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關於《關於建議銀霜下嫁夏洛特的請示》的批覆

  聖山之巔，大薩滿以北地種族繁衍的大義壓了過來，令銀霜幾乎喘不過氣。

  因為少女知道，牛蒙的話沒有一點錯。

  哪怕是一向以悍不畏死著稱的北地蠻族，在千萬年的歷史中也不止一次在不可抵禦的強敵面前屈服，以維持繁衍。

  或許咆哮著流干最後一滴血，會顯得更為壯烈偉大，但是消亡的偉大毫無意義。

  比起在暴風驟雨中寧折不彎的堅強……這種忍讓才是北地人繁衍至今的最大依仗。這一點，在銀霜懂事的時候就被不斷灌輸至今，而以銀霜自己的見聞來看，也從來不認為有什麼不對。

  只是，為什麼現在心中會如此不甘？

  「……」

  見銀霜沉默，牛蒙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我記得你剛剛到聯盟的時候，曾經在很多人面前與王五討論過交配的話題，你曾經這樣說：我，銀霜，作為北地暴風城城主的女兒，未來的暴風城繼承人，我不能僅僅考慮自己的利弊得失。我需要通過交配行為，產生一種利益關係，去捆綁其他的勢力，為暴風城帶來利益。這種利益，遠比一個優秀的下一代更加重要。」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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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牛蒙提起幾年前那番話，在略微難堪之餘，銀霜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悸動，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幾年前的學院廣場，她和王五都還那麼稚嫩，卻冠冕堂皇地討論著成年人的話題……

  那個時候的銀霜冰冷純淨，就如聖山上萬年不化的冰，然而在面對王五時，卻第一次情不自禁地衝動起來，說出一番驚世駭俗之語。

  現在想來，那時候更多的是一種炫耀吧，炫耀自己有如此覺悟，而對方空有強大天賦，卻自甘墮落，自私自利……

  事實上，在自己內心深處，真的認同那種唯利益論的理念嗎？

  不對，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但是，究竟是哪裡？

  牛蒙嘆了口氣：「無論我，還是怒風城主對你的期待都不僅僅是一個聯姻的道具，你的成就將遠遠超過我們這一代人，對於一個完美無瑕的北地女王來說，婚嫁反而是一種浪費……但是那番話的道理並沒有錯，一個完美無瑕的北地統治者，就應當具備那樣的覺悟啊。」

  銀霜怔怔地呢喃：「完美無暇……嗎？」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腦中靈光乍現。

  沉了口氣，銀霜緩緩開口：「大薩滿大人，我想，我們一直以來都搞錯了一件事。」

  牛蒙一怔：「什麼？」

  「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完美無瑕的人麼？」

  「嗯？」

  銀霜並沒等待牛蒙回答，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其實……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吧。所謂完美啊，是根據評價者的不同，標準也會不同的概念。在大薩滿眼中，一個完美的統治者應當懂取捨，知進退，但是我相信同樣的問題如果去問王五，他的答案絕對截然相反。」

  「你……」

  「那麼，我該聽誰的呢？大薩滿的完美，和王五的完美完全是兩回事，同樣的道理，夏洛特眼中的完美，又該是另一個樣子，一千個人眼中就會有一千個不同的完美。大薩滿，您認為我應當成為一個完美的銀霜，但是那只是您一個人的完美而已……」

  「夠了，不要再說了。」

  「在南下進入聯盟之前，我從來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因為我身邊最重要的人一直在告訴我，所謂完美就是這個樣子。您是如此的睿智、仁慈，我從來不曾懷疑過您的教導，然而在自由聯盟，我遇到了王五，他眼中的完美是如此怪異，卻自成一統！我曾經試著去試探，去動搖，但最終受到動搖的反而是我，因為我終於意識到，原來完美並不是某一個人的意志體現。而應當是一種客觀存在、不以任何人意志為轉移、永恆的概念！」

  「夠了，你現在的想法非常危險！」

  「其實您也是知道的，不是嗎？所謂完美啊，就在我們身邊，只是我們渾然不覺。」

  銀霜說著，柔柔一笑，回過身，仰頭面對著清澈而晴朗的天空，展開了雙臂，明媚的陽光灑在身前，映發出白金的色澤。

  「看到了嗎，大薩滿大人，這就是世間真正完美的存在……無所不在，無所不能。」

  說著，銀霜緩緩收回了手臂，睜開眼時，目光中已經滿是堅定不移。

  「我要成為光。」

  牛蒙冷聲道：「你已經瘋了。」

  「不，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真正的完美，絕對不是去刻意貼合什麼人的心思，更不是為了某個群體的利益而自我犧牲。真正的完美，應當是一種盡情的釋放……就像光！同樣的光明映入不同人的眼，可以形成無數種不同的影像，但那根本無損光明本身的完美，它既不會因為某人視力較弱，而變得更為明亮，也不會因為某人色盲，就改變自己的色彩。我要做的事情也是一樣，並不需要在意他人評價什麼，也無需在意他人得到了什麼，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恪守自己的信念，餘下的事情，就不需要有任何的關心。」

