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再也不分開

  我不知道謝川計此時是什麼想法，但我知道我看見張哈子摘掉墨鏡的那一剎，我沒忍住，眼淚水直接飆了出來。

  不只是我，還有吳聽寒，哭的比我更狠，一雙手緊緊的握著自己的心口，努力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眼淚卻像是不要錢似的，打濕了臉頰。跟她以往那高冷優雅的形象完全不同。

  原本用手強撐著身體，半躺在地上的柏叔，聽到張哈子對謝川計的霸氣言語後，兩手猛然一松，平躺在地上，滿臉笑意的望著天空，一動不動了。

  謝不歸和王明化二人，也是原本緊張強繃著的身體，都悄然放鬆下來，頹然的坐在地上，臉上寫滿了死後餘生的喜悅。

  等我再看向謝川計的時候，這才發現，本該志得意滿的他，此時臉色蒼白，哪裡還有半點得勝者的姿態，臉上分明寫滿了震驚和絕望。

  聽到張哈子的話後，我明顯看見他的膝蓋顫抖了一下，似乎稍不注意，就當真要跪下的樣子。

  等他從張哈子那一聲餘威中清醒過來之後，就只一個勁兒的搖頭，嘴裡更是不斷的呢喃著『不可能』這三個字。

  呢喃了一陣之後，他猛然抬起頭，看著張哈子，講，你明明一身匠術毀於一旦，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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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以為張哈子會給他解釋，卻沒想到張哈子拿著篾刀，徑直朝著他走了過去，嘴裡還輕聲念叨了一句『反派死於話多，老子先宰老你再講』。

  謝川計見拖延不成，直接手腕一抖，掏出鎮魂鈴，擺在自己面前，對張哈子講，張哈子，就算你恢復了匠術又怎麼樣，我有鎮魂鈴在手，你能奈我何？

  張哈子聞言，張嘴念叨了幾句我完全聽不懂的語句，隨後伸手一招，那被握在謝川計手心裡的鎮魂鈴，就好像是通了靈性一樣，主動震開了謝川計的控制，徑直飛到了張哈子的手裡。

  謝川計看到這一幕後，直接傻眼了，僅剩的一點希望也徹底破滅，整張臉面如死灰。

  張哈子二話不說，拿著鎮魂鈴在篾刀上狠狠一敲，發出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聲。

  我不知道吳聽寒他們聽到這聲音會怎樣，只知道我聽到這聲音後，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好像顫了顫，有一種靈魂出竅的感覺，也不知是真是假。

  而當我看向謝川計的時候，我就猛然意識到，剛剛那種感覺，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並不是我的錯覺。因為我看見謝川計的整張臉露出了無比痛苦的猙獰模樣，那是魂魄被強行拉扯出身體才會露出的神色。

  張哈子見狀不慌不忙，又敲了一下，我聽得一屁股直接跌坐在地上，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謝川計更慘，眼睛翻白，口吐白沫，最後像是被抽乾了力氣一樣，朝著後面筆直倒下，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不等張哈子有進一步動作，謝川計的身體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最後變成一具臭不可言的腐爛屍體。

  張哈子手指一點，一道綠色火焰憑空燃起，將謝川計的腐爛屍體給燒了個一乾二淨。

  在我的印象里，所有小說里的戰鬥都應該十分激烈精彩，但這裡沒有，張哈子只是招來鎮魂鈴，然後用它敲了兩下篾刀，謝川計就直接玩完了。整個過程簡單到前後不過半分鐘，就已經結束了。

  果然是張哈子的行事風格，乾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等綠色火焰燃盡，我這才頂著暈眩的腦袋站起來，跌跌撞撞的朝著那口青銅血棺跑過去。跟以前一樣，我使出吃奶的勁，還是打不開棺蓋。

  我回頭看向張哈子，後者三兩步就走到棺材前，只見他左手方向持刀，篾刀刀尖對準棺蓋和棺材的縫隙，右手張開，爾後猛然拍向刀柄，兩手同時發力，將篾刀的刀身給強行盡數插進縫隙里，

  然後他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隨即毫無徵兆的抬腳，徑直踢在露在外面的刀柄上，只聽見嘭的一聲巨響，那不知多重的青銅棺蓋猛然揭開，狠狠的砸在院子裡，又發出一聲沉悶巨響。

  張哈子接住落下來的篾刀，我則徑直跑向棺材，然後就看見我日思夜想了五年的女人，安安靜靜的躺在棺材裡，緊閉雙眼，容顏依舊，仿佛時間在她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棺材裡沒有彭瑊的屍體，不知道是不是被謝川計給提前處理了。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凌絳回來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當時的感受，只知道在一瞬間，我的眼睛就全都模糊了。我很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她的臉，卻又擔心會打擾她沉睡，伸到了一半的手就那樣僵在空中，不知所措。

