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心軟

  「雲寄錦。」驚鴻翊聲音有些沙啞。

  「我……」

  未等驚鴻翊說完，寄錦忽然直直地倒下。

  驚鴻翊大驚，來不及多想，便將他抱入懷中。

  剛剛只是遠遠地看著，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而今才感覺到寄錦身體冰涼，被冰雪浸潤。

  她撫去寄錦凌亂的頭髮，看到了他慘白的面容，眉毛睫毛上沾染了細碎的冰霜，嘴唇沒有一點血色，氣若遊絲，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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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大的恐懼瞬間襲來，驚鴻翊渾身發抖。

  她忽然怕極了，她怕還沒有告訴寄錦，自己已經原諒他了。

  她怕寄錦一睡不醒，她怕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他……

  「寄錦，雲寄錦你醒醒！」

  驚鴻翊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地墜落，融化了衣衫上的白雪。

  「雲寄錦，雲寄錦我原諒你了，我原諒你了，你醒醒啊……」

  可是無論驚鴻翊如何哭喊，雲寄錦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素白的天地間，只有女子撕心裂肺的哭泣，久久迴蕩……

  鳥鳴聲，孩子稚嫩的說話聲，老者沉重地咳嗽聲，漸漸清晰。

  寄錦緩緩地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雪白的圍帳。

  「大哥哥大哥哥，你醒了？」陸離開心道。

  「爺爺爺爺，大哥哥他醒了！」

  寄錦閉上眼睛，漸漸地適應著強烈的光亮，再睜開眼睛時，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陸前輩……」

  寄錦嗓音沙啞，掙扎著就要起身。

  「哎哎……躺好不要亂動，你這才醒，又冰天雪地里凍了這麼久，內傷也沒有痊癒，還是要好好休息的。」陸川絮絮叨叨道。

  「謝……前輩。」寄錦艱難地點了點頭道。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還能為什麼，小翊兒心軟了唄。」陸川坐在床邊，隨口答道。

  寄錦有好多話想要問陸川，可是身體卻好累，好睏……

  陸川掖了掖被角，看著精神不濟的寄錦笑道：「睡吧睡吧，等你好了，我再告訴你……」

  陸川聽得腳步聲，循聲望去，看到了端著藥的驚鴻翊。

  陸川接過藥，稍稍放涼，小心地給寄錦餵了下去。

  「寄錦剛剛醒了。」

  陸川平靜地說道，驚鴻翊心中一震。

  「可能是身體太過勞累，只說了幾句話就睡過去了。」

  陸川仔細地餵著藥，又拭去了寄錦嘴角的藥水。

  驚鴻翊點了點頭，深深地看了寄錦一眼。

  還未邁出腳步，陸川的聲音便在堂中響起。

  「小翊兒又想逃了嗎？」

  陸川似是看透了驚鴻翊的內心一般，不緊不慢地說道。

  「我……」

  「你千辛萬苦把他帶到淨世，哭著懇求著我，讓我救他。這幾日不眠不休，不分晝夜地照顧他，又讓月光守在他的身邊……」

  「」而今他終於要醒了，你卻要走，這是為什麼？」

  陸川放下藥碗說道。

  「我還沒有想好，該怎麼面對他……」驚鴻翊垂眸道。

  「沒想好嗎？還是不敢面對呢？」陸川說道，拉著驚鴻翊坐下。

  「若是……我沒能救活他，你又該如何？」

  驚鴻翊身體一僵，心中猛地揪了起來。

  陸川嘆了一口氣道：「其實你早就原諒他了。既如此，又何必相互折磨呢？」

  驚鴻翊笑容慘澹，眼眸無光。

  她緩緩地開口道：「其實……這樣，也……很好。」

  說罷，她轉身離去，消失在淨世之中。

  陸川捋了捋鬍鬚感嘆道：「哎……真是個倔強的孩子啊。」

  驚鴻翊離開淨世，走過穿廊，忽然想起了一些片段，心中猛然有了定論。

  天上天向來規矩森嚴，人人都三緘其口，不敢妄言。

  如今想來，當初那三人如此囂張，定然是受人指使。

  之後又遇到風掠，說了些讓她動搖心神的話，如此看來，種種跡象表明，背後定有人指使。

  「翊兒，你回來了？」

  風掠正巧路過，看著驚鴻翊笑道。

  驚鴻翊抬眸看著風掠，緩緩道：「這一切都是你一手安排的？」

  看到驚鴻翊的神色，風掠心下瞭然，笑道：「是我做的。」

  「為什麼？」驚鴻翊凝重道。

  「因為我只想你開心快樂。」風掠淡淡地笑道。

  「你知道的，我最受不得你哭了。」

  驚鴻翊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你就這麼膽大妄為嗎？你就這麼相信，我不會因此而遷怒於你嗎？」

  「既然已經做了，那我只好接受懲罰了。」

  風掠笑著將一隻手放到她面前，又故作委屈道：「吶，你打吧。」

  見風掠如此，驚鴻翊原本冰冷的臉上，反而漾出一絲笑意：「曉風掠，這樣的懲罰也太簡單了吧。」

  「好吧，那就兩隻手吧。」

  風掠說著，將另一隻手也伸了出來，又可憐巴巴道：「只要不打臉就好。畢竟我也是個長老，掛彩出去，太沒有面子了。」

  驚鴻翊笑著將風掠的手推了回去：「算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又怎麼捨得打你呢？」

  「翊兒，你知道笑起來，有多好看嗎？」風掠神情專注地看著她說道。

  記憶里，雲寄錦也曾說過這樣的話。

  他說，屆笑春桃兮，雲堆翠髻。

  他說，翊兒，你笑起來真好看……

  觸及了到不敢觸及回憶，驚鴻翊的笑容漸漸消失，只剩下悵惘和苦澀。

  見驚鴻翊情緒突然低落，風掠也斂去了笑意，關切道：「是不是我說錯了話……」

  「沒有，我只是……累了。」驚鴻翊淡然說道。

  「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好。」驚鴻翊拒絕道。

  「那……路上小心，早點休息。」

  風掠知道驚鴻翊的心性，縱使不放心，也只能依了她。

  驚鴻翊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她默默地行走在黑暗之中，與黑暗融為一體。

  微風吹過，彼岸花香襲來，驚鴻翊一時間有些恍惚。

  驚鴻翊已經很久沒有回到天上天，原本最熟悉的花香，也變得有些陌生。

  在天上天，沒有四季，沒有冷暖，沒有白晝。

  唯一能夠生長的花草，只有隨風搖曳的彼岸花。

  絕塵殿內，燈火通明。

  驚鴻翊推門而入，卻見浸溪在小爐上溫了盞牛乳。

  沸騰的牛乳咕嘟咕嘟地冒泡，散發著誘人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