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遲來的歉意

  驚鴻翊走出屋門，映入眼帘的，是庭院中的朱纓花樹和素心梅。

  不過短短兩月不見，朱纓花便已經長高了不少。

  只是已入初冬，原本濃綠的枝葉凋零殆盡，化作腳下一片枯黃。

  而素心梅的枝幹上，則悄悄蓄起了點點花苞，綴滿了枝丫。

  夏賞朱纓冬賞梅。

  

  她猶記得寄錦所說的話，那樣的深情，那樣的憧憬。

  從前種種，歷歷在目，而今想來，卻恍若隔世。

  驚鴻翊拿出攥在手心的朱纓花步搖，沉默不語。

  在驚鴻氏地牢每一個時辰，每一刻鐘，都讓她無比的煎熬。

  每她入睡時，總會噩夢連連。

  她看到驚鴻獻逼迫自己，在陰森詭異的地牢里，沒日沒夜地殺人，修習術法，再殺人……

  她夢見自己殺了驚鴻氏滿門，血，到處都是血，那刺鼻的血腥味，仿佛瀰漫在四周，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她夢見，哥哥死了，蘊凝姐姐也死了，只剩下自己，痛徹心扉，嚎啕大哭……

  可是，每當驚鴻翊堅持不住時，她就會看著寄錦送給自己的步搖。

  回憶著和寄錦在一起的美好時光，想著寄錦會把自己救出去，和自己拋下一切，過著幸福美好的生活……

  所以，再難熬，受到再多的欺侮，也就不覺得苦了。

  驚鴻翊突然覺得無比的嘲諷，她冷漠地打開火折，點燃房屋邊的乾草堆。

  熊熊烈火曼延到房屋，火光沖天。

  初冬的空氣似乎溫暖起來，映得驚鴻翊雪白的衣衫一片火紅。

  她清冷的眸中，燃燒著烈火，而驚鴻翊只覺得冰冷刺骨。

  驚鴻翊不再留戀，用盡全部的力氣，將步搖投入大火中，剎那間被火舌吞噬不見。

  驚鴻翊毫不留戀地轉身，卻見風掠和月光已然站在身後。

  月光看到驚鴻翊，便凌空躍入她的懷中。

  驚鴻翊撫摸著它的後背，冰冷的臉龐上，噙著一抹久違的溫柔的笑。

  風掠一如從前地將披風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系好系帶，柔聲道：「山中霧濃，我們回去吧。」

  驚鴻翊抬頭看著風掠，依舊是那樣溫暖的笑容。

  事過境遷，世事易變，獨風掠一如從前，不問緣由，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後。

  她低頭淺笑，點了點頭，二人離去。

  詭陰山下，風掠化開結界，二人正想進入，卻聽得一聲急切的聲音。

  「翊兒！」

  驚鴻翊的身影猛地一怔，便垂眸一笑，轉過身來，眼中只有陌生和涼薄。

  風掠眉頭緊蹙，把驚鴻翊護在身後，語氣不善。

  「雲寄錦，你傷害翊兒傷害的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出現在翊兒面前！」

  「翊兒，你還好嗎？」

  寄錦並不並不回答風掠，只是緊張而擔心地看著驚鴻翊

  驚鴻翊面無表情地看著寄錦，臉上激不起半點波瀾。

  「翊兒，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瞞著你，以至於傷你如此之深，我……」

  「說夠了嗎？」

  驚鴻翊抬頭，眸中儘是清冷。

  寄錦痛心地看著疏離的驚鴻翊。

  他想過她會難過，生氣，甚至想要殺了他。

  卻獨獨沒有想過，驚鴻翊會是如今的淡漠疏離。

  「若是說完了，就走吧。」驚鴻翊冷冷道。

  「如今的我，不需要你的解釋。」

  說完，驚鴻翊頭也不回的踏進了詭陰山。

  「翊兒！」寄錦痛苦到無法呼吸。

  風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之進入結界。

  彼岸花田，鮮紅的花朵隨風搖曳，沁出點點花香。

  驚鴻翊抱著雙腿靜靜地坐在花田中，一言不發。

  月光察覺到驚鴻翊心中的悲傷，靜靜地臥在她的腳邊，忐忑不安地看著驚鴻翊。

  風掠亦坐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她。

  「翊兒若想哭，便哭出來吧。」風掠柔聲道。

  「哭？他還不值得。」

  驚鴻翊抬起頭，不屑一顧地冷笑道。

  「或許，他是真的有苦衷的。」風掠遲疑不決道。

  「所以呢？」驚鴻翊嗤笑道，眸中悲涼。

  「所以，我便該原諒他嗎？原來我驚鴻翊可以這般輕賤，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驚鴻翊恨恨地說道。

  「翊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風掠慌亂地解釋道。

  「因為我愛他，所以我受再難以忍受的煎熬，吃再多無法承受的苦，我都可以甘之如飴。」

  「縱使所有人都告訴，雲寄錦背叛了我，可是我依然相信他，相信他許下的誓言，相信他一定會保護我，帶我離開……」

  驚鴻翊只是這樣說著，可身體卻止不住地顫抖。

  「我一次次地給他機會，可是我錯了，我等來的，卻是他和驚鴻若溫成親的消息！」

  「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不顧一切地逃出地牢。」

  「我哭著哀求他，懇求他，第一次放下我的自尊和尊嚴，不顧廉恥低三下四地求他！」

  驚鴻翊心痛到麻木，情緒幾近崩潰。

  「我以為，他一定會跟我走，他說過，他捨不得我傷心。」

  「可是我錯了，我高估我在他心中地位，我高估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驚鴻翊又哭又笑地感嘆著：「風掠你瞧，我有多可笑啊。」

  「為了一個欺騙自己的男人，為了場虛幻的夢，連我自己都丟了。你說，這樣的我，是不是特別可笑……」

  「翊兒，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風掠痛心疾首，抱住驚鴻翊，不停地說道。

  驚鴻翊積累了多日的情緒終於全然爆發。

  她再也忍不住，把頭埋在風掠的胸前，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嚎啕大哭。

  「我對我自己說過，今後再也不會為他流一滴眼淚，再也不會為他難過。」

  「可是，為什麼當我再見到他時，還是會心痛到無法呼吸，還是會無法控制自己痛哭流涕……」

  「這不是我，不是我想要的我……」

  風掠緊緊地抱住驚鴻翊，嘆息著，隱忍多時的淚水，終於從眼眶中滾落出來。

  驚鴻翊的淚水是那樣的炙熱，燙的風掠痛徹心扉。

  驚鴻翊說過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地把他原本傷痕累累的心，撕成碎片。

  不知過了多久，驚鴻翊終於哭累了，在風掠的懷中沉沉地睡去。

  風掠生怕驚醒她，便小心地將驚鴻翊打橫抱起，步履輕緩。

  絕塵殿內，風掠輕輕地將驚鴻翊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又囑託好侍女，才悄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