  「小陽……」

  一個熟悉的聲音猛然傳來，我慌亂的伸手抹掉我眼裡的淚水，然後徑直看向棺材裡那道身影，卻發現她依舊閉著眼睛，跟之前一樣，一動不動。

  我茫然的回頭，看了一眼張哈子和已經圍過來的吳聽寒他們，問，你們剛剛聽到她喊我了沒？

  他們都一臉茫然的搖頭，吳聽寒更是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結果被張哈子給按了下去。後者更是拿著篾刀，繞過棺材，然後用刀尖，在棺蓋上一刀一刀的刻畫起來，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不過現在的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我體內的那股激動再也難以抑制，於是我結結巴巴的喊了一聲凌絳的名字，然後等了好一陣，結果發現她竟然沒有任何反應，仍是那般安靜的躺著，宛如沉睡一般。

  我試著推了推她，但結果跟之前一樣。就在那一瞬間，我的心沉到谷底，一種不好的預感，剎那間布滿全身。

  我踮起腳尖，看向張哈子，原本打算問他怎麼會這樣，結果就看見張哈子正好收起篾刀，而在他面前的棺蓋上，有刀尖刻出的縱橫各十七道直線。

  而張哈子起身後，直接拿出鎮魂鈴，擺放在這縱橫十七道直線組成的棋盤正中央，也就是天元的位置----起手落天元！

  當我看見這一幕的時候，我腦袋就像是被重擊一般，整個人往後一倒，直接暈死過去----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縱橫十七道直線意味著什麼，這是五年前，凌嚴堂老爺子，在玉米地里，手把手教張哈子的『落子無悔鎮陰陽』！

  在這十七道棋盤裡，落子無悔、自成天地，天道輪迴、三差兩錯都無法干涉，也就是說，張哈子已經確定，凌絳醒不過來，所以必須得用『落子無悔鎮陰陽』來護住她的身體不腐！

  這，就是我暈死過去的直接原因。

  ------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月明星稀，出乎我自己的意料，我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尋死覓活，只是在謝不歸的陪同下，走出房間，坐在堂屋門檻上，看著空蕩蕩的院子，一言不發。

  謝不歸講，張哈子和吳聽寒他們想辦法把那口青銅血棺挪到了鎖龍井下面。

  因為青銅血棺體積太大，根本沒辦法直接從鎖龍井的井口放進去，而他們又沒辦法也不願意破壞鎖龍井，所以就叫人把棺材抬到二娃子她家，然後叫來一群匠人，幫忙把她家院中的那口井給挖開，然後把棺材放下去，再用鐵索牽引，徑直拉到鎖龍井井底擺放著。

  所有人都去幫忙了，只留下謝不歸看著我。

  按理來說，干力氣活這種事，謝不歸是一把好手，有他在，一個可以頂十個人。但他們還是把他留下來，原因很簡單，怕我發起瘋來，一般人制不住我。

  謝不歸說完之後，試探性的問了我一句，講，你，哈好不？

  我搖了搖頭，講，沒事，習慣了。只不過這次是我最接近希望的一次，難免會很失落。

  說完，我起身走向鎖龍井，謝不歸全程挨著我，緊張到不行。

  我沖他笑了笑，講，放心，我不會再跳井了。之前跳井，我爺爺幫我找回了我以前的一些記憶，讓我明白，只要心懷希望，就一切皆有可能。相比之前我們都不知道她在哪裡，現在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不是嗎？

  不知道是不是我過於冷靜，把謝不歸都給整的不會了，他伸手撓了撓頭，也沖我笑了笑，點頭如搗蒜的講，是是是，張哈子一身本事回來咯，他肯定有辦法讓凌絳醒過來。

  我禮貌性的沖他點頭笑了笑，沒有回話，只是坐在鎖龍井井沿上，抬頭看著天空的月亮，怔怔發呆。

  我在井沿上坐了一晚上，謝不歸也守了我一晚上。一直等到天亮，我也沒見到張哈子。我知道，他正忙著挖井封棺，想要儘快把棺材放進鎖龍井裡，否則稍有差池，凌絳的身體很可能就會出現腐壞。他這是在爭分奪秒。

  整整七天，我都沒有見到張哈子回來，他們說，他這七天就沒合過眼，一直在挖井探路。為此，還被一位叫做的凌逍花匠給狠狠踹了一下屁股，說要封棺也不是這麼個搞法。但並沒什麼用，張哈子依舊不吃不喝挖井探路。

  我不敢走出院子，也不敢去見張哈子，每天只是正常的吃飯睡覺，然後看著吳聽寒他們進進出出。謝不歸倒是一直陪著我，從他這裡，我知道了很多之前不知道的事。

  比如他們第一眼看見凌絳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凌絳不可能醒過來，因為他們都知道，棺材裡的凌絳，只是一副軀殼，她的三魂七魄，十不存一。

