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棋子（四）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終於累了。艱難地停了下來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缺氧讓她覺得暈眩，心臟「咚咚咚」地疼。

  「你在哪裡？我去接你。」手機里傳來韓曄的聲音。

  「我想一個人靜靜。」這個時候，顧影不願意見任何人，「我求你了，讓我靜靜。」

  「逃避是沒有用的，如果一開始你就能處理好，現在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謝總意見很大，棄養老人是個敏感的社會話題，現在公司的客戶、股東看了電視意見都很大。」

  顧影沒想到事情發酵得如此快，「那就開除我吧，不是剛剛好遂了你的願嗎？」

  「你能不能理智一點，不要帶著情緒跟我說話，於事無補。現在只有一個方案，你回來，跟你父親和解，先把影響壓下去，其他的再慢慢談。」

  「我不願意……我真的不願意在鏡頭面前做戲，我覺得噁心。」

  「想要做成一件事情，就沒有容易兩個字，你只需要在鏡頭面前假裝一下，剩下的事情，我會替你解決掉。」

  

  顧影直接掛掉了電話，她實在不願意在鏡頭面前上演父慈女孝的戲碼。

  第二天，網上的輿論進一步發酵，顧影態度強硬拒不妥協，拒絕溝通。顧平沒了招數，竟然繼續在網上爆料，直接把顧影的身世抖落出來。

  「其實，她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我老婆騙了我十幾年，但是我一直把她當成親女兒疼愛，現在她母親去世了，我只想女兒能夠給我養老送終。」

  顧影沒想到他為了博取公眾眼球，竟然把這件事情公之於眾，還語焉不詳，引導大家把矛頭集中到已逝的母親身上，自己明明就是抱養的孩子而不是什麼私生女……

  公眾沒想到一則棄養老人的新聞還能有這樣的反轉，愈加興致勃勃地開始深扒背後的隱情，直接把髒水潑到了顧影母親身上，紛紛指責她水性楊花、出軌、是騙子、活該早死……

  看到公眾輿論對母親的辱罵，污言穢語不堪入目，甚至還有人開始人肉所謂的姦夫……顧影悲憤交加，沒想到母親去世之後還不得安寧，一次一次地被輿論剝皮拆骨、挫骨揚灰。

  生而為人，就連死後也身不由己，顧影實在不明白這個世界為何對她們母女有這麼大的惡意，母親當年因為流產導致無法生育，又因為閨蜜早逝，這才抱養了自己……但是這一切，她要如何跟大眾解釋清楚，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他們只會不斷地深挖、獵奇、一鬨而散、啃噬殆盡。

  顧影這幾天一直沒有去上班，在家裡等公司的通知，但她沒想到，韓曄一次也沒來敲自己的門，甚至沒有主動打過電話，而自己等來的，是公司的一紙解聘和陸氏的公關回應。

  「喂，顧影嗎？」聽聲音是林之涵，「公司讓我通知你，解聘書稍後會郵寄到你家裡，以送達時間為準，公司跟你正式解聘。」

  「什麼時候決定的？為什麼是你來通知我，韓曄知道這個事情嗎？」

  「這個……人力覺得我跟你平時關係比較好，決定是公司下的，你不要怪韓總。顧影，其實你真的可以考慮休息一段時間，等風頭過去。我們家也認識一些做實業、製造業的，需要搞資本運作的人，到時候我推薦你過去。」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我不接受公司的做法。」

  「顧影，你還不明白嗎？韓總為了你的事情，好幾次被謝總叫到辦公室罵，現在整個團隊的人，因為你士氣低落，項目也推進不下去。」

  「我竟不知道，自己還有那麼大的能耐……」

  「哪個公司願意要一個整天上熱搜的員工啊，你也替我們考慮一下，做投行的本來就是風口浪尖，你三天兩頭出事，韓總真的保不了你。」

  顧影默默地掛了電話，這種被動挨打、有口難言的滋味太難受了。而陸氏在穩定輿情之後，也買了通稿回應她和陸尋現在只是朋友關係。「本來還以為要等到陸氏IPO之後，沒想到這麼快。不過這樣也好，兩人再也沒有瓜葛了。」

  哀莫大於心死，經歷了起起伏伏、人情涼薄之後，她已經足夠平靜，不哭不鬧不傷心，冷靜地分析事情背後的緣由。在她看來，這次的事情太詭異了，背後一定有人搞鬼。

  隨後，她撥通了郁子君的電話，「喂，子君。」「顧影，你還好吧，最近幾天我都不敢找你。」郁子君雖然著急，但經過了上次的事情之後，不敢再貿然行事。「嗯，我沒事。我想問問你認不認識業內的公關之類的，我想查一查這次的事情……」

  「公關，你是指那些恰流量飯的水軍、營銷號？你想幹嘛啊，他們那些人很複雜的，基本上都在違法犯罪的邊緣瘋狂試探。」

  「我總覺得這次的事情背後一定有人謀劃，否則光靠我爸……光靠他一個人不可能這麼步步為營，每一步都精準踩在輿論的爆點上，就連出鏡時說的話，都像是有人寫好拿給他念的一樣。」

  「那我試著找找……你現在還好吧，要不我過去陪你？」

  「不用了，別耽誤你工作掙錢，我已經失業了，到時候你得養我。」顧影故作輕鬆地把自己被炒魷魚的事情說了出來。

  「什麼？失業！這是怎麼回事，韓曄也不管嗎？」郁子君本來以為這一次，韓曄應該能保護顧影，沒想到竟然這麼慫包。

  「他……他壓力也很大，自從那些人去公司鬧事之後，大Boss不斷給他施壓，要我離開公司。他也沒辦法了吧。」顧影雖然生氣，但心裡還是想好了理由替他開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她不該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這也太欺負人了吧，你什麼事情都沒有做錯啊。不行，我得打電話罵韓曄去，關鍵時刻掉鏈子。」

  「行了，你別打。我不想以此要挾他，我自己能處理好的。你好好的。」

  「放心，失業了我養你，養多久都行。」

  「嗯。」顧影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在這個冷漠的城市中，好歹還有郁子君能夠給自己一絲溫暖，身為棋子，真的進退皆不能如願，她終於明白了明夏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表面下，為何總是蒙著一層淡淡的無奈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