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直到能以笑容去見你（五）

  漆黑的夜幕上繁星點綴，夏夜的晚風清涼吹拂。

  在路邊的燒烤攤上買了十串羊肉串，走在街道上的寧夜，就像是一名遊客一路便走邊吃邊看。

  以前還沒有什麼太大感覺，可就在生命進入最後的倒計時後，他突然覺得以前看習慣了視若無睹的街景，和世間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葉，都變得無比的美麗。

  終究，還是不舍。

  到旁邊的便利店買了一罐冰鎮啤酒，寧夜找了處僻靜的公園長椅坐下，安靜地眺望星空。

  「老鐵，想想你也是挺慘的，明明什麼事都沒做，卻直接被我給拖累了。還好你作為天道本身無情，根本就沒有喜怒哀樂，否則估計要氣得直接一雷電劈死我這個禍害了吧？」

  寧夜對著頭頂星空，如是苦笑著說道。

  

  被他稱之為老鐵的，自然便是很是無辜的天道。

  就像是先前三弟南宮日天曾說過的，身為天道另一半的寧夜，與天道休戚與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要天道恆在，死亡對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場註定會再次醒來的長眠。

  可這一次，卻和以往的情況都不一樣。

  寧夜能夠清楚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那顆起源之樹，上面已是布滿了裂紋，處在崩碎的邊緣。

  「以前總是聽聞，說什麼天道是全知全能存在，世間萬物都逃不過你的注視，作為蒼天的你能夠算盡一切因果。

  不過現在看來，也就一般般嘛。

  現在我要死了，你也要跟著死了。

  你要是真有這麼厲害，怎麼會算不到你也會有覆滅的一天呢是吧？」

  他絮絮叨叨自言自語，隔空和天道聊著一場註定沒有回應的天。

  對於奇蹟什麼的，也已經不抱有什麼期望了。

  ……

  ……

  「今夜月色真的好美呢。」

  正在仰望星空思索生命意義的寧夜，忽然聽到耳邊傳來這樣一句無限溫柔的少女輕嘆。

  轉過身去，便見到一道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倩影，坐在了自己身側長椅上。

  並且這少女還是自己的熟人，曾是當紅歌星的許初煙。

  「許初煙你怎麼大半夜不睡覺，跑出來賞月來了，不怕被粉絲追堵麼？」

  雖然對於她能夠如此偶然找到自己有些疑惑，不過寧夜還是笑著打趣道，心態完全不像是一個將死之人。

  想起當日和許初煙初次相識的過程，她那拙劣不堪的演技，現在想來寧夜都有些忍俊不禁。

  「許初煙」轉過頭來，望著身旁的他，如同春日午後暖陽的明媚笑容沐浴在皎潔月光之下：

  「本姑娘大發善心，給你這臭小子最後一次無比寶貴的機會，好好猜一猜我是誰？」

  「你……你是……」

  聽到這熟悉無比的俏皮語氣，寧夜嘴角的笑容慢慢凝固，眼前的這張帶著笑容的明艷面龐，和記憶深處某個難忘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渣男啊，當初喝醉了酒堵在人家放學回家路上表白的時候，紅著臉一口一個『靜怡』叫得歡，如今新人勝舊人，身邊多了好多漂亮的小姐姐，直接記不得人家的名字了……」

  暫時以許初煙身軀重現人間的江靜怡，做出一副無比惆悵地表情，無奈感慨道。

  她從寧夜的表情中，自然知曉他已經認出了自己，如今這樣說就是皮一皮。

  因為如果不皮一點的話，她真的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地哭出來。

  畢竟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經在心裡對自己說過，如果能夠再次見到他，那一定是以笑容去相見！

  悲傷什麼的，太破壞重逢的氣氛啦！

  能夠再次相見，是一件很開心很喜悅的事情，所以一定要笑著才行啊！

  哭泣流淚什麼的，就算了吧。

  除非，真的忍不住……

  「噗通！」

  放在身邊的那罐冰鎮啤酒，直接被手足無措的寧夜給碰倒在地。

  「靜怡……你……你真的……」

  不復淡定從容的寧夜，見到一直思念著的少女歸來，下意識地伸出手掌想要好好觸摸擁抱對方，感受她身上的溫暖。

  可是手掌伸到一半，又被收回。

  因為他想起了，所有降臨在這個少女身上的災禍與不幸，都是源於自己。

  那是深入靈魂的愧疚與心痛。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靜怡你才會變成那樣，才會把叔叔阿姨……」

  寧夜一邊說著，身體下意識朝後退去，本能得想要遠離對方。

  因為再也不想……再給她帶來傷害了。

  見到寧夜身體朝後退，江靜怡直接一把撲到他的懷裡，用小拳拳捶著他的胸口：

  「你就是個無可救藥的大笨蛋！大蠢貨！大傻瓜！！！

  難道你以為，我知道了這些後，會記恨你一輩子麼？

  儘管知道爸爸媽媽是受到了牽連，但是對於你，我卻怎麼都恨不起來。

  我不想聽到你說對不起這樣的話，因為這並不是你的錯。

  我更加也不希望，你因為這件事而陷入痛苦傷害著自己！

  我希望你能夠或者，快樂的活著，不管陪伴在你身邊的人是不是我，我都希望你能夠獲得幸福……」

  原本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寧夜張開雙臂，將懷中的少女緊緊擁在懷中。

  「在靜怡你離開的這些時日裡，在我知曉了所有的真相之後，我曾無數次地幻想過，如果當初我沒有和你相遇，如果當時像是站在聚光燈下熠熠奪目的你，沒有喜歡上當時坐在黑暗中毫不起眼那麼平凡的我，如果我只是寧夜而不是什麼別的什麼，那麼一切該多好。

  你知道麼，不久之前，我曾經做了一場美夢。

  雖然那只是一場針對我的陷阱，但是那夢境卻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讓人流連忘返。

  夢中的我，沒有接觸到任何的修行者，也不是什麼聽上去很是高大上的天道化身，只是作為寧夜而平凡活著。

  我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然後辦了一場很是美麗的婚禮，你做新娘的樣子真的好美好美。

  婚後我慢慢成了一個開始謝頂有啤酒肚的中年大叔，而你也慢慢變成了眼角有皺紋對女兒很是嚴厲的媽媽，我們兩個人就像是以前所幻想過的那樣，牽手著一起慢慢變老……」

  聽著這樣的美好夢境，一直將面龐深埋在寧夜胸口的江靜怡吸了吸鼻子，然後悄悄將臉上的淚水擦去，換上很開心很開心的笑顏，抬起頭來，微笑著道：

  「寧夜，你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我一直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秘密藏在心裡麼？

  原本呢，我是想著以後我們結婚的時候，在婚禮現場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嗯，也許是驚嚇也說不定。

  不過現在，本姑娘決定提前將這個秘密告訴你！

  你以為我轉學到你的班級，只是一場巧合麼？

  嘿嘿，其實本姑娘早就盯上你啦，你果然沒有逃出我的手掌心啊！

  洗耳恭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