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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遺言合葬

2024-05-29 01:23:07 作者: 渡木橋

  這場戰鬥從爆發到結束,也就村東民宅那邊,姜苑大發雌威那陣,讓人能喘出一口氣。

  之後的進程非常快,等范必安反應過來,那頭化為人形的彪獸已經被夏言一劍斬落。

  范必安一看這個情況,趕緊下樹去檢查周無極的傷勢。

  既然戰鬥已經結束了,夏言穩住了場面,那其他先別管,先照顧自己人。

  剛才御慶小國師很勇敢,挺身而出。

  可惜帥不過一秒,被那東西一劍拍飛,這會兒人倒在樹下了。

  范必安把周無極扶起來,還行,只是昏過去了,身體無礙。

  而此時,他聽到了夏言那段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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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妖獸,而是人。」

  抬頭一看,夏言用劍指著地上躺著的人。

  而夏言身邊,小青小紫已經到了,一左一右護著他。

  眼前人影一閃,屠蘇也到了,手裡抱著已經失去意識的姜苑。

  范必安神色一凜,趕緊迎上去,伸手接過了西王女。

  他用真氣一探,這才放下心來,跟周無極狀況差不多。

  把昏迷的兩人並排安置好,范必安低頭看著西王女和東太虛,點點頭。

  這倆小傢伙,頭一次相處得這麼和諧。

  可於此同時,范必安心頭也升起了一陣困惑。

  夏言能一劍斬落彪獸,這事兒范必安並不覺得驚訝。

  這位夏首席舉手投足中的那股自信,他早就看出來了。

  能讓南御劍和西王女對他如此推崇,這人本就深不可測。

  劍術自己也領教過了,強得沒道理可講。

  作為一個曾經跟北崑崙齊名,又被北崑崙遠遠甩下的人,范必安知道這世間總有人修行起來是不講道理的。

  夏言有這個戰果,他非但不奇怪,甚至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慶幸和自豪。

  他奇怪的是,地上這頭彪獸的行為。

  倉促接敵,殺傷遠比制服容易。

  這頭彪獸化為人形之後,先後制服了西王女和東太虛,卻沒有直接下狠手以絕後患,這就很奇怪了。

  於是,范必安看向了地上的那道人影。

  月光下,一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帘。

  范必安覺得自己眼花了,他趕緊揉了揉眼睛,上前兩步,低頭仔細辨認。

  沒錯,是她。

  范必安臉色慘白,雙膝緩緩軟倒,跪在了地上。

  他的右手顫抖著,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緩緩塞進了自己嘴裡。

  轉眼之間,淚如雨下。

  ……

  御慶平治三年,秋。

  學宮論劍決賽,十萬人的論劍場座無虛席。

  十四歲的范必安個子還沒長成,拖著鼻涕抬著頭,一臉憧憬地看著即將上台的於貞。

  一頭短髮、英姿颯爽的於貞笑了笑,蹲下身來,從袖口中拿出手帕,擦掉了范必安的鼻涕,問道:

