牧場,羊倌不騎馬了,坐著冒煙的摩托車東晃西搖,把羔子驚嚇的填不飽肚子,貼不上膘。羊和馬是能說話的,遇到狼啥的,馬撕裂的叫聲,能喊過來幾十匹,拼命護著羊群,你當然鬧不機密了。」

  兒子笑了:「紅頭文給1706,你大方啊,蘇木長的老爸有尿,一口價喊出了2000塊。傳到外面去,牧民咋看你?咋看我?」

  額日敦巴日把煙撿起來,遞給了巴圖:「老嘎查長啊,牧區里很難找到『崩克』的影子。你要的話……給你整個鐵絲網的圍棚,不是圍欄的那種,狼牙咬不斷的。」俄日敦達來示意不讓他說下去,可他還是在說。

  巴圖瞅了一眼羊糞磚堆四周白晃晃的金屬網,半閉著眼說:「你是說用礦山的那種網?扯起來也白搭,把肉掛在裡面,味道也不會一樣。依你這麼說,勒勒車的軲轆,也能用鐵的啦。」

  俄日敦達來知道父親怕他和礦山粘在一起,瞅著父親,臉上堆了一層淺淺的笑:要不是看著我的臉面,額日敦巴日早把你踢倒了。我就鬧不機密了,把牛肉掛在幾根木頭棒棒的架子上,晾曬的味道有啥兩樣?手脖子粗的鐵管子上,咋的就不能晾曬了?還不是衝著礦山來的。隨後說:「放心吧,鐵管子和一片一片的鐵網子,我去旗里買,不去礦山拿,白送的也不要。這下的味道該一樣了吧,味道不一樣,那是心病啊。」

  巴圖點著頭,嘴裡咕嚕著去草場上溜達去了。

  巴雅爾戴著黑口罩騎著馬,在礦區西面不急不慢的轉悠著。

  「溜達吶,屁股沒起泡嗎?是不想下馬了。出來嫌丟臉吶,露出一雙賊眼。」額日敦巴日老遠沖巴雅爾喊。

  「該操的心不操,不該操的心,瞎吵吵,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他倚著馬鞍上,手裡拿著套馬杆,身子一晃一晃的走了。

  他勒回馬頭,正了正長舌帽:「拘留所里的飯沒吃夠,啥時候再把我送進去?」

  「大白天的,說起夢話來了。你不賭博,派出所敢抓你?與我有屁點關係?贏了,沒給我一分;輸了,也沒輸著我的錢。」

  「哎呀,推得一乾二淨的。誰做的缺德事,肚裡沒個數?這碼事,我給你記著。能在嘎查長的位子上,干一輩子?換屆選舉有你哭的時候。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提前給修好的;外人修的路不頂事,哪裡有坑,心裡沒底,摔跤崴腳是跑不掉的。」

  「瞎操心。倒是提你個醒,瞅瞅自己後面的路咋走?摔跤崴腳的該不會是我吧。」額日敦巴日跳上了車。

  提升機在嗚嗚的吼著,礦車從罐籠里拖出,沿著鐵軌推到山包南面的礦石堆場。礦堆像座山,礦石從尖尖的頂部嘰里咕嚕滾落下來,黑乎乎的粉塵隨著南風飄落在草場上。巴雅爾跳下馬用手摸著綠綠的草,把黑乎乎手送到額日敦巴日眼前,斜著眼說:「你認為我願意戴呀,氣都不夠喘。不戴口罩不行呀,早晚會得肺病的。看見了吧,多麼好的草呀,成了黑草,你不心痛?這片黑黑乎乎的草,牛羊啃到嘴裡能不生病?要是羊聽話的話,也給它戴上。」咣當咣當的礦車聲,像雨前的雷聲。牛羊已經習慣了這種聲音,不東不西的低著頭,一口一口的啃著。

  涮涮移動的羊群,全然不知身邊的人在拿它們說事。嗚嗚的吼聲和咣當咣當的清脆聲,充滿了耳眼。巴雅爾急忙轉到我對面,怕沒看見一股一股黑乎乎的塵土,飄著飄著又慢慢落到了草原上,指著井口問我:「這提礦井不歇下來,不戴口罩不行了呀。這黑乎乎的粉塵,是個喘氣的都受不了。你們不戴是虧理,我把羊也戴上口罩,拍個視頻發出去。」

  阿來夫也戴著個黑口罩,在馬背上一搖一晃過來了。

  額日敦巴日一動不動的看著巴雅爾,罵著阿來夫:「尼瑪的,步跟的緊呀,也戴著口罩,裝人。『蹲號』的嫌丟人,你圖啥呀。」

  「怕啦?我去買一百個,分給岱欽和俄日和木,還有伊日畢斯和浩特的人。這臭水,這黑塵土,吃不消。死要面子活受罪人,不敢戴口罩,哪能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巴雅爾抖動著套馬杆,當著我的臉面,哨起了額日敦巴日。

  嘎查長收緊了嘴,噴了一口氣:「有尿,買一千一萬個,給蘇木的人,一人一

  個。」

  阿來夫下了馬,指著嘴上的口罩:「這事,你要管呀。幫我跑趟礦山,手裡沒

  錢了呀。」他顫抖著套馬杆,抖打著草上的黑乎乎的粉塵慢慢飄動著,「這草呀,羊吃了能不病?」

  阿來夫和巴雅爾一唱一和的,額日敦巴日感到很窩囊,挪著腳步說:「帶個口罩有啥呀,遮擋那嘴臭,想到別人的感受了,進步了。回去穿上你閨女的校服,在草原上溜達,那不更好了嘛。」

