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山林偶遇（二）

  儘管顧影在心裡恨不得把眼前的這個人千刀萬剮，但這些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倒顯得他才是受害者。顧影覺得可笑，「陸總，都是成年人了，就不要說這種恨不恨，死不死的話，沒有意義。」

  陸尋今日也一反常態，聽到顧影這些話，既沒有發怒也沒有諷刺，反而順從地說道：「也對，我對你做的那些事情，你應該巴不得把我千刀萬剮。」

  這些話讓顧影心裡難受，「別說了，你省省力氣吧。」

  但陸尋還在喃喃自語，「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這麼做，不會蓄意接近你，不會讓你愛上我，不會瞞著你，讓你做了別人的影子……」

  這是在道歉嗎？這是在贖罪嗎？這是在懺悔嗎？顧影幾乎都要懷疑眼前的陸尋是被奪舍了，竟然從他嘴裡說出這些愧疚懺悔的話，她的心裡被攪弄得七上八下，這到底算什麼？

  其實此刻，陸尋也不明白為什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最近一段時間，他的情緒越來越不受控制，尤其是在夜裡，孤獨感、愧疚感、脆弱感襲來時，仿佛陰兵過境，掠奪了他所有生存的希望和力氣，感覺自己像是墜入無底的深淵，而周圍的山谷都在崩塌。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裡，他的內心一直有一種聲音在叫囂：沒有人喜歡你，你做不了任何事情。為了不讓別人看出端倪，他強打精神工作、吃飯，但其實工作毫無熱情，吃飯毫無食慾。勉強完成一日三餐就是為了活著，但活著僅僅是呼吸也讓他覺得很累。他失去了對生活的控制，對任何事情都沒有興趣，一切都糟糕透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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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生活，沒有一分鐘不是累的，每天都在帶著面具生活，在眾人面前表現得好一點。」陸尋嘴角牽動，終於說出了心裡話。

  「你說這些到底想幹嘛，想讓我同情你嗎？」顧影不想要這種似是而非的道歉認錯，她已經看透了兩人之間的關係，既然已經無法挽回，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那就恨得乾乾脆脆，斗個你死我活。陸尋服的藥開始起作用了，頭疼、手抖、胃部抽筋的症狀緩解了一些，但藥物的副作用也讓他開始心悸、囈語。

  顧影敏銳地覺察到他的狀態不對勁，他的表現、他說的話，都很不對勁。想到這兒，她擼起陸尋的袖子，測了他的脈搏，幾乎已經超過每分鐘100下，這是人在運動狀態時的心率。陸尋像是著魔了一樣，還在囈語。

  一想到自己對顧影和顧母做的事情，一想到是自己造成了今天的局面，陸尋已經內疚自責成一團，那種違背初心的心悸和窒息感一陣一陣襲來，幾乎將他淹沒。

  「我沒事，你不要管我，我去外面走走。」陸尋強撐著身體站起來想往外走，卻被顧影拽住了，「你現在的狀態太不對勁，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出去。」陸尋輕輕地推開了她的手，「不要管我。」

  「陸尋，如果你真的需要一個人待著，那我出去吧。」

  「我很抱歉，但我真的……」陸尋似乎逐漸冷靜了下來，心率過快的症狀也減弱了，但身體的疲憊掏空了他的力氣，兩條腿根本就邁不動。

  顧影心軟，「別出去了，你試試能不能睡著。你睡床上吧，我睡地上。」

  「不用。」

  「你睡這頭，我睡那頭就行。我沒那麼矯情。」顧影把人拽到床上，盯著他躺下之後，自己才換另一頭躺下睡著。

  第二天一大早，顧影醒來的時候，身邊的陸尋已經沒了蹤影，她找到前台小姑娘詢問：「您好，請問看到昨天跟我一起來的那位男士嗎？他已經下山了嗎？」

  小姑娘茫然無知，「不知道啊，不過今天一大早，天還沒亮的時候，我就聽見我們家的狗在叫喚了，應該是有人出去了。你們不是一對嗎？吵架啦。」

  小姑娘天真的發問讓顧影無地自容，只能敷衍過去。一夜休整，她腿上的傷已經沒什麼大礙，只是傷在膝蓋處行動不便，下山的路又陡又窄，幾千級階梯可不好爬。

  吃過早飯後，顧影告別主人家準備動身，這時卻突然來了幾個轎夫。打頭的是個和善的中年大姐，一進到農家小樓就四處張望，眼睛一定目光就落到顧影身上，「您就是顧影，顧小姐吧？」

  聽到來人準確地叫出自己的名字，顧影覺得奇怪，「嗯，不過我不認識你們，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大姐一聽就樂了，「那就沒錯了，顧小姐你好，我是陸氏有機種植園的工人，領導早上吩咐，說您在山上摔傷了，讓我找人送你下山，那咱們走吧。」儘管大姐說得有鼻子有眼，但顧影還是心生疑竇，她警惕地躲開了大姐熱情伸過來的手，往後退了一小步，「領導，請問是哪位領導啊？」「劉主任啊。」

  大姐見顧影不相信，立馬掏出了手機，「你看，我們劉主任一大早就打電話給我。要是不相信，你儘管打電話問他。」

  顧影思前想後，這事只能是陸尋乾的，「大姐，其實我沒什麼大礙，就是膝蓋擦破皮了，不用這麼興師動眾。」

  說到傷處，大姐不放心地掀起顧影的褲腿一看，「哎喲，顧小姐，傷在膝蓋可不興走動，這樣好得慢。我們這的轎夫抬竹轎子又快又穩的，你不要害怕嘛。我們劉主任一大早就吩咐我，我要是沒完成任務，這個月獎金就沒了。」顧影不想讓大姐為難，只好答應了。

  大姐的話不假，坐轎子確實比她自己一瘸一拐地下山快。一路上，大姐的話匣子就沒有停過，顧影不僅知道了她姓楊，是種植園的工人，還把這附近的風土人情都了解了一遍。

  轎子停在了山腳下的陸氏有機種植園時，劉主任早就得到了消息等候在門口，兩邊還稀稀落落地站著幾個工人列隊。他一看到顧影就迎上去，「熱烈歡迎，熱烈歡迎集團領導蒞臨考察。」

  顧影被這個陣勢唬住了，心想陸尋到底是怎麼跟底下人吩咐的，怎麼把她就變成了陸氏集團總部來考察的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