  「小范子,你覺得我能贏他嗎?」

  范必安重重點頭:「於學姐,你一定能贏的!」

  於貞微微別過頭去,柔聲說道:「可是,我不想贏他呢。」

  「為……為什麼?」范必安疑惑地問道。

  於貞臉上閃過一絲紅暈,咬了咬嘴唇:「你還小,以後會懂的。」

  「可是……」范必安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於貞用手帕堵上了嘴。

  「我輸給他,他就會有更好的前程。」於貞輕聲說道,「他的前程,就是我的前程。」

  「嗚……嗚……嗚……」

  「小范子,我要上台了。」於貞拍了拍范必安的肩膀,「我教你的劍棋,你要好好練習。

  以你的天賦,未來的成就會在我之上。

  所以你不要急著參加學宮論劍,而是穩穩地修行九年。

  九年後的大論劍,你會一鳴驚人的。

  到時候,你可不要忘了我這個於學姐呦。」

  於貞說完這番話,轉身離去。

  一炷香後,她卻吞劍入腹,死在了論劍台上。

  ……

  溪水村北山山頂,大樹下。

  范必安匍匐在地,泣不成聲。

  夏言都看愣了。

  不僅是夏言,屠蘇也愣了一下,還以為周無極受了什麼無藥可救的重傷,趕緊跑過去查看。

  真氣一探,沒事兒。

  南御劍一臉不解,扭頭看向了夏言。

  夏言也莫名其妙,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女人。

  這女人咽喉被夏言用劍指著,卻好像渾然不在意,只是幽幽看著范必安。

  夏言只好伸腳輕輕踢了踢范必安:「老范,什麼情況?」

  范必安說不出話來,只是以頭撞地,那動靜都快趕上姜苑掄彪獸了。

  屠蘇怕他撞死,趕緊過去攙扶起來。

  拉起來一看,這人居然用手帕塞住了自己的嘴。

  屠蘇哭笑不得,伸手摘下手帕,順便給他擦眼淚。

  手帕一被摘下來,范必安似是回過神來了,偏了偏腦袋,不好意思讓屠蘇擦。

  屠蘇笑了笑,把手帕塞進他手裡,回到了夏言身邊。

  月光下,兩人並肩一站,屠蘇把懸空的小青摘下來,替夏言插回腰間的劍鞘中。

  而地上的女人,終於說話了:

  「你們,是一對嗎?」

  夏言和屠蘇同時點了點頭:「嗯。」

  「真好。」女人點點頭,「祝你們白頭偕老,共赴大道。」

  「謝謝。」屠蘇應道。

  女人說道:「真要謝我的話,就給我一個痛快,動手吧。」

  說完這女人眼睛一閉,等死了。

  夏言扭頭瞟了范必安一眼:「老范,哭完沒有?」

  范必安抽抽搭搭的,點了點頭。

  夏言看不慣一個男人這樣,數落道:「老范啊,咱們這是在辦正事兒,你挺成熟一人,哭鼻子也就算了,怎麼還手帕塞嘴裡搞行為藝術呢?」

  「什麼叫行為藝術?」范必安問道。

  「這個不重要。」夏言搖搖頭,「重要的是地上這位女俠,你認識嗎?」

  「何止是認識。」范必安走過來,再次跪坐在女人身邊,輕聲喚道,「於學姐,你還記得我嗎?」

  地上的女人雙目緊閉,充耳不聞。

  范必安見狀,長嘆一聲,抬頭對夏言說道:「當年在萬劍學宮,於學姐的劍術造詣,不僅在學生中無人可比,甚至超出了學宮的上師們。

  我所在的班,劍術就是於學姐來教的。

  我的劍棋技藝,也是由她啟蒙。

  夏首席,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九年前學宮論劍的事嗎?」

  夏言點點頭:「記得,一對情侶先後自盡。」

  范必安再次看向地上的女人,痛心地說道:「於學姐,你當時不是已經死了麼?現在為什麼會出現在南疆,還變成了一頭彪獸?」

  聽到這句話,夏言和屠蘇對視了一眼,大致明白了前因後果。

  九年前學宮論劍,當時屠蘇還沒入學,夏言已經是南校區二年級學生了。

  那時候的他還沒有被主管劍修放棄,穆良成親自盯著他修行。

  那一年學宮論劍的情況,他聽穆良成提過幾嘴。

  於貞這個名字,夏言是聽說過的。

  當時穆良成提起她,主要是為了埋怨夏言那糟糕的劍術天賦,教啥啥不會。

  此刻,傳說中當年北校區的優秀學生,跟眼前的人對上號了。

  名不虛傳,劍術確實強。

  剛才那場戰鬥,她沒有動用其他手段,只是風系劍種加持下的劍術。

  身若驚鴻、劍出如龍,初入先天境的周無極,在她手上走不過一招。

  姜苑好一些,十招左右。

  就連屠蘇的飛劍都奈何不了她,直到她踢上誅仙劍這塊鐵板。

  而就是這麼一個人,能打進學宮論劍決賽、劍術造詣遠超同窗、身懷罕見的風系劍種、當之無愧的修行種子,不僅被秀劍宗逼得跟情侶雙雙自盡,現在更是淪為了人不人獸不獸的東西。

