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奕奕苦楚
2024-05-29 01:22:32
作者: 戴金瑤
齊妙曾經凌晨十二點半從長景瓷廠下班後,在中華北路和勝利路路口,聽到地上傳來時斷時續,震動的聲音。第二天,齊妙把這事告訴了馮奕奕,後來齊妙以為是日本地震的餘震,也就沒有太在意,但奕奕記在心裡。
奕奕也看到了齊妙的新聞,一段時間內,景市和省里的媒體上,經常出現最年輕省級陶瓷藝術家齊妙的報導。齊妙各類商業、非商業的活動邀請應接不暇,好不容易等熱度稍減,齊妙才終於抽出空來和奕奕見面。
中午十二點,兩人在西餐廳見了面。
「齊大師,終於有空見我這個平民百姓了?」
「你少取笑我了,奕奕,真是不好意思啊,這段時間實在是太忙了。哦……這個送給你,今天我請客算是賠罪。」
奕奕打開眼前精妙的禮盒,是一塊高檔的絲巾。
「這絲巾你買的?」
「不然呢!」
「那你脖子上這塊呢,也是自己買的?」
齊妙摸了摸她脖子上的絲巾,有點不自然。
「這是高老師送的,他祝賀我當選省工藝術陶瓷藝術家。」
「嘖嘖,他不會在打你主意吧。」
「你別想多了,我們是師徒關係。」
「我看他就是對你不懷好意,慈善晚會上還摟著你的腰,就想占你便宜。」
「奕奕,你也太古板了吧。」
「好吧,我不說了,謝謝齊大師送的禮物。」
「還有禮物,你來看這是什麼?」
齊妙再拿出兩個禮盒,裡面是兩套瓷筷。
奕奕接過禮盒,開心地:
「這就是你製作的瓷筷?太漂亮了,看得出來,花了你不少心血。」
「是的,前後差不多六個月。」
「太辛苦了,不過也值了。妙妙,你上次跟我說,你在御窯廠附近聽到地下有震動聲音,是怎麼回事?」
這時,服務員端上了魚子醬、水果沙拉、熏鮭魚,兩份俄式羅宋湯,一瓶國產的紅葡萄酒,兩人邊吃邊聊。
「是的,那天凌晨十二點才下班,到了勝利路和中華北路交界的地方,我的確聽到從地下傳來斷斷續續的震動聲。奕奕,御窯廠最近有沒有在考古挖掘?會不會是他們弄出的聲音?」
「沒聽說有,即使有,凌晨他們也該休息了。」
「這就奇怪了,我聽見地下震動的聲音是從御窯廠周圍傳來的,難道真是日本地震的餘震?」
「沒這麼誇張,餘震最多在沿海城市有,我們內陸城市輻射不到的。我想起來了,今天經過那裡的時候,我看周邊有埋污水管道的。」
「那種震動的聲音,並不像埋污水管道,好像還有輕微的撞擊聲。」
「我來之前,和珠山中路分局打過電話,他們也沒有接到過這方面的報警。妙妙,你前段時間是不是累狠了,耳鳴導致自己有時候出現幻覺。」
「累是累的,但我感覺不像是幻覺。」
「瓷筷都已經製作好了,以後,不要三更半夜的還呆在瓷廠,搞得這麼累,幹嘛呢。」
「下周我就不在瓷廠了。」
「真的嗎?你要離開長景瓷廠?打算去哪?」
「去景市華中,做一位讓我爸滿意的美術老師。」
「恭喜,恭喜,妙妙,來,為陽光下最美麗的事業乾杯!」
奕奕端起紅酒杯,和齊妙輕碰之後,兩人一飲而盡。
話說齊妙為什麼要離開瓷廠去華中當老師?自從齊妙因為與瓷廠的管理人高橋鬧出曖昧的舉動,齊雅輝被氣得生病住院;再到後來我母親衝來追問彩禮,說齊妙和跟別的男人好上了,齊妙感覺心很累。在齊雅輝的再三要求下,齊妙思考良久,做了人生重要的決定:聽從她父親的建議,從高橋管理的瓷廠辭職,去景市華中做美術老師。不喜歡被完全束縛的齊妙,跟景市華中籤的是相對寬鬆的聘用合同。
因為做老師,工作穩定,關鍵有時間照顧她父親。當美術老師,同樣可以發揮她的繪畫特長。大一的時候,齊妙就在美術培訓學校兼職做過美術老師,對教初中生的美術,她還是遊刃有餘,不下話下。
這時,服務端上了主食牛排。奕奕見齊妙優雅的切著牛排,再看如今她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來的輕熟氣質,微微地笑道:
「妙妙,你變了。」
「哪兒變了?」
「變漂亮了,變成熟了,也變得有距離感了。」
奕奕將手搭在下巴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才有距離感呢!我永遠十八好不好!」
齊妙看著奕奕這副裝腔作勢的樣子,一腳踢過去,踢得奕奕捂著桌面下的腳直喊疼。
「你還變得粗暴了!」
「我什麼時候不粗暴過。」
齊妙用叉子將一口牛排送入嘴中,然後微笑地看著奕奕,奕奕也笑道:
「切,你就知道欺負我,假淑女。」
齊妙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也只有少寶覺得你小鳥依人。」
「我本來就是。」