  「這只是你一意孤行的藉口！」

  「是的，要成為完美，必然要學會一意孤行，難道光明會懂得拐彎嗎？」

  「你！？」

  「所以……牛蒙大人，我已經決定了，我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聯姻。」

  牛蒙怒氣勃發：「銀霜，你實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失望？那也只是大薩滿您一人的想法。」

  「……你怎麼可以如此自私！」

  銀霜忽然笑了：「大薩滿，指責我自私，不覺得荒謬嗎？您又何嘗不是為了私心，而要我做出犧牲呢？」

  「我是出於私心！？」

  「雖然不為私利，但的確是出於私心，不然的話，可以問問雪原上的子民，他們是願意在帝國的陰影下屈服，還是頑強地站到最後一刻？大薩滿，事到如今，您才是真正的少數派，不是嗎？是您以一己之私心，代全北地的人民做出了決斷，不是嗎？」

  「……」

  牛蒙終於無言以對，他無比陌生地看著眼前的少女，銀霜溫和的笑容依然掛在臉上，但給人的感覺卻比聖山的冰雪更為刺骨嚴寒。

  「大薩滿，一直以來我都尊重您的教誨，遵從您的意願。然而，當我可以因為無私這個理由，犧牲掉我個人的一切時，我同樣可以因為無私二字，將你我之間的親情羈絆一刀兩斷。從今以後你我形如路人，大薩滿，這樣的結果，是你想要的嗎？」

  牛蒙沉默了許久。

  老人在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裡，仿佛蒼老了許多，面對銀霜的咄咄逼人，他只感到揪心的痛楚。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良久，大薩滿嘆了口氣：「銀霜啊，現在的你只是在詭辯。」

  銀霜毫不示弱：「那麼就請堂堂正正地用邏輯來擊敗我吧，所謂詭辯，不過是譁眾取寵的手段，睿智如您，不會被這種雕蟲小技難倒。」

  牛蒙終於無話可說。

  這樣的銀霜，已經不再具有交流溝通的價值。

  「你還是休息一下，清醒清醒吧。」說完，牛蒙加大禁制的力度，試圖讓銀霜失去意識，並抹消這段記憶。

  然而面對無形的重壓，少女只是微微一顫，一股奇異的波動釋放出來，將牛蒙的薩滿之力抹消。

  牛蒙愣了一下，隨後顏色大變：「銀霜，你……！？」

  「大薩滿，你以暴力手段將我禁錮於此，並以暴力手段試圖抹消我的記憶，那麼，承受我同樣的暴力手段，也是理所當然吧？」

  大薩滿渾身顫抖，驚怒之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銀霜淡淡地笑了：「當然，這是我如今唯一的底牌。硬拼實力，就連王五都敗在你的手上，我就更不會有任何機會……除了這一招。」

  「動用這一招，你根本是在自殺！」

  「不然的話，作為聯姻工具，下場又會有什麼不同呢？」

  「你是要全大陸為你陪葬麼！？」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說到最後一句，銀霜已經徹底失去了人類的感情。

  作為IOS的那個銀霜，再一次降臨世間。

  異位面的強烈法則橫掃四方，牛蒙在聖山之巔布置下的禁制頃刻間土崩瓦解！

  銀霜解除了身上的禁錮，依然站在原地不動，只是越來越濃郁的異位面氣息不斷流露而出，令牛蒙臉色萬分凝重，如臨大敵。

  當今大陸，恐怕沒有多少人了解這股力量有多危險吧？少量的異位面法則，只能抵消一下夢境之力、薩滿之力等特殊能量，看似作用不大，但是當異位面法則逐漸膨脹壯大時……那足以動搖整個現實位面的存在根基！現實位面中的物質，會像是被橡皮抹擦的繪圖一般，直接消失掉！

  還好，大薩滿曾經深入太古遺蹟，多少有一些對抗這種法則的經驗，銀霜的覺醒還只是最初階段，完全可以壓制下來！

  牛蒙深深吸了口氣。

  下一刻……

  「喲，老頭兒~好久不見，幹嘛呢，吃了嗎？」

  大薩滿頓時岔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