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滅門之禍
2024-05-28 13:17:46
作者: 尉遲有琴
左相府遭查抄,隨行京衛軍不過依命行事,無人懂新帝的用意,除了他自己。
左相墨嵩,多年前以府上人丁興旺聞名朝野,可他膝下的四位公子,歷經風雨坎坷,如今竟無一人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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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老三之流,不過是紈絝子弟,只知吃喝玩樂,無用之人罷了,做不出大奸大惡之事。
大公子墨問,韜光養晦,有過人之才,一朝入仕,官至輔政大臣,可謂位高權重。四公子墨譽,狀元及第,光宗耀祖。可誰曾想,也正是這兩個兒子給左相府帶來了沒頂災禍。
他們二人,一個死了也不肯叫左相安寧,另一個以他人身份復活,登上無人企及的大位,讓左相在這盛京城、在這大興朝,逃無可逃,避無可避,不知災禍何時臨頭。
真狠哪,新帝這心腸,以皇陵之變斬殺老二老三,本該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卻不肯罷黜左相,偏要讓他頂著這份虛名,日復一日擔驚受怕地等死。
細細想來,似乎自那位榮昌公主下嫁左相府,便再也沒有什麼好事發生,如今新帝道亂黨作祟,帶人查抄相府,左相竟覺平常,無所謂這亂黨的帽子從何而來,只等著頭上的刀速速斬下,他才好得解脫。
可顯然,新帝此來並非是來尋左相的差錯,新帝連瞧也不曾瞧他一眼,去的是那偏院,甚至帶了懂五行陣法之人仔細研究偏院內的一草一木。
那術士不知說了什麼,新帝冷笑起來,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
難怪木蓮曾道左相府內有暗道,偏院奇詭,時為相府四公子的他曾利用職務之便來此試探過病秧子,只是那時時機尚不成熟,無法謀得萬全之策,反而讓病秧子藉機離開此地,讓他陷入種種困頓之中。
追根溯源,自從病秧子娶了那位榮昌公主,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病秧子與那些年在偏院之中默默無聞的樣子全然不同了。
當初在相府中時,病秧子無人問津,哪一次不是他在為病秧子謀些營生?讓他不至於缺衣少食生生餓死。可為何病秧子得勢之後,反倒讓他處處不快?
是啊,那時節,不止一人懷疑過那位病駙馬的身份,他會武功、機智過人,將左相墨嵩連同整個相府眾人耍得團團轉,連何等囂張跋扈的墨覺、墨洵之流也不敢再去惹他。
病秧子最有能耐的地方,是能讓那位榮昌公主認命!在歷經了潑婦、毒婦的名聲之後,病秧子居然還有本事讓榮昌公主死心塌地地愛著他,在他死後那般失魂落魄,恨不得將被誣為兇手的墨譽殺之而後快!
一樁樁,一件件,太多太多,初時經歷,因身在其中不覺什麼,只道是天道不公,他生來有此悲慘運勢,始終無法釋懷。可過後再看,發現一切皆有因由,他所謂的天道不公、天意弄人,原來並不是什麼巧合!
若非有人搗鬼,誰來跟他解釋解釋,為何他才對那位公主起了心思,他的心頭才漾起繾綣溫柔,不過是做了個春夢,第二日卻是與木蓮滾在一處?成了相國府乃至整個大興的笑柄!
那個她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要麼死,要麼娶了木蓮。他那時心痛如絞,寧願赴死。任他這顆心再有妄想,也不曾真的對她做過什麼,為何會有此一變?
此後,京官之子被送出京城歷練,如此大事,病秧子半點不講兄弟情分,端著輔政大臣、一品駙馬的架子,決計不肯給他挽回的餘地!
最後若非有人不肯讓他離開京城,他恐怕早已半生功名隨塵土,即使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一生,也不可能回到京城來。
京官之子,堂堂狀元,如此盛寵的身份,怎麼便礙了旁人的眼?怕只是礙了病秧子的眼吧,在背後生生插他一刀!