  夏言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胸中有一顆火苗蹦了出來,

  這顆火苗在他內心的最深處,安靜而又堅定地燃燒著。

  他看著地上的女子,心中充滿悲憫,緩緩蹲下身去,問道:「學姐,你確定嗎?」

  於貞點點頭:「九年前,我被煉成妖獸,意志一直在對抗獸性。

  我早就想死了,只是不敢再次自盡。

  因為一旦我的意志消亡,體內的獸性就沒了壓制,這幅身軀會淪為真正的妖獸。

  現在有你幫忙,我就放心了。

  你剛才那一劍蘊含的東西,能徹底殺死我。

  也請你放心,我不會白讓你幫忙的。

  事成之後,你會得到應得的報酬……」

  夏言搖了搖頭,打斷道:「誰幹的?」

  於貞看著夏言,苦笑道:「我不能說。」

  夏言眼睛眯了眯,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說道:「所以,你是故意引我們來?」

  「我想讓別人殺死我,而在徹底解脫前,也想看看這一屆萬劍學宮學生的成色。」於貞睜開眼,平靜地說道,「算算日子,小范子應該已經成長起來了。」

  范必安一聽這話,人又跪下去了,慟哭道:「於學姐……」

  於貞看了匍匐在地的范平安一眼,嘆息道:「以前鼻涕多,現在眼淚多,好像還是沒長大啊……」

  夏言將手中長劍插入范平安的劍鞘,隨後以指代劍,點在了於貞的眉心:「您還有什麼遺言?」

  「巫山西邊的十字坡,你去找一找,那裡有座無碑墓。

  他已等我九年,合葬後的墓碑,就有勞學弟了。

  不需要多好的材質,但名字和生卒年一定要寫清楚。

  他叫梅志學,生於廣元十六年,卒於平治三年。

  我叫於貞,生於廣元十七年,卒於平治三年。」

  夏言點點頭:「我記下了,還有嗎?」

  「沒有了。」

  夏言臉上肌肉抖了抖,對丹田內的誅仙劍下令道:

  「小誅,動手。」

  小誅此刻藏身于丹田氣海之中,只露出一個劍尖,連連搖頭:

  「不打架!不打架!」

  夏言壓著心底的情緒,默默喝道:「動手!」

  誅仙烈焰噴薄而出,剎那間吞噬了眼前的生命。

  烈焰入體焚斷生機,一瞬間就結束了。

  沒有痛苦,外相依舊完好。

  夏言手指一按一抽,一個拳頭大的紫色光團,被他抽了出來。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扭頭看著已經軟倒在地的范必安:「老范,這是妖丹精粹過的天地元氣,你穩定心境,準備接受元氣入體。」

  范必安涕淚橫流地抬起頭來,一臉錯愕。

  「她說要給我報酬,可我取了她性命,哪裡還有收她報酬的道理。」夏言解釋道,「她死前就想看你一眼,這東西自然是給你更合適。這些元氣,應該可以助你突破到先天境中期。」

  「那夏言你呢?」屠蘇說道,「這是你破入先天境的機緣!」

  范必安也連連點頭,認同屠蘇的說法。

  夏言搖搖頭,實話實說道:「我不是謙讓,而是我要破入先天境,所需的元氣遠遠不止這個數。

  這也就是我平時吞吐三天的量,多它不多,少它不少。

  何況我們現在是小隊參賽,隊伍里就數你老范最拖後腿。

  別磨蹭了,我現在才後天四重,壓縮這麼多元氣,你以為很輕鬆?

  我快控不住了,馬上穩定心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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