什麼是好友閨蜜,不是整天膩在一起,而是兩個人有各自的追求和生活;但不論分開多久,見面永遠都能理解彼此,親密無間,無話不談。
當然,我是她們交談避不開的話題,奕奕也是真心想撮合我們重歸於好。
「話說你真不和少寶好了?」
「分都分了。」
「你們這麼多年的感情,多可惜。」
「可惜什麼?」
「你們中間誤會太多,你知道,他不希望你有太大的壓力,所以才主動提的分手。」
「你以為他這樣做,我就沒有壓力嗎?我曾經想過等他出來,我們再重新開始;既然他那麼堅決,我相信他已經下定決心離開,我又何必再去挽留一份傷痕累累的感情?」
「你知道嗎妙妙,有時候我真的羨慕你,少寶那麼愛你,為了你什麼都願意。只要你願意等他,相信少寶一定能夠東山再起,你們未來的路是清晰的,能夠再次牽手的。」
「等待是很殘酷的,我等他,他未必知道我在等他。」
奕奕聽到這,輕輕地感嘆了一聲:
「唉,是啊,可很多現實不允許。聽說你們兩家因為彩禮的事,鬧了彆扭,現在處理好了嗎?」
「差不多了,我媽可能是擔心彩禮現在還給他們,又被他爸拿去賭掉了。」
「你媽考慮的也對,如果少寶他爸沒有輸錢輸瓷廠,你們都已經結婚了。」
「奕奕,不說這些了。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說說你吧,你在那裡工作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我在裡面主要負責新聞宣傳文化工作。監獄的領導都不錯,我在監獄策劃了一檔對話訪談欄目,領導蠻重視的,上上下下的反響都不錯。」
「真有你的,監獄全是男的,他們看到如此多才多藝、美麗迷人的女警,那還不要發狂,咽口水。」
「被你說得我像女明星似的,監獄是改造的地方,思想得純正。」
「如果他們想女人了怎麼辦?」
「監獄裡可以訂《男人裝》雜誌,上面的女人都很性感,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哦……」
「你為什麼問這個問題,是不是想男人了?」
「才沒呢,你胡說什麼,你和你男朋友怎麼樣了?」
當齊妙問到奕奕的男朋友,奕奕一下子消沉了下來,就像泄了氣的皮球。
奕奕表面上看上去,是一個自信堅強女警,其實她也是個渴望關愛的普通女孩;但她跟男友周浩愛情長跑中,充滿著無奈與辛酸……
奕奕的男友名叫周浩,在上海海關緝私局工作,是一名緝私警察,主要負責查緝涉稅走私犯罪案件。相比公安局和派出所的民警,不參與地方勤務,工作相對輕鬆一些。
周浩的父親脾氣古怪,是上海中山醫院心血管主任醫生,也是心臟手術的權威專家。周浩父親曾在知青年代,下放到景市,與齊妙的父親齊雅輝有過交集。
因為工作的性質,兩人簡訊聊天常常是,奕奕問候周浩一句:你想不想我?什麼時候來找我?等一整天也沒有收到周浩的回覆;因為做獄警,在值班期間是不允許攜帶手機的;周浩的問候,奕奕也是經常不能及時回復。
後來,奕奕努力地適應兩人這種的交流方式,周浩是緝私警察,他的工作特殊,不是訓練就是在出勤,偶爾有休息的時候,也未必能碰上奕奕休息;所以,他們的溝通只能依靠簡訊來維持。
奕奕剛認識周浩的時候,她肩寬腰窄大長腿,神態表情硬氣的沒邊兒,別看奕奕看上去英姿颯爽,實則內心小女孩的很;而周浩如同他的名字,長得周正、浩然正氣,特別符合奕奕未來男朋友的樣子,在齊妙的慫恿下主動追求了周浩。而周浩脫下警服,反而溫柔文氣,一點碎劉海在額前,像是漫畫裡走出來的建模臉,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反而更像是被保護的那一方。
周浩性格裡帶著的優柔寡斷,也為兩人後來的矛盾埋下了伏筆。奕奕也漸漸發現,兩個人太過相似:相似的性格,一樣的抱負,一樣的夢想。其實,奕奕想要的是在感情里有擔當,能為她撐起一半天的男人;然而周浩與她相似的地方,又吸引著奕奕。兩個人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說斷就斷,奕奕不甘心就這樣。
巧合的是,就在奕奕剛到家沒幾分鐘,周浩回復了信息:還沒確定,過段時間吧,現在太忙了。
奕奕心中本就委屈,自己主動問男友什麼時候來,周浩卻一副對自己不上心的樣子,永遠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哪怕一次也好,讓她體驗一回戀愛的甜蜜。周浩「還沒確定」的回覆,讓她很傷心。
奕奕跑上樓,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裡,撥通了周浩的電話。
