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大帝中毒
2024-05-28 13:16:01
作者: 尉遲有琴
金輿內,帝後二人並肩側坐,一時無話。
君執瞧見他的妻眼眸深深,明眸只閃過一絲波動便又平復下來,他忽然就笑了,依舊用那隻乾淨的手撫觸她的臉,光滑細膩的肌膚吹彈可破。
他忽然發問,音調低沉:「小心肝,若是大婚第一日朕便丟下你來收拾殘局,你可會怨朕?」
百里婧對上他的狹長黑眸、含笑的凜然模樣,臉色雖平靜依舊,身子卻緊繃,有要起身的意思。
君執稍挑起眉梢,手將她的肩膀按住,隨後遮住她的雙眸,聲音越發沉厚:「朕逞一時匹夫之勇,想在你的面前耍耍威風,不成想許久未玩擊踘,手生……朕如今抹不開面子騎虎難下,小心肝,莫要笑話朕。」
他說完,攬了百里婧的肩膀入懷,靠著金輿的一側不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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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等了一瞬,百里婧拿開蒙住她雙眼的手掌,只見他另一邊手臂白色的衣袖被血浸透,順著帶血的指尖看去,鮮紅的地毯上刺繡的花卉已被染得血紅,而身邊人靠在金輿上,不知何時合上了狹長的鳳目,安靜得像是已血盡而亡。
「墨……」百里婧大驚,險些便亂了分寸,脫口叫出不合時宜的某個名字,墨問,墨問,她以為坐在她身側的這人是墨問。
「恭迎聖駕回宮——」
正在這時,金輿恰好停了下來,外頭有人通報,已是回到清心殿了。
血腥味太濃,血不曾止住,他輕飄飄丟下一句話便昏睡過去,百里婧掐了掐他的人中,拍了拍他的臉,他沒有醒過來。
「陛下,皇后娘娘……」
桂九、袁出掀開金輿的帘子,見此場景紛紛嚇得噤聲,稍一偏頭卻對上皇后的目光,並不曾有半分慌亂,深沉而無畏。
她抱著陛下歪在她肩上的腦袋,鎮定且略帶苛責地望著他們:「還不快傳神醫,陛下受傷了。」
桂九同袁出對視一眼,紛紛別開了頭去:「是!」
大帝被攙扶下了金輿,仍舊昏厥未醒,全然不知外事。
見狀,緊隨金輿之後的梵華等人忙要衝上去,梵華方才還在和薄延鬧,這會兒自發地握了薄延的手,緊張道:「老薄薄,大美人怎麼了?!大美人可不能死啊!怎麼會有這麼多血?!」
薄延這回沒再掙開她,反而握住她的手輕捏了捏,低頭安慰道:「你不添亂就已經很好,待會兒想必會有很多麻煩,也許要見更多的血,讓仇五帶你出去避避。」
「我不去,我要保護娘娘!」梵華棄了薄延的手,作勢要往前沖。
薄延伸手點了她的穴,送到一旁的仇五懷裡,絲毫不拖泥帶水道:「帶出去。」
不容置疑的口吻,沒有商量的餘地。
梵華睜著一雙眼睛被仇五硬生生拖走,身為兄長的釋梵音不曾阻止薄延的暴力,而是雙手合十對薄延道:「薄相大人,陛下的血呈黑色,想必是中了毒,小僧略通藥理,可否容我一試?」
薄延竟未阻止釋梵音,略一點頭:「隨我來。」
清心殿內亂成一團。
「神醫何在?」百里婧問道。
「神醫被阻在了龍華殿,太后娘娘忽然召見,說是身子不適,只能由神醫來醫治。這可如何是好?」出去的太監回來時兩腿打顫,只顧磕頭。
百里婧轉頭去尋人:「孔雀姑娘,你來替陛下診治診治。」
孔雀精通易容之術,若非她想露面,真面目怕是沒幾人識得,百里婧不知她是易容成了侍衛還是宮女。
忽見一侍衛匆匆而入,跪在龍榻前便替大帝驗傷,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女聲道:「娘娘,下毒之人手法歹毒,此毒從傷口鑽入,專嗜人血,尋常之人傷口自愈,則毒自解。可陛下有失血之症,傷口無法自愈,此毒便無藥可解!」
百里婧聽罷,略思索了一會兒,「你的意思是,即便神醫在此,也未必可解陛下之毒?」
孔雀默不作聲。
百里婧握住君執的手,坐在龍榻一側望著他越發蒼白的臉色。
頭上的鳳冠太重,一低頭壓得脖子更痛,她伸手要去摘,宮女們忙上前來替她摘下。
百里婧望著君執的臉,竟笑道:「其實,就算你們陛下在我的面前血流成河,我也未必再哭得出來……」
孔雀低頭不語,袁出、桂九互相看了一眼,其餘宮人屏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喘。
對袁出來說,上一回血流成河是在東興盛京城的護城河邊,萬箭穿心的箭陣襲來,他墜入護城河被迫死去。
對桂九來說,最熟悉的當是盛京左相府偏院桃林里的一劍穿胸而過,婧駙馬血盡而亡,餵了林中桃樹滿腔的熱血。
可對大秦皇后百里婧來說,以上種種皆是親身所見,最後的血腥場面是懷有七月身孕的木蓮為她挺身受了一劍,血濺地宮三尺,斬斷了她最後一點少女心思。
木蓮是北郡府的細作,是韓曄的人,與她相識之始便是有心算計。她是該哭她的捨命相救,還是該哭她五年的欺瞞欺騙?
