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以毒養毒(1)
2024-05-28 13:16:17
作者: 尉遲有琴
在聽見他聲音的那一刻,百里婧第一個動作竟不是受驚嚇地遠離他,而是站起身來低頭望向他的臉。
本該虛弱不堪的大秦皇帝寒波生煙般的眸子緩緩睜開,其內一片清明,無一絲病弱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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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視線第一個望著的也是龍榻旁的皇后,竟帶著一絲舒緩笑意,問道:「小心肝,嚇著了?」
他所說的驚嚇是何種驚嚇,他的血流不止還是那場無疾而終的奪宮?
百里婧未答,眸中神色複雜。而一旁的北郡藥王同釋梵音皆十分鎮定,仿佛明了他隨時會醒來似的,除卻止血,並不曾為他做任何診治手段。
見百里婧有一絲疑惑,北郡藥王解釋道:「陛下這身子雖中毒,卻無須解藥……」
話只說了一半,卻不必說得更直白,大秦皇帝是最精絕的偽裝者,再一次瞞過了他的妻,瞞過了所有人,以血腥,以混亂,以前途未卜的種種抉擇,逼得眾人原形畢露。
那一路流的血逼真極了,嚇破了多少人的膽子,令多少人蠢蠢欲動惴惴不安。
可百里婧再回首,念起墨問被一劍穿胸血流滿地的死狀,大秦皇帝這次的偽裝也不過如此。
百里婧抿唇立在原地,一時無話。
大秦皇帝伸手握住她的手,大手包得很緊,讓她矮身坐在他的龍榻一側,呆在他的身旁。
「薄延何在?」大秦皇帝發話道。
薄延入殿聽旨,神色也已恢復如常,只要大帝還活著,眼下便不必擔憂過早,帝相二人如今同坐一條船,大帝穩住皇后,薄延便能穩住梵華。
「陛下,長安城內的反賊已悉數捉拿在案,此番必將重挫賊人,定不敢再起謀逆之心,請陛下寬心。」薄延稟報導。
帝相之間的對話,眾人插不上嘴,他們唯一聽得明白的是,隆重的立後大典,對大秦百姓來說是舉國盛事,可帝相一早謀劃得當,借著立後大典的時機清掃障礙。
今日長安城內有何種禍事,經歷了怎樣的兇險,而宮內的這場未能發動的宮變又是其中多麼精彩或遺憾的部分?
群臣皆棋子,俱是局內人。帝相好手段。
「恩,今日朕大婚,外事交由薄相處理,朕甚是放心,如今干戈已息,不相干的人等都可退下了。」大帝下了逐客令,視線朝外掃去。
無論北郡藥王或是釋梵音,一律歸之於不相干的人等。無人愛他,他又何曾愛過他人?
即便對上了那雙肅殺冰冷的眼睛,釋梵音的畏懼之色也毫無表露。將死之人總是最大膽狂妄,晏氏一族的身份被揭開,他便沒想過能活著回去。
可不得不承認,大秦皇帝與生俱來的殺伐之氣,逼得釋梵音退而又退,他無法動搖少主人的決心,已是敗了,大秦皇帝若想他死,他又能活過幾日?晏氏雖不懼權貴,可權貴能滅晏氏族人的血肉之軀。
釋梵音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呆在宮裡,能隨時保護少主人安危。
因此,釋梵音也不辯駁,聽話地走出了清心殿。
北郡藥王望了大帝一眼,似是暗暗嘆了口氣,卻也不便再多說,緊隨其後離開了。
清心殿內只余帝後二人。
因皇后身子抱恙,不便拋頭露面,國宴一事禮部自有安排,大婚之日,便真真切切地只屬於他們夫妻二人。
一旁的案上燃著安神香,驅散了血腥味,大帝躺在龍榻上,皇后坐於一旁,手被他握在手心裡,這場景恍惚如前世。
無論有幾重偽裝,無論歷經幾多變故,君執始終覺得他該解釋的只有他的皇后。
他仍躺在龍榻上,人卻已側過身,手上輕帶,將他的妻拉近了些,道:「婧兒,坐近些,讓朕好好瞧瞧你。擔心壞了吧?」
大秦皇帝發現他的妻見他醒來,眼神自起初的詫異到轉瞬過後的接受,她仿佛已明了他又設計了一重偽裝,再次將連她在內的人騙過。在她看來,他瞞著她做了種種謀劃,計劃已成,朝局已定,而她被當成棋子之一蒙在鼓裡。再一次被蒙在鼓裡。
「陛下醒來就好,臣妾自然是盼著陛下安康。」百里婧聽話地離他近了些。
大帝撐起身子,靠在了龍榻上,百里婧忙傾身將軟枕放在他的背後,讓他舒服靠著。
君執見她本能地如此動作,唇邊染笑,伸手將她摟了過來,阻住了她的下一步忙碌,鼻尖貼上她的臉,深深嗅了一口,仿佛才回到人間,要吸一吸人間的煙火氣。
出口卻是輕嘆哄問:「小心肝,讓你擔心了吧?朕怎會有事?放心,朕的兒子不會變成遺腹子,朕不會讓你再守一次寡。」
熟悉的遼遠嗓音,微涼的手掌,肌膚相觸時的親昵,都是活生生的。
百里婧靠在他懷裡,卻無端生出一絲惶惑來,仰頭望著他的臉,問道:「流那樣多的血,即便是做戲,陛下不覺得太不值當了嗎?哪有人拿自己的性命隨意玩笑?」
君執的面色說不上多好看,失血過多的面貌總會灰敗些,只是他生得太好,即便面色略白也讓人移不開眼,平添了幾分邪肆妖嬈之美。
君執握住她的手,捧在唇邊輕吻,一下下不厭其煩,臉上竟是滿足的笑意,嘆息道:「婧兒,普天之下最關心朕的,是你。朕很高興。」
百里婧盯著他的臉,想要嘲諷地笑,卻沒能笑得出來。
她如今做了勢利的母親,只關心腹中的孩子,因而希望枕邊人長長久久地活著,她早已告訴他她只會愛腹中的孩子,他得來的微薄關心,不過她隨口一問,竟也能稱之為「最」?
最關心他的人若是她,旁人的關心又何等微不足道?
不管她的思緒是否千變萬化,君執看了一眼帳外,擺滿了百果珍饈的桌上有一壺酒,他吩咐她,像老夫老妻般自然:「去斟兩杯酒來,你雖有孕在身,合卺酒卻不可不喝。」
百里婧聽話地起身倒酒,又走回來,將酒杯遞給他。
百里婧與他手臂交挽,仰頭將杯中酒飲盡,尚未吞咽之時,君執按住了她的後腦,以唇相抵,將她口中的酒悉數卷了去,喝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