再說起那年秋獵之時,先皇同那位公主都不在京中,他利用職務之便,遣人去試探過病秧子,卻被病秧子安然無恙地躲過,為此還引來了木蓮的譏誚,說他膽小懦弱,不敢出頭。
那時他的確卑微孱弱,在相府之中苟延殘喘,如何敢同輔政大臣兼一品駙馬爭執?自然是病駙馬進,他退,他沒任何能力自保,更別提刀劍相向。
再後來,便是風雲變幻的那一日,他到底不甘心,到底心有疑竇,越來越懷疑他默默無聞的大哥,甘坐十年冷板凳的啞巴,何時有了那等心機同智計?
他如何能承認,啞巴終究比他技高一籌?
所以,他聽信了百里落同木蓮的話,想去偏院一探病秧子的虛實,他不求能將病秧子的所有揭穿,可他至少得親眼瞧一瞧,望見了他的真面目才肯放心!
誰知,什麼都還不曾看見,蕭瑟的桃林中有一絲不為人知的異動,讓他心裡發慌,接著殺出失心瘋似的啞巴,手中提著一柄長劍,說不出話,只追著趕著要殺了他。
的確是追殺,他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與病秧子對抗?他為了自保、真的為了自保,不甘心被一個瘋子殺死,最後,那一劍如何刺入病秧子心口,病秧子如何倒地血濺三尺,他全然無知。
那一刻,他什麼都不知道了,他來查病秧子的身世、查他的秘密,可是病秧子死了,不僅如此,病秧子連死也不放過他,連帶著他犯下了滔天的大罪,從此再也沒有辦法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個汲汲營營、戰戰兢兢的相府四公子墨譽,自此成了一個人人喊打的殺人犯,被下大獄,以自盡的名聲死於獄中。
他還那麼年輕,年僅十七歲,一生便已過完,墨譽才十七歲,便已死了,死後仍遭人唾罵,連一座衣冠冢也沒有!
如今想來,是有人以可怕的智計,將他生生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是他嗎?西秦大帝?
那個神女二嫁,是嫁的同一人?
他受盡屈辱,如同過街老鼠般躲躲藏藏的日子,全是拜他所賜?
好一招金蟬脫殼!
好一個智計無雙!
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眼睜睜看著西秦大帝逍遙自在,在遙遠的西秦,與那位「神女」共結連理,生兒育女,他還派人去給他賀壽!慶祝他喜得龍子?
或者說,那西秦大帝一早便知曉「她」是晏氏女,變著法子潛伏東興已久,只為了趁亂將「她」抓回去,好完成那所謂的一統天下的大業?
否則,如何會有西秦皇后一說!為何她會出現在這幅畫上!
別告訴他,西秦大帝也如他一般堪不破、放不下,才尋著替身來做慰藉?可若是如此,若西秦皇后本無古怪,楊峰、趙拓為何不說!
百里柔為何不曾道出隻言片語!他明明已警告過她,若西秦有異動,必須給他消息!
遙遠的西秦長安城,渭水之畔……
到底那位西秦皇后是否是她本人,那位西秦大帝是否戴著一副假面具!他都想知道!瘋狂地想知道!
有一根刺卡在百里御喉間太久,久到深入骨血,長成了他的血肉。摸不著,碰不得。
尋不著任何由頭,去找死人報復!人已經死了,他如何討得回來公道?
哪怕將那個病秧子的屍骨挖出來,鞭打至粉身碎骨再佐以烈火焚身,他也無法消除心頭之恨!
「陛下,這相府內有何古怪?五行八卦的陣法是何意?難不成有亂黨在此……」
翟永平根本弄不清新帝所思所想,這被掀翻了的偏院,原也看不出任何問題,他只是個莽夫,無法理解新帝曾歷經了怎樣的人生困境,更無法明白新帝的心魔何在。
新帝的眼神斜掃過去,讓翟永平馬上閉了嘴,頭壓低下去,再不敢說話。
新帝垂下眼瞼,盯著跪地的左相,冷笑道:「給朕一把火燒了這裡!燒得乾乾淨淨,寸草不生!左相大人,容留亂臣賊子在府中多年,你也是個老糊塗,一門不幸,都是你自己的罪過!朕不會殺你,今日起,左相府一門老幼,男的發配南疆,永世為奴!女人充為軍妓……世代為軍妓!」
曾經害過他的,一個也沒有逃過。
下完了聖旨,新帝竟忽然找著了一絲活著的自己,他有萬千的怒意想發泄,他怎麼能容忍看見了聽見了,卻裝作無動於衷?