  巴雅爾找回了存在感,在心裡罵著:尼瑪的阿來夫,老說我不敢罵額日敦巴日,今天把他和礦山一塊收拾了。他仰著臉呵呵的笑著:「不用你提醒呀,這一天不會太遠的。你不是想看10多個學生,穿著校服在草原上溜達嘛,黑乎乎的礦堆,一溝溝發黑的臭水,草上落滿了黑黑乎乎的一大片,記者在一旁錄個像,電視上一播。哼,嘎查蘇木和礦山的臉上,那才叫有光呀……」

  我憋不住氣了,瞪了巴雅爾一眼:「把眼睛當成X光了,能隔著衣服看透人的五臟六腑。你以為撲克牌握在你手裡呀。」

  額日敦巴日急忙忙地說:「有尿就來吧。早想看看這10多個穿校服的人是啥樣的人,哪個電視台敢來錄這個像!」他把這個「敢」字說的很硬很重。他撥通了10086,音量調低的只有他能聽到:「蘇木長啊,向你匯報個急事,有人要來礦山攪和事……嗯,嗯,暫時白所長就不用過來了。」他拐彎抹角告訴巴雅爾,蹲「局子」的事與他沒關係。巴雅爾咧著嘴角說:「哼,能撇清嘛,裝的不像啊。水泡子能一眼瞅到底兒。你是蘇木的靴子,蘇木穿著合適不擠腳。讓姓白的過來,我在這等他,不尿他,現在把我逮走。」又轉過頭來對我說,「我們這些小牧民,是你手中的紙牌,充其量是個黑桃7。」說完了,巴雅爾後悔把話說狠了,反反覆覆掂量著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句話。

  我對額日敦巴日說:「多安排幾個人盯一下,多留點心,盯緊他的動向,見到不好的苗頭,早動手。估計他是不敢胡來的,給他安上個擾亂生產秩序的罪名,肯定抓人。」

  阿來夫悄悄溜上馬走了。巴雅爾一人孤零零的曬在那裡,眼睛嘰里咕嚕轉的飛快,等到了時候,再算這筆老帳也不晚。隨後說:「法律可不是嘎查制定的,拘留所也不是隨隨便便能進的,張著大口說胡話。男人的乳房,到死也奶不了孩子。」

  嘎查長瞅著他:「誰的肚裡沒一桿秤呀。一頭是牧民,一頭是礦山,我會一碗水端平的。不是你說的那樣,厚著這個薄這那個的。礦山有錢,那也不能沒有原則的給呀。拿打草來說吧,岱欽一捆賣15元,你偏要賣20元,那現實嗎?要是蘇木就一家礦山,在牧場裡打井挖礦,一畝一萬也行呀,沒有比沒有偏的,現在是哪個情況嗎?要你是我的話,拿你的心比量一下我,不就清楚了嗎?白天沒時間想,晚上睡不著,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理兒。」

  巴雅爾摘下長舌帽,眼巴巴瞅著:「你這話說的,我鬧不機密。嘎查長,你咋替礦山說話呀。」

  額日敦巴日氣沖沖地說:「在不在理,話都讓你說了,你還想聽啥?!」

  巴雅爾低聲說:「大白話更讓人能看出你的誠實。你是靴子,適合礦山的腳。扯遠了,話回到正題,牧場的補償,礦山的做法和雞毛禪子子沒啥兩樣,把牆上的灰塵彈了下來,落到地上一部分,飄在空氣一部分,飄飄悠悠的又落回牆上。實際性的問題沒得到解決,不如拿塊濕抹布徹底把灰抹掉,天天打嘴仗,為那點補償錢,你們心煩,我也鬧心。」

  嘎查長白了他一眼:「甭在提補償地事了。給你錢,你不接,我有啥辦法?」

  巴雅爾想起了巴圖的那句話:時間看不見摸不著,只要給他性命,伸手就可以摸到。一年是一個套馬杆,兩年不就是兩個套馬杆長了嗎?把兩個套馬杆連起來擺在草場上,老長老長的。他對視了一下我,接著說,「早也是賠償,晚也是補償,為啥不早一點給哪?好比想喝酒了,腿肯定會聽腦瓜子指揮,不自覺就能走到酒店裡去了,道理就這麼簡單。你們腦瓜子裡沒有啊,磨磨唧唧拖著不著急。」

  礦山有意把選礦廠開工的時間往後拖,拖一天是一天。按照現在的鉛鋅價格,井下的採掘總量縮減一半,老選礦廠也能吃飽了,擴建的事,拖後一年半載也不著急。眼下和牧民一直在打嘴仗,只是做個樣子給工信局看一看就是了。開不了工,不能怪罪礦山了。我說:「離開這2.56元/平米,啥話不用說。」

  巴雅爾指著額日敦巴日:「拿牧民是啥啦?牧場可是我的命根子,你家也有牧場呀,在草場上放羊溜達,心裡能不清楚?像個蝸牛,蘇木里有人來,伸出頭來晃蕩晃蕩,人一走,頭又縮回殼裡去了,你真該站出來說句話呀。一畝的錢是2.56,讓20%叼走了,剩下了幾個錢?」

  額日敦巴日拍著大腿:「我咋成了蝸牛蟲了?啥時沒替你們說話!林礦老罵我護犢子,虧你能說出口。你們的事,自己跑去吧,耳眼聽不到,心裡也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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