少女時候的女伴、愛人、師父,甚至父母親屬乃至封號名聲等身外之物,哪一樣不是假的?
少女婧小白的心思坦蕩而剔透,為人母為人妻的大秦皇后沉斂而穩重,她握著大秦皇帝的手,摩挲著他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對昏迷中的大秦皇帝道:「我以大秦皇后的名義起誓,我會保護你,會站在你的身旁直至最後一刻,一年前不是空許諾,一年後同樣不是。我從不空許諾。」
大秦皇帝不曾應她一句。
大廈將傾,好在她已能臨危不亂,無論桂九、袁出還是孔雀皆靜候她的吩咐。
百里婧抬頭望向帳外:「將梵音法師請來。」
「娘娘,薄相大人領著法師正在外等候。」宮人聽罷忙道。
百里婧點頭:「快請進來。」
又扭頭問桂九:「白岳大元帥何在?」
「回娘娘,大元帥同黑甲軍正在宮外守衛,未敢擅離。」桂九應道。
百里婧沉吟道:「既然有人敢在立後大典上謀害陛下,今日想必會有一場動盪。陛下不在宮中的日子,是誰主持大局?」
她的條理十分清晰,似乎對動盪的起因種種並不好奇也不意外,桂九竟再不敢有玩笑之心,低頭沉聲應道:「啟稟娘娘,是薄相主持大局。」
正在這時,薄延同釋梵音正被宮人領入殿內,二人要行禮,被百里婧打斷:「免禮吧。薄相大人,陛下身子不大好,本宮又資歷尚淺,對大秦政事一概不知,無法替陛下分憂。勞煩薄相同大元帥穩住內朝外朝人心,助陛下和本宮渡此難關。待陛下醒來,自當論功行賞,加官進爵薄相想必已無興趣,不過據本宮所知,薄相府上尚缺一位夫人……」
「……」
恩威並重又太過直白的一番話,竟連薄延也一時怔住,以為是那位醒著教會她一字一句,恰好拿捏住他薄延的軟肋——
小貓兒誰的話都不聽,專拿皇后娘娘的話當了聖旨,從查出來的線索來看,對他薄延並不十分有利。
雖說為人臣子自當肝腦塗地為君分憂,可若同時能從中謀取一己之私,他為何不取?
「皇后娘娘言重了,這本就是微臣的本分所在,能得娘娘掛懷是微臣的福氣。」薄延俯身拜道,「微臣這便去同大元帥商量一二。」
待薄延走後,百里婧又道:「梵音法師,你入帳來。」
著僧衣僧鞋的釋梵音斂下眉眼雙手合十往帳中去,宮人掀開薄透的紗帳,大秦皇帝的傷口觸目驚心。
釋梵音卻連眉頭也不曾皺起,只望著百里婧:「娘娘,請屏退左右。」
但凡神醫都有些怪癖,可對帝王來說,屏退左右是件太危險的事,何況這釋梵音曾被戲稱為「妖僧」,豈可放他與帝後獨處?
然而,百里婧竟十分配合:「你們都出去吧。」
「娘娘……」孔雀十分不放心。
百里婧冷冷望她一眼:「你能治好陛下?」
「……」孔雀低下頭,再一次感覺她的眼神便是大帝的眼神,冰冷,懾人,不容置疑。
等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百里婧同樣以如霜眼眸盯緊釋梵音:「上次御花園一遇,你瞧一眼牡丹便知有毒,陛下如今中毒未醒血流不止,你可有法子醫治?」
釋梵音被她瞧著,卻也不曾露怯,只偏頭瞧了龍榻上的大秦皇帝一眼,反問百里婧道:「少主人,若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救治西秦大帝,少主人被困深宮危險重重,一條是任西秦大廈傾倒,少主人隨我和梵華回晏氏部族,自此安穩一世無風無波。少主人會擇哪一條?」
眾人並不知曉,釋梵音同薄延又有不同,並無把柄握在他們手上,他冒充僧人入秦宮,不過另有目的,他並不會像孔雀或是北郡藥王非救治大秦皇帝不可。顯然,他在徵求晏氏少主人的抉擇。
「我選第一條。」
「少主人?」出乎釋梵音的意料,他的話剛問出口,少主人已做出了選擇。
百里婧的眉宇間仍無笑意:「在我心裡,晏氏不過是個陌生的名字,所有因緣你說我聽口說無憑,而他是活生生的,無人可信時,我選擇信任活生生的東西,我信任我孩子的父親。你若能救,便救他,若救不了,想必你也出不去了。」
釋梵音的驚訝之色收斂,換了絲意味不明的笑意,蹲下身子查看大秦皇帝的傷勢,他的臉色比大秦皇帝還要蒼白:「能救,只需向少主人取一樣東西。」
百里婧等他說下去。
釋梵音卻已伸出手,極快地用銀針扎破百里婧的指尖,擠出一滴血來,按在了大秦皇帝血流不止的傷口處。
「我的血……」在百里婧疑惑不解時,釋梵音忽然露出一道詭異的笑來,眼睜睜看著鮮紅的血融進黑色的傷口,抬頭望著百里婧道:「少主人可曾想過,我雖能救他,卻未必肯救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