  即便張哈子能用趕屍術讓她醒過來，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凌絳。而且棺材在我們開棺之前，就已經被打開過，再也不是封死的狀態，要是不儘快處理，凌絳的身體就會腐爛。

  張哈子倒是可以嘗試用趕屍術處理她的身體，但這樣一來，凌絳的身體就會徹底成為一具屍體，日後即便找回了她的三魂七魄，也不再是陽人。

  所以張哈子才會當機立斷，以自成一方天地、不受時間侵襲的落子無悔，將整副棺材封禁起來，再放在鎖龍井裡面，以確保凌絳身體的絕對不腐和安全。

  我也是在這段時間知道，他們推斷開棺的不會是謝川計，因為他沒那個能力----彭瑊不會教他怎麼開棺的方法，因為這對彭瑊來說風險太大，萬一謝川計直接開棺，把彭瑊的屍身和最後一道魂給毀了，那彭瑊豈不是徹底完蛋了？

  所以很可能是一個我們不知道的人，在謝川計找到這口棺材之前，就已經破開了棺材，拘走了凌絳的三魂七魄，並帶走了彭瑊的屍身。

  但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凌絳在棺內，以自身的三魂七魄為引，用這五年的時間，煉化了彭瑊的屍身和他屍身里的最後一道魂，他們同歸於盡，徹底消散在這天地間…………

  也就是說，凌絳在五年前入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做好了此生再不出棺的打算，我這五年來的所有努力，都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我也是從謝不歸那裡知道，我在跳進鎖龍井的那一刻，一身氣運盡數化進心湖，所以才能喚醒沉睡在我心湖裡的爺爺，也才能讓我爺爺將一身匠術盡數渡予張哈子。

  七天之後，我剛起床，就看見張哈子從鎖龍井裡爬了出來。如果不是他背上背著篾刀，我肯定認不出這位已經瘦脫了相的野人。

  他見到我後，從身上掏出一個密封好的塑膠袋，然後沖我咧嘴一笑，就暈了過去。我急忙叫人把他抬進房間，確定他沒大礙後，這才打開那個塑膠袋，裡面是一張欠條，是我五年前，寫下的欠條。

  我知道張哈子的意思，是我沒還完這筆錢之前，不許死。

  又過了一段時間，張哈子恢復了一些，我找到他，讓他幫我做一雙表面上看起來像普通鞋子的陰鞋。等陰鞋做好之後，我穿上陰鞋，告別了張哈子吳聽寒，離開了老司城。

  他們都勸過我，但我知道，現在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局，我不能再把張哈子他們牽扯進來。

  離開老司城後，我突然回憶起很早以前，在我和劉桑禕的一次聊天中，她曾對我說過，對生死之事毫無執念的人，只是因為還沒有經歷過真正絕望的別離。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想到這句話，只知道一想到凌絳的三魂七魄很可能已經徹底消散，我的心就沒來由的痛徹心扉，仿佛千刀萬剮一般。

  我始終不肯相信，我深愛的人，就這樣離我而去。

  我和她只有過短暫的相遇，許多美好之物都還來不及經歷，甚至於，我連她的轉世都沒法尋找，因為，她魂飛魄散，根本入不了無間，進不了輪迴……

  我以前一直牴觸起死回生的匠術，但如今，我卻在想，這世上會不會真的存在一種能起死回生的匠術，而且還是不以害人為代價的那種。我不奢求長生，我只希望……她能夠重新活過來。

  我以前一直對我爺爺給我瞞天過海十分不理解不接受，但現在，我卻無比慶幸，我爺爺奶奶，謀劃一生，給了我一個長生不死的身體。

  因為這樣，我就會因為體內缺少一道自己的魂，變得跟凌絳一樣，也入不了無間，進不了輪迴。如此，在不能輪迴路上，她凌絳不會一個人孤單；

  也因為這樣，我就有無窮盡的壽命，去尋找可以不用以他人性命為代價的起死回生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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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年的第一場秋雨，謝不歸的女兒在謝家村誕生，謝家村的詛咒徹底打破；柏叔回了雲南，接管了一家精神病院；張哈子一直留在老司城，不曾離開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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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

  我走過許多許多地方，依舊沒能找到重生之法，但是幫助了很多遇到困難的人，還因為吳生的事情，回了一次星城。

  我想，如果她還活著，應該也會因為這樣而開心吧。

  我願意代替她的雙眼，看盡繁花似錦、雲捲雲舒；我願意成為她的雙腳，踏遍天涯海角、山川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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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又一年……

  已經不記得過去多久，時光的流逝漸漸變得模糊，遠方再也沒有故人的消息傳來……

  聽說，在遙遠的極北之地，隱約有關於起死回生的傳說，我將要啟程去到那裡。無論如何，在這一世走到盡頭之前，我都會繼續尋找下去，一直，一直……

  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和凌絳回到老司城，到那個時候，我們，再也不分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