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醉上青雲
2024-05-29 01:21:35
作者: 渡木橋
夏言從藏劍閣里出來,沒多久就出了校門。
他先不著急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巫山鎮的菜市場。
陳文炳正在家裡燉豬頭,下酒的話最好再來幾個小菜。
巫山鎮這個地方,規模不大,原本住著三百多戶人家。
萬劍學宮歷史悠久,建校六百餘年,可南校區是其中最新的校區,只有十年光景,夏言是南校區的第一批學生。
學宮把南校區大門開在了巫山鎮,這地方算是平地一聲雷,陡然而富。
幾乎所有房子,都被有錢的學生高價租走,原住民大部分搬到三百里外的開元城居住了。
剩下的原住民,做一些衣食住行方面的小生意,在這群學生身上賺得盆滿缽滿。
夏言在小鎮東邊的菜市場逛了一會兒,買了一隻雞,又弄了些蔬菜,這才回到宅子裡。
他把這些食材送進廚房,往陳文炳面前一扔:「來,能者多勞。」
陳文炳正在伺候那隻豬頭,用匕首剔骨。
他翻了翻白眼,把手裡的匕首遞給了夏言:「你別當甩手掌柜,我料理這些食材,你幫我剔骨。」
夏言原本是想躲書房裡看劍譜去的,一聽這話就走不了了,只好把匕首接過來。
然後聽陳文炳說道:「你剛才去藏劍閣了?」
夏言一邊忙著剔骨,一邊說道:「嗯,你爹捐得這座藏劍閣,挺氣派。」
「這事兒咱可不露臉。」陳文炳搖頭道,「無論你爹捐的講劍樓,還是我爹捐的藏劍閣,它們越氣派,不就顯得咱哥倆越無能嘛。」
夏言「咔」一聲,掰下來一塊下顎骨:「是這個道理。」
「你下手輕一點兒,別弄破相了!」陳文炳提醒了一句,隨後問道,「你去藏劍閣幹嘛?我記得藏劍閣只有劍道二重以上才能進,你現在劍道二重了?」
「上午剛突破。」夏言如實答道,匕首在豬頭嘴裡一轉,卸下來一根口條,「這個單獨做,白切。」
「知道了。」陳文炳點點頭,隨後說道,「你比我修行努力多了,突破倒也正常,不過你剛突破就去學新劍術,這火急火燎的,難道是要去參加論劍?」
「嗯。」夏言說道,「主管劍修給我初選名額了。」
「果然如此。」陳文炳撇了撇嘴,「我也一樣,給了我一個初選名額。
說什麼讓我意識到差距,讓我和我爹死心。
這不廢話嘛,我早就死心了。
就我這天賦,擱在常人里算好的,可在萬劍學宮裡屁都不是。
也就我爹,還覺得他這個兒子天賦異稟呢。」
夏言嘆了口氣,把去骨的豬頭往旁邊一擱,說道:「都是望子成龍。」
「這我也理解,可凡事不能太過。」陳文炳接過豬頭平平地攤開,然后里里外外地撒醃料,「你是不知道,我爹那真是百折不撓。一聽說我要參加論劍,又給我想辦法去了。」
「你參加論劍,你爹能想什麼辦法?」夏言坐到土灶後頭,一邊往灶膛里架柴禾,一邊問道,「他還能親自替你去鬥劍?」
「我爹就一廚子,這麼高的案板都蹦不上去,別說兩米高的鬥劍台了。」陳文炳拍了拍灶台,然後眉毛一挑,「他啊,替我弄藥去了。」
「藥?」夏言問道,「什麼藥。」
「偽元丹。」陳文炳左右看了看,輕聲說道,「這種藥,出自那些不入流的修行宗門,能快速提升後天五重內的修為。唯一的副作用就是透支潛力,先天境這輩子是沒希望了。」
「那不是害你嗎?」夏言奇怪道。
「嗐,就咱們這天賦,先天境本來就沒希望。」陳文炳說道,「我爹的意思是,既然參加論劍了,好歹要有點兒成績。最好在學區預賽里能贏個一兩場。這樣我學宮九年,回家之後在各方面交代得過去,也能順利接手家主之位。」
「哦,原來是這樣。」夏言點點頭,心想這倒也合理。
自己是一脈單傳的獨生子,陳文炳情況不一樣。
陳家的飯莊餐館在御慶王朝遍地開花,除了家大業大之外,還枝葉繁茂,光堂兄堂弟就有二十來個。
他回去接班,上上下下都要擺平。
「偽元丹這東西,特別貴。」陳文炳臉上的肌肉跳動了幾下,一臉心疼地說道,「以我們陳家的產業,也只夠買兩顆的。
我爹買了一顆,家產直接縮水一半,在我看來這就是賠本買賣,可我爹就是不聽。
他說,就算不論劍,這也是實打實的修為,我以後用來防身也好。
這不,丹藥已經送到了,被我化在了酒里。」
陳文炳說到這兒,指了指他今天帶過來的那壺酒,沖夏言挑了挑眉毛:「你看,全在這兒了。」
「你這是……」夏言有些驚訝。
