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共飲一湯
2024-05-28 12:58:42
作者: 尉遲有琴
遠山忽然問道:「主子,這婧公主嫁得實在莫名其妙,莫非有什麼陰謀?」
藏青色錦袍的男人腰背挺得很直,再不見半分病弱,波瀾不興的眸子如寒波生煙般冷凝。
遠山蹙眉:「主子,為了以防萬一,要不然……弄死她?」
墨問眯起眼,抬了抬手,很明顯的否決。
「難道主子要留著她?」遠山不解。
墨問忽然一笑,抬腳朝桃花深處走去。
若是沒有昨夜她的那幾句話,她是生是死與他有什麼干係?現在,他的胃口被吊了起來,不止是胃口,還有很多很多不甘——
「我什麼都可以給你,除了……我的心。」
呵,她的心是琉璃做的,還是水晶做的,他總該挖出來瞧一瞧才能罷休。
「二嫂,你說可笑不可笑?婧公主的腦子莫不是撞傻了?什麼人不好嫁,偏偏嫁了個沒用的廢物!」
「你沒聽到你二哥說,他悔得腸子都青了,要是沒有娶我這個正房,說不定婧公主還能瞧得上他,借著婧公主這個青雲梯往上爬,那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功成名就不知要省多少事兒。呵,傻子尚且知道自保,婧公主怕是連傻子都不如,挑了個半死不活的病秧子。」
「呵呵,二嫂,怎麼?吃醋了?婧公主的美貌確實是天下無雙,咱們這些小戶人家出身,也比不得她的身份地位,可是除了這些,女人這一輩子不就指望嫁個好夫君麼?說到底,她不過是晉陽王世子丟掉的破鞋,瞧她前一陣子鬧得那個風風雨雨,還不是敗給了落公主?她有什麼可得意的?」
「噝——」
一陣刺痛。
百里婧手碰上了尖銳的玫瑰刺,指尖頓時冒出鮮艷的血珠,比盛開的玫瑰更艷更紅。
嫁入左相府已經四天,百里婧每天早上都會在花園裡用早膳,「有鳳來儀」的方位選的不錯,左相大概是打聽過她的喜好,知她喜歡熱鬧,所以特地將這塊地方騰出來做了新房,有山有水,花團錦簇,連鳥鳴聲都聽得真切。
木蓮正在廚房準備早膳,她便來花園中隨意逛逛,豈料剛走了幾步遠,就聽見假山對面有人在嚼舌根子。
她不動聲色地穿過石橋,透過假山的縫隙一瞧,見兩個少婦模樣的女人正坐在不遠處依水榭而建的長亭里。
因為離得很近,她們剛剛的對話才被她聽得一清二楚,而且她們的興致似乎很好,竟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一邊餵池子裡的紅鯉魚,一邊繼續剛剛的話題。
一個著紫色錦緞的女人笑道:「是啊,她有什麼可得意的?從小被皇上和皇后寵得太過,以為天下人都是她手中的玩物,又跑去什麼山上習武,幾年下來性子更是野了,哪裡有一點公主該有的樣子?只可憐了落公主,如此溫婉賢淑的一個人,卻被她逼得那麼緊,那一劍刺下去,傷得不輕哪。」
著橄欖綠錦衣的女人偎在長亭的紅漆柱子上,神情頗為不屑地笑道:「落公主的為人在宮裡很受稱道,每次見了她,半點架子也沒有,還邀我常去她宮裡坐坐。只可惜她不是正宮皇后所出,要不然婧公主有什麼資格跟她比?連人家的一根頭髮都及不上。」
「三妹,你這話可說得太對了,如今落公主嫁了晉陽王世子,婧公主嫁了個活死人,依我說,人還是不能太囂張跋扈,要不然連老天都看不過去呢。日後,落公主與晉陽王世子肯定能生出個俊秀體面的孩子來,婧公主嘛,怕是一輩子都圓不了房了,呵呵……」掩嘴而笑的聲音穿過水榭一直飄過來。
百里婧聽罷,冷笑了一聲,她既然敢做,當然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全天下的人想必罵得比這兩個女人還要惡毒,她本就已經不堪,沒什麼不敢承認的,只可憐了墨問——她一個人聲名狼藉那是自找的,她和墨問兩個聲名不堪的人被攪合在一起,卻全都是她的錯。
隨手摘下兩片竹葉,輕飄飄地射了出去,兩片葉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在接近長亭的剎那卻突然如同利劍一般鋒利起來,只聽得「撲通」「撲通」兩聲響,一紫一綠兩個人影幾乎是同時掉落在碧波池中,將池子的紅鯉魚嚇得四散而逃,那水榭旁的木欄杆竟是被齊齊斬斷了。
剛剛還肆無忌憚嚼舌根的兩個女人嗆得拼命咳嗽,在水中浮浮沉沉地掙扎撲騰,大叫「救命」,而長亭一旁伺候的丫頭們嚇得尖叫:「來人哪!快來人哪!二少奶奶三少奶奶落水了!」
百里婧罔顧混亂的一切,面無表情地從假山後繞了回去,完全沒有注意到一襲藏青色的衣角正隱於假山旁的海棠樹下。
那人一雙寒波生煙般的黑眸淡淡望向水榭,從拼命掙扎的二女身上涼涼地滑過去,落在水中浮著的兩片竹葉上,視線膠著不動,唇角忽然現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來,非喜非怒。
百里婧回到平日用膳的亭子裡時,木蓮已經將早膳擺好了,見她回來,拎起石桌上的鐵籠,道:「婧小白,你先吃著,我去給小黑找點新鮮的青草啊。」
百里婧瞧了籠中的胖兔子一眼,「嗯」了一聲沒說話。
陌生的環境,鮮少的人聲,木蓮和小黑都在,可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人卻不是她了,鹿台山上的婧小白如今只是個聲名狼藉的跋扈公主,很多人都那麼討厭她。
百里婧嘗了一口菱角紅豆粥,寡淡無味,指尖上剛剛被刺出的小孔碰到灼熱的青瓷碗,隱隱作痛起來。還有五日回門,到時候就會看到那個溫婉賢淑的落公主和名動京華的晉陽王世子了……
呵,看到了又如何?他們希望她如何?
背後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百里婧本能地轉過頭,就見墨問在小廝遠山的攙扶下正朝她走過來。
與三天前一樣,墨問仍舊是一身藏青色的袍子,身形消瘦纖長,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他的長髮沒有綰起,只是鬆散地披在肩頭,顯得整個人更加陰柔病態,氣色不佳。
百里婧已經三天沒有見過墨問,也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因為這裡並不適合他休養,她站起身,還未開口,墨問已經走到她跟前,他微微彎起唇角,無害的黑眸一如既往地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