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子承父業

  見到老獨眼的時候，王五就知道事情操蛋了。

  死人詐屍，豈有不操蛋之理？老獨眼當年在地下迷宮咽氣兒，王五為了測試真偽，對其屍體百般侮辱，又砸壞他心愛的花瓶，但老頭子都沒跳起來反擊，可見死得穩穩噹噹，真得不能再真。

  何況以王五對老獨眼的認識，他也絕不是甘願忍辱負重，在王五面前裝死以圖謀大業的類型，老獨眼這個人性格非常直線條，做任何事都不肯委屈自己，總是直來直往，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直男。

  老獨眼死前那老邁衰弱的姿態絕對不是裝出來，雖然王五一直到他死都沒有真正從他手上討過便宜，但老獨眼的確是越發力不從心，偶爾險些暴露醜態。他這個S了世界一輩子的強人，總不可能在死前才幡然悔悟，完成偉大的M轉變。

  死掉的人再次出現眼前，只有兩種可能。

  要麼大陸死者不能復生的鐵律被人打破，老獨眼從地獄捲土重來；要麼就是王五已死，如今是和王老五在冥府相聚，從今以後有事請燒紙……

  好吧，這兩種可能都有些扯淡，最科學的解釋是：老子在做夢吧！？

  只有在夢境中，這種不現實的事情才可能發生。

  天國之夢，看來比他預料得還難破解，方才他以為自己已經解決了對手，但實際上那場勝利同樣只是一個夢。

  

  如果不是夢，怎麼可能見到老獨眼？如果這是夢，那眼前的老獨眼毫無疑問只是個泡影。

  「哼哼，老東西，區區歡迎嚇不倒我的。」

  老東西的眉毛立刻擰成一團：「臭小子，翅膀硬了哦？」

  王五冷笑：「少來，見到你這種老臉，再硬的男人也會軟掉。」

  老獨眼表情一滯：「……哼哼，嘴巴還是一樣厲害。」

  王五大怒：「你才口活兒厲害！嘴巴放乾淨一點！」

  「……」

  「這就接不下去了？果然是冒牌貨，真正的老獨眼至少可以跟我吵上半個小時後才不敵落敗，三招就認輸的一定是冒牌貨！」

  王五得意洋洋地指著老獨眼的鼻子宣告勝利，而老獨眼卻只有沉默以對。

  然而這種毫無掙扎的反應，反而讓王五感覺無趣起來，某種程度講他一向是個重口主義者，能強姦就不通姦，能偷情就不戀愛，老獨眼這种放任凌辱的態度，讓他格外不爽。

  但是眉頭才剛剛皺起來，他就覺得有些悽然。

  面前的老頭兒，比幾年前印象中的老獨眼更顯蒼老，以前他總是死老頭兒死老頭兒的亂叫，但此時此刻，這位長滿皺紋，彎腰駝背的王老五，就像一個真正的「死」老頭兒一般出現在視野中時，王五隻覺得哀傷。

  尤其是得知了老獨眼年輕的時候，真的如他吹噓的那般神勇無敵，對照如今的慘澹就更加令人傷感。

  在他死前幾年，精力還算旺盛的時候，的確能跟王五吵架吵個天翻地覆，但是幾年過去，他變得更加衰弱，精力不濟，三兩招就敗北，有什麼稀奇？

  如果他當年沒有死，苟延殘喘，那麼早晚有一天王五也會經歷這一幕——年邁的大陸最強者被後來人踩死在沙灘上。眼前這一幕雖然是虛妄，但也算是某一個未來的投影。

  王五知道，自己的思維很危險，因為一旦下意識將看到的一切進行合理化，那麼之後就很難從夢境中覺醒，但是王五也不得不承認，克洛蒂爾下了一招妙棋。

  這個世界上能夠動搖王五意念的人只有一個，也只會有一個。明知道繼續走下去就如同在抹了印度神油的鋼絲繩索上跳舞，但王五還是有些按捺不住。

  他實在很想和老獨眼聊聊天。

  實在很想。

  所以，哪怕明知道只要上前一刀將老獨眼殺死，他就能脫離天國之夢，但是……

  「老獨眼，好久不見。」

  老獨眼板著臉點了點頭：「的確很久，有沒有記得給我上香？」

  「你給錢買？人死燈滅，吹燈拔蠟的貨，就別再浪費現實位面的資源了。」

  「呵。」

  老獨眼抿嘴一笑：「還以為你出去以後，性子能磨一磨，看來結果不怎麼樣。」

  王五不屑一顧道：「磨擦的結果永遠是較弱的那一方受傷，我和現實，你覺得哪一方比較弱？」

  老獨眼的笑容由微笑變為大笑：「好，如此狂氣，這幾年看來過得不錯？」

  「總不至於輸給你。」王五撇了撇嘴，目光再次上下打量起了老獨眼。

  幾年前的時候，和老獨眼對視，王五需要仰起頭，現在卻不需要了。

  GM小隊隊長你親爹，南方沼澤的混沌教會神之子，令光明聖女芳心暗許的老王五……這一連串的頭銜，任何一個都絢麗奪目，令人無法直視。可現在的王五已經擁有了絲毫不遜色的成就。