「這可是一壺好酒啊。」陳文炳笑了笑,然後停下手裡的活兒,扭頭看著夏言說道,「咱哥倆,在學宮裡的境遇差不多,這幾年下來處得不錯。
我看你每天修煉很刻苦,可修為進展卻跟我一樣原地踏步。
天賦這東西,確實沒辦法,咱不是這塊材料,花多少心思也是白搭。
然後我就想著,既然有了這藥,咱不如一人一半。
這樣你境界提升一些,就當是這幾年刻苦修行的回報。
結果沒想到,今天你居然突破了。
也好,你再喝點兒酒,境界還能升。」
陳文炳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很誠懇,讓夏言心裡有些感動。
可他這番美意,自己於情於理都不能領受。
先不說道義問題,這酒一喝,半顆偽元丹落肚,暫時的修為是上去了,以後的修行就完了。
夏言搖了搖頭:「文炳,今天這頓酒我就不陪你了。」
「跟我這麼見外?」陳文炳神情不悅地說道。
夏言堅定地搖搖頭:「不是見外,你爹化這麼大代價都是為了你。別說勻我一半了,這酒我但凡喝上一滴,就不配做你朋友。」
陳文炳看了夏言一會兒,然後點頭道:「半顆偽元丹,多少人夢寐以求,你卻一點兒都不動心。夏言,你這個朋友,我交值了。」
被陳文炳這麼一夸,夏言怪不好意思的,擺擺手:「行了,咱們手腳麻利一些,把菜弄出來,讓你好好喝這頓酒。」
「那你就干看著?」陳文炳問道。
「我吃菜就行。」夏言說道,「你這道扒豬臉,我饞很久了。」
陳文炳甩著手指了指夏言:「瞧你這點出息。」
說完他似是很高興,手裡動作越發麻利。
很快,兩人在廚房裡合作無間,陳文炳專心致志地料理那隻豬頭,夏言給他打下手。
扒豬臉是功夫菜,土灶燒火,特別費時間。
一直忙到天黑,酒桌上的菜終於齊了。
扒豬臉、酥皮烤雞、清炒時蔬、白切口條,外加一盆疙瘩湯和九張荷葉餅。
以這兩人的飯量,這菜不算多,可架不住豬臉分量大,剔除骨頭還有將近二十斤呢。
這一道硬菜就占去大半張桌面,色澤醬紅、濃香四溢、熱氣騰騰。
吃的時候不用筷子,質地就跟豆腐似的,拿勺子舀就行。
夏言舀了一勺,先放在陳文炳的碗碟里,抬頭一看,發現這人看著面前的杯中酒,正在呆呆出神。
「怎麼了?」夏言問了一句。
「這酒喝了雖然修為大漲,可修行之路,也就徹底斷絕了。」陳文炳抬頭看著夏言,喃喃說道,「從此,我陳文炳就是一個廚子。」
夏言聽到這話,倒是被帶起了一些感慨。
如果自己不來,前身跟陳文炳也是一樣的命運。
被學宮掃地出門,修行之路徹底斷絕,只能回去繼承家業。
夏言想著心事,對面的陳文炳似是下定了決心。
他舉起面前的酒杯說道:「夏言,我認命了,你呢?」
夏言微微一怔,然後搖了搖頭。
「好,敬你的不認命,我自己干一杯。」
說完,陳文炳仰著脖子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又給自己滿上。
動作很乾脆,可這人的眼淚,卻從臉上流淌下來,吧嗒吧嗒滴進酒杯里。
眼看這人一杯酒居然喝哭了,夏言心裡有些意外,可也能理解。
畢竟在學宮這麼多年了,修行的大門原本好像時刻開著,隨時都能跨進去。
結果現在,這扇門忽然關了。
設身處地這麼一想,夏言心裡也有些黯然,只能勸道:「別光喝酒,吃菜。」
陳文炳倒是聽話,把碗碟里的豬頭肉一口吸進嘴裡,然後又是仰頭一杯。
夏言繼續給他夾菜。
陳文炳一杯酒一口肉,一開始是邊哭邊喝。
慢慢的, 酒勁兒上來了,整個人高興起來。
喝開了就好,夏言心裡也鬆了口氣,於是以茶代酒,兩人開始推杯換盞。
最後,一壺酒喝完,桌上菜也吃得七七八八了。
陳文炳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眼神發直,整個人順著椅子往下滑。
夏言趕緊過去把人扶起來,心想就你這酒量,一顆藥化一壺酒幹嘛,一杯就差不多了。
轉念一想,陳文炳之前以為是兩個人喝,所以才化一整壺。
人喝成這樣,只能先送回家了,陳文炳就住在巫山鎮,離這兒很近。
夏言扶著他,嘴裡叮囑道:「你可別吐啊,不然藥浪費了。」
走到大門口,只見這醉鬼忽然以手指天,大喝一聲:
「呔!!!」
「我陳文炳天縱之才,豈能受困凡間!」
「我要仗劍上青雲,殺得那些劍仙屁滾尿流,再搶來秀劍宗的女劍仙做老婆!」
「哈哈哈哈!」
「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