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身不由己（一）

  韓曄及時掐滅了她過於旺盛的想像力，「瞎想什麼，公司是工作的地方，我如果還要顧及手底下每個員工都是怎麼想的，這工作還要怎麼開展。她怎麼想是她的事情，她要進項目組就要把工作做好，其他的，我不參合，你也別參合。聽見了嗎？」說著說著，他看到小貓還是一副淘氣不悔改模樣，上手掐了她的臉頰，弄上了滿臉沙子。

  「哎喲，疼！」顧影一邊拍著臉上的沙子一邊怪嗔道：「那我以後可慘了，之涵最近對我的態度怪怪的，她是把我當成假想敵了。」

  「你說什麼？你想清楚再說一遍！」韓曄擅長捕捉語言中的邏輯錯誤和漏洞，這讓顧影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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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想敵……哦，情敵？哎喲，總之以後見面好尷尬啊。」

  「陸氏馬上就要上市了，到時候，你跟他們就再無瓜葛……我做起事情來，也會更加方便。」韓曄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他心裡在籌謀的大戲馬上就要拉開帷幕，多年布局，多年蟄伏，這種好戲開場的快感讓他愈加興奮。

  「韓曄，你剛剛說什麼？」顧影覺得韓曄的神態突然有點可怕。

  「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韓曄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過上這樣的尋常日子，和心愛的人一起下班回家，一起在海邊吹吹風，他在心裡默念：等一切塵埃落地，我們可以離開這裡，去吹吹西海岸的風。

  顧影萬萬沒有想到，在母親徐萍離世近一年之後，她的名字還會登上各大報紙、網站的頭條，連年齡、工作單位、患病歷程、朋友都被一一挖出。

  起因是有記者在醫院採訪時了解到尿毒症患者小敏一家艱難與病魔鬥爭的感人故事，又順藤摸瓜找到了背後默默自助，做好事不留名的徐萍愛心基金會。

  漸漸地，背後的捐贈者——陸氏集團的總裁陸尋也被推到台面來。一番操作之下，媒體把這個事情當成熱點新聞大肆宣揚，陸氏的公關部門樂見其成，推波助瀾，公司快要上市了，媒體幫忙刷公眾好感度，一舉兩得。似乎是一個讓所有人都滿意，所有人都受益的事情，唯一覺得受傷的只有顧影。她已經忘了自己是如何在偶然間，發現母親患病時的照片在媒體上被大量轉載，新聞記者又是如何窮追不捨地挖掘背後的故事……本來已經漸漸癒合的傷疤再一次被揭開。

  「我已經說了，我不想接受採訪……這是我的私人電話，請不要再打過來了。」顧影第N次拒絕找上門來的記者，她心裡難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陸尋不是說會把這個事情處理好的嗎？！為什麼事情還是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電視新聞上，陸微作為陸氏基金會的理事長，也作為去年「換腎風波」的主角，對著鏡頭侃侃而談：「這個基金會設立的目的就是幫助患尿毒症的人，幫助他們獲得活下去的機會。我很幸運，當年徐女士將珍貴的腎源讓給了我，讓我接受手術恢復健康，這更加讓我覺得，我要用今後的人生去回報社會……」

  經過一年的時間，陸微已經逐漸恢復了健康，在鏡頭面前大方自信，如果不說，沒有人知道她曾經在鬼門關走了一回。但顧影接受不了，她作為倖存者，她的冠冕堂皇，她的理所應當，她的強詞奪理，都像一把錐子，在她心上鑿出了一個大洞，一顆心像漏風那樣，在風中飄搖，他們怎麼可以出爾反爾，繼續消費她過世的母親。

  「陸尋，我現在要見你。」不得已之下，顧影主動聯繫了陸尋。

  在陸氏集團的地下車庫，她給陸尋下了最後通牒，「這些、這些、還有這些，鋪天蓋地的報導，不要告訴我這都是媒體自發的行為，無利不起早，你們陸氏的公關費沒有到帳，他們會這麼賣力地為你們搖旗吶喊嗎？」

  「你注意你的說辭，現在，你還是我的女朋友！」陸尋已經為了這件事焦頭爛額，跟家裡也吵過好幾回了。「省省吧你，你是失憶了嗎，需要我把合同拿出來嗎？這裡沒有別人，不要拿這一套來壓我。」

  顧影生氣地把報紙、雜誌一股腦地摔在陸尋臉上，他的臉色瞬間陰鬱，「這次真的是意外，老爺子插手了，他認為這是陸氏上市前一次絕佳的宣傳機會……」

  「我不想聽這些，我想要的是解決方法。」

  「媒體都是逐利的，有了下一個熱點自然就會把這個淡忘了，過一段時間也就沒了。這次是我失控了，但我有我的不得已，我不能違背……」顧影打斷了他的話，「為什麼？為什麼最後所有的不得已都要我來承受。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看了會有多難受。」

  「那你就不要看！」

  顧影沒有想到陸尋會說出這樣的話，他的不耐煩和不在意，就好像自己是在無理取鬧一樣，「對，我就不該來找你，我們現在只是合作關係，我有什麼資格要求你體諒我的感受。」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誤解……如果你真的覺得難受，我送你去國外度假，一段時間之後再回來，到時候一切都平息了。」

  「呵呵，只要你們陸氏的公關費一天不停，這件事情就不會平息。輿論不是那麼好操縱的，今天你們能用這個事情吃到流量紅利，明天就會有人用這個事情反噬。」

  顧影丟下這句話之後就走了，留下陸尋一個人在車裡久久不能平復，抑鬱症襲來的痛苦讓他陷入自我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那麼虛偽、懦弱、無能。他默默撿起散落的報紙，上面關於顧影母親的報導引起了他的注意，記者竟然採訪到了顧母年輕時在福利院的同事。

  「荷城福利院」「生活老師」，這些字眼像鉤子一樣勾住了陸尋的記憶，不斷地牽扯出更多的人和事，「老師，那邊有人打架。」「怪物，你就是個怪物。」「打他！打他！」「軟軟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