  偉大導師，革命領袖，人類的舵手……擁有赤色神國的王五，正在承擔著拯救全世界的任務，那是老王五也不曾承擔過的重任。

  「你應得的，作為太古時代最後也是最尖端的科技結晶，你擁有不屬於這個位面的恐怖天賦。」

  王五卻認真回應道：「但也僅只是天賦，沒有合格的教育，終歸一事無成。老東西，雖然我罵了你一輩子，並且決定死不悔改——當然是你死。但是既然現在你死而復生站到我面前，我就姑且對你說一個謝字吧。謝謝啦，沒有你的話，我走不到現在這一步。」

  老獨眼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你的表白讓我感覺有些噁心。」

  「噁心就生下來吧，只要莎莎姐不介意。」

  「……」

  「老東西，別這麼扭捏啊，這個謝字是你應得的，其他人姑且不說，單憑銀霜這個對照物，就能證明你在地下迷宮裡對咱的教育有多成功。」

  IOS平台，綜合來看本就勝過安卓一線，銀霜在北地接受的又是整個大陸最頂尖的教育，即便如此，十幾年積累下來，卻輸給了王五。

  不是平台不給力，實在是在平台上編寫程序的碼農實力差距太大。北地大薩滿牛蒙、暴風城主怒風都是當世一流的人物，但是在老王五面前——哪怕是殘廢的老王五面前，依然顯得矮小。

  王五誠心道謝，老獨眼不勝唏噓。

  「能聽你老老實實說聲謝謝，我感覺自己好像是穿越了……你真的是王五？」

  「不，其實我是你爹，你穿越到了一個真實身份是我兒子的世界，恭喜你了。」

  「……你這嘴巴啊。」老獨眼嘆了口氣，並沒有繼續和王五爭短長。

  對於一輩子不服輸的老獨眼來說，他只有在寥寥數人面前才顯得老實一些。

  其中一個是當年的副隊長阿卡莎，另一個就是王五，這種待遇，當年親手栽培老獨眼的混沌教會教皇都沒享受過，老獨眼對教皇另眼相看，但也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態。

  「現在想來，時間過得真快，看到你，就仿佛回到我年輕的時候。」

  王五哂笑：「別意淫了，你年輕時候哪有我帥？」

  「帥不帥姑且不論，我的女人比你多。」

  「當過牛郎這種事不值得炫耀。」

  「你嫉妒的樣子很難看。」

  「還是那句話，我真的比你帥。」

  「但我的女人比你多。」

  兩人的死循環對話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王五忍不住撲哧一笑，才告一段落。

  「我總感覺以前好像經歷過這樣的對話。」

  老獨眼點了點頭：「很多次，每次我都想親手掐死你。養了你，我才理解當年的教皇有多不容易。」

  王五聽了這話，身子微微一顫。

  是啊，的確……很不容易，在人生最為低谷絕望的時候，將一切希望寄托在一個人造人身上，一個一輩子不曾彎腰，不曾繞路的霸者，卻花了十幾年，走了一條無比曲折的路！

  一時間，仿佛千言萬語，又默默無言。

  王五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的時候，他覺得老獨眼很煩，等他死後，在心中的印象變得漸漸平淡，而時至今日，老獨眼的身影已經無可替代。

  如果老獨眼的死而復生是真的，那該多好？

  這個念頭真的很危險，王五才剛剛提起念頭，四周的一切就開始瘋狂捲動。

  天國之夢，願者上鉤，當你自甘墮落的時候，任何人也拯救不了。

  王五的意識仿佛被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清醒地看到這一切，不斷發出警告，另一部分卻沉浸在這場對話中不願自拔。

  天國之夢持續運轉，王五感覺自己已經有大半個身子被拉入了幻境之中。

  眼前，老獨眼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期待，也出現了一絲遺憾。

  啊啊，都到了這個時候，這道幻影依然這麼真實哦。

  「只要你希望，這的確就是真的。」

  天國之夢並不是簡單的幻術，能夠和太古避難所融為一體，虛實之分已經不那麼清楚。

  這句話成為一顆有力的砝碼，在王五搖擺不定的天平上重重壓了下去。

  而在關鍵時刻，王五的理性忽然靈光一閃。

  「老獨眼哦，問你個問題。」

  「說吧。」

  「你復活以後，莎莎姐怎麼辦？」

  「哦？」

  「我是說，子承父業，莎莎姐歸我，這樣如何？」

  老獨眼默然。

  王五哈哈大笑：「所以說，果然你還是死掉的好！」

  狂笑間，天國之夢轟然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