那些不忠不孝之徒,也通通都該死!
「讓楊峰、趙拓來見我!」新帝回宮,火速召見了二人。
一個一個地問。
無論是問的楊峰還是趙拓,沒有人肯說實話,仍是不明所以。
直到翟永平拿了那幅畫像出來,這才算是一樁冤案到了頭。
「陛下,微臣……」楊峰拱手想解釋,新帝忽然抽出趙拓的佩劍,當場便是一劍,直接刺穿了楊峰的咽喉。
「楊大人!」趙拓大驚跪地。
楊峰來不及說上一句話,便直直地往後倒去。
「趙大人,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新帝抽回了劍,目光陰冷地盯著趙拓。殺人的場面雖不好看,血濺三尺,血腥極了,可他此刻如此心冷,必得用他人的血來暖著自個兒。
「微臣……」趙拓想說話,新帝卻又問道:「你們欺瞞朕之事,司徒將軍知道嗎?關於這畫中人的消息,司徒將軍是否也橫插一腳了?」
「不!司徒將軍不知!微臣也……也不明白陛下所言……」趙拓跪地而拜,腰背彎下去,雖謙卑卻並不求饒。
「事到如今,仍嘴硬。」新帝的陰氣逼上了頭頂,「不愧是跟過司徒將軍的人,就是硬氣,連朕也不放在眼裡!」
「陛下,司徒將軍闖進宮裡來了!馬上就來紫宸殿了陛下!」
外頭有太監匆匆忙忙進來稟報。
趙拓慌忙回頭,竟想起身,新帝一腳將其踹翻,生生用劍刺入趙拓口中,將他的舌頭挖了出來。
再撕心裂肺的劇痛,趙拓也喊不出一句話。
等司徒赫闖入紫宸殿時,只見趙拓躺在地上,渾身抽搐,兩隻手被斬斷,卻沒有馬上死去,在血泊里打滾。
「陛下,你在做什麼!趙拓所犯何事!誰下的毒手!」司徒赫睚眥欲裂,同周成忙上前去扶趙拓。
趙拓雙眼死死地盯著他,口中鮮血溢出,眼中有淚,似有萬千的話想說,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一個字也寫不得。
「老趙!」周成險些就不行了,鐵骨錚錚的北方大漢,差點就淚崩當場,昨日還曾一同喝酒,今日一招被新帝傳喚,連罪名也不知是什麼,便生生斷了性命。
這般殘忍死法,任是誰也受不了。
「誰下的毒手!」司徒赫喝問,直逼新帝。
新帝將那把染血的劍隨手扔在了一旁,用明黃色的帕子擦了擦手,笑道:「怎麼?司徒將軍是要造反?聽聞赫表兄在先帝在時就有這擅闖禁宮的毛病,如今多少年過去了,還是沒改得了啊。」
「趙校尉所犯何事!請陛下給我一個交待!若是我的部下有罪,我親手殺他,若是他被人誣陷,我會徹查到底!還有楊峰楊大人,一直忠心耿耿,護衛禁宮,陛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司徒赫厲聲問道,手在腰間捏緊,隱忍著不曾抽出劍來。
新帝面對這滔天殺氣,竟絲毫不慌,他甚至帶著笑意望向司徒赫,饒有興味:「赫表兄真不知他們所犯何事?趙拓同楊峰意圖謀反,被朕人贓並獲,他抵賴不得。楊峰之妹本就嫁了反賊為妻,這是人盡皆知之事,誰又能斷定楊家同反賊再沒來往?」
「請陛下拿出證據來!」司徒赫的性子多少年了,哪怕已在朝堂浸淫已久,哪怕已練成一副冰冷的心腸,可他本性從未改,剛正不阿護短之極。目睹下屬慘死,因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他再不肯忍下。
新帝恍若未聞,將一幅畫卷緩緩地捲起再捲起,最後若無其事地放在了一旁,忽然問道:「赫表兄,你聽說過那位西秦皇后嗎?聽說她天人之姿桃花面容,真真神女在世,赫表兄可有耳聞哪?只可惜未曾一見。」
對著殿內兩具還未冷下去的屍首、滿地的鮮血,新帝談笑風生地聊著美人如花隔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