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認人
2024-05-28 01:20:01
作者: 玖拾陸
謝箏對著鏡子給脖子上藥。
藥香清雅,抹上去涼絲絲的,夏日裡用,很是舒服。
這藥是昨天傅老太太給的。
寧國寺里出了事兒,傅老太太握著蕭嫻的手一陣「心肝寶貝」,擔心她受驚,又看了謝箏的傷,關切地讓李媽媽取了上好的藥膏來。
等收拾妥當,謝箏出了廂房往正屋裡去。
還未進門,就聽得身後一陣腳步聲,她轉過頭去一看,是牛嬤嬤來了。
「媽媽匆匆過來,可是太太尋姑娘了?」站在門邊的淺朱笑了起來,指了指屋裡,「姑娘正用早飯。」
牛嬤嬤笑容親切,眼睛卻往謝箏身上瞟:「我是來尋阿黛的。」
謝箏一怔,走到牛嬤嬤跟前:「媽媽尋我?」
「大爺遞了話進來,說是昨晚上衙門裡抓了個人,讓你去認認。」牛嬤嬤一面說,一面暗悄悄打量謝箏的脖子。
白皙的皮膚上,依舊有青色、紅色的勒痕,即便是塗了藥,看起來也滲人得緊。
牛嬤嬤心裡誦了幾遍佛號。
像她這般腰圓體壯的婆子,聽聞出事兒的時候,兩條腿都直打顫,這細皮嫩肉的小丫鬟遭罪,肯定是嚇壞了的。
兇案在京里沸沸揚揚了有些時日了,那麼多條人命,阿黛能活下來,也真是運氣好、命大。
這麼想似乎也不對,真要運氣好,就不該遇見那禽獸不如的東西!
真是背到家了!
謝箏不知道牛嬤嬤在想些什麼,她只覺得驚訝。
衙門裡竟然這麼快就抓到人了,她以為少說也要三五日呢。
阿碧挑了帘子出來,道:「姑娘在裡頭聽見了,請媽媽進屋裡說話。」
牛嬤嬤應了一聲,招呼了謝箏,一道進了東次間。
蕭嫻聽牛嬤嬤講了來意,柳眉一蹙,將謝箏拉到一旁,道:「你當時又沒瞧見兇手,衙門裡認人,怎麼還尋到你頭上了!別去了,我讓大哥去回了。」
謝箏搖了搖頭,道:「除了我,他們還能找誰去認?就是去看一眼而已。」
聽她說得坦然,蕭嫻一股子勁兒使不上,不由氣結:「我哪是關心那個!」
謝箏莞爾。
她的確有彷徨之處。
對於陸毓衍,她一直沒有表露身份,原本是等著陸培元回京之後由蕭柏開口,但昨日正恩大師說的那些,還是動搖了謝箏。
蕭嫻與她分析許多,以理智而言,謝箏該賭一把,可內心裡,到底還沒有平靜。
今日若去認人,極有可能會遇見陸毓衍。
腦海里東一塊西一塊的,怎麼都拼湊不好,也想不周全,謝箏乾脆不想了,安撫蕭嫻道:「案子要緊。」
蕭嫻垂著唇角,她也知道案子要緊。
兩刻鐘後,謝箏和許嬤嬤在角門外上了蕭臨安排的轎子,一路往順天府去。
蕭嫻原想通往,謝箏勸說她一個丫鬟出門,還要姑娘同行,更加惹人眼,好話說了一通,才算是打消了蕭嫻的念頭,只讓許嬤嬤陪著去。
轎子落在府衙外頭。
謝箏剛下來,就聽見許嬤嬤恭謹喚了聲「衍二爺」,她抬眸望去,一眼瞧見了站在石獅子邊的陸毓衍。
陸毓衍穿了身藍灰袍子,腰間依舊繫著紅玉,背手而立,似是在思考些什麼,眉間微皺,顯得沉靜、卻也冷冰冰的。
謝箏跟著問了安。
陸毓衍頷首,雲層漸散,日光灑落,映在桃花眼中,仿若是映在了水面上的瀲灩波光。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姿態亦與之前相同,偏偏就是這些許陽光,讓整個人都柔和了幾分。
示意謝箏跟上來,陸毓衍一面走,一面道:「是鄭家的一個婆子,前夜行蹤成疑,就被衙役帶回來了。」
許是怕講多了會誤導謝箏,陸毓衍說得很簡單。
謝箏隨他走到一間屋子外頭,道:「當時沒有看到兇手的臉,衙門裡讓奴婢認人,未必能認得准。」
「無妨,」目光落在謝箏身上,陸毓衍不疾不徐道,「你見過她的手,就先認一認手吧。」
謝箏的心停跳了一拍。
衙門裡認人,的確是有不認臉,只認背影、認身量,也有認手的,但來認的證人相對都是記憶清晰些的,像謝箏這種自個兒都被人勒得快斷氣了的來當證人,就有些少見了。
陸毓衍的語調平淡,卻不似敷衍或是將就,而像是真的認為謝箏認手能認出名堂來一般。
饒是謝箏對自己的記憶有信心,都被他這種篤定的態度給懵在了原地。
暗暗吸了一口氣,謝箏琢磨著,也許是陸毓衍淡然的性子,才使得他說話的時候,格外叫人信服吧。
讓人覺得,他所言便是他所想,真切極了。
謝箏要認人,韓婆子從大牢里被提了出來,依舊關在了昨夜審問的小屋子裡。
衙役替他們開了門,又照陸毓衍的吩咐,抓住了婆子的雙手讓謝箏看。
有人左右禁錮著韓婆子,謝箏也不怕她發難,走到近前,仔仔細細去看韓婆子和她的手。
韓婆子的年紀按說與鄭夫人差不多,可實際看起來,卻像是差了十來歲。
手指粗長,骨節突出,看得出來,是做過些力氣活的。
蘇潤卿從外頭進來,剛想說幾句,見謝箏抿唇看得仔細,趕緊收住了,連腳步都輕了些,就怕打斷了謝箏回憶。
謝箏看過了手,退開兩步,與衙役道:「麻煩兩位大哥讓她站直些。」
衙役以目光詢問陸毓衍,見他點頭,手上用力把跪