「喂,奕奕。」
聽到男友清澈有磁性的聲音,奕奕覺得思念之情泛濫到了極致,鼻子酸酸的。
「周浩,你今天休息?」
「剛下勤,可以休息兩天。」
「那你來景市找我好不好?咱們見一面。」
電話那頭沉默了,周浩長長的「嗯——」了一聲,仿佛很為難的樣子。
「休息兩天,抽出一天來見我的時間都沒有嗎?」
「不是的,奕奕,我……我,安排了別的事。」
「我們吃頓飯,一頓飯的時間總有吧?」
「奕奕你聽我說,隊長要我參與調查一件案子,我答應了他後天去幫忙。」
「那我明天來找你,你今天休息一晚,明天我們見個面?」
「我明天下午就出發。」
「……」
奕奕真是氣炸了。
「你到底愛不愛我?」
奕奕直接發起了終極問答,周浩此時一定想不到,奕奕問出這句話的背後,經歷了多少的思想鬥爭:你為什麼不願意抽出時間見我?你一直都那麼忙,想過我們的未來嗎?難道一次也抽不出時間嗎?任何工作上的事都主動請纓,是不是沒把我考慮到你的未來之內?你到底愛不愛我……
周浩面對奕奕的靈魂拷問,頭疼不已,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友是這樣一個任性的人。
「奕奕,你是人民警察,能懂事點嗎?我現在很累!」
「我還不懂事嗎?一年到頭我們見過幾次?你說你工作忙,好,我來找你。誰的工作不忙?誰不累?」
「既然大家都忙都累,那我們現階段就先各自忙自己的,爭取在更高處相見。」
「去你的更高處相見!你不想我嗎?三個月了!」
「我想……」
「那為什麼不能見面呢?」
「我想見你的時候是一個良好的狀態,而不是每次工作結束後,拖著疲憊的身體匆匆見一面,也不想和你見面後不舍,分別之後工作中分散精力。」
「我們以後都要這樣嗎?」
奕奕不想再異地戀了,兩個人只能隔著冰冷的手機傳遞思念,也不想情緒崩潰時,沒有人從背後給自己一個溫暖的懷抱。她希望周浩調到景市來,可周浩不想放棄在上海的發展機會。
「雙向奔赴的愛情才有意義,周浩。」
周浩又沉默了。他好像總是習慣用沉默來逃避問題,奕奕很傷心,她覺得心很累,永遠是自己在努力追趕周浩。
「我已經朝你走了九十步,你可不可以邁出一步,然後我就願意繼續走完剩下的九步。」
奕奕的話是周浩讀不懂的深情,他只是覺得奕奕想的太羅曼蒂克了。
「我們先分開吧,我不希望你為了我放棄景市的工作;同樣,我也不想放棄現在的機會。」
奕奕有的時候覺得周浩過分理智,也可能是周浩不夠愛,比起愛情,他更愛自己的前程罷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周浩其實也有難言之隱。緝私警察有時要面對兇險的環境,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個先來,他不願意奕奕一直為他擔心,也不忍心奕奕一個人沒有依靠。所以選擇忍痛割愛,放手奕奕。
奕奕很想立馬飛到周浩面前,揪著他的領子問他,到底有沒有愛過自己,可是自尊心和現實都不允許。
「好啊,我也累了。」
在這段感情里,奕奕一直覺得自己太卑微,到了最後也抓不住周浩,她怨周浩。
而誰又知道呢,有人覺得一直是自己在主動和付出,真正離不開對方的,確實是被愛的那一個。
奕奕掛了電話。
「我愛你奕奕,很愛很愛。」
她永遠也不會聽見周浩那句答案。在很久以後,她還時常會問自己,周浩到底有沒有愛過自己,但答案早就被塵封在二〇一一年的三月。
奕奕和男友談了幾年,有時感覺和周浩在一起沒有趣味,缺少情調;又因工作兩人分居兩地,聚少離多。奕奕想念男友時,她還得坐火車跑到千里之外。這種空間與距離上的隔閡,使周浩常在工作中精力分散;周浩在面臨提升的關鍵時刻,更是要全力以赴,撲在工作上。
周浩父母對奕奕在監獄工作,頗有微詞,兒子是緝私警察,媳婦是監獄女警,這種婚姻組合,生了孩子誰來帶?當然,奕奕的家人也有不滿意的地方。
隨著國家加大打擊走私的力度,賦予了緝私警察更多的執法權力,對走私犯罪案件和走私犯罪嫌疑人依法進行偵查、拘留、逮捕和預審工作,刑事處罰不再軟弱無力。同時上海海關緝私局是沿海的大單位,也就意味著周浩要承擔更多的職責和任務,加班、晚上行動、外派等等都無法避免,薪資卻和以前差不多,年終獎也沒有什麼。雖然在談戀愛的階段,這些都沒有人品重要,可一旦組建了家庭,面對柴米油鹽和孩子教育,這些都是家庭矛盾的火藥桶。
因此,周浩向奕奕提出分手,奕奕覺得愛的好辛苦,也就同意了。但奕奕是個堅強的女人,在齊妙的面前從未提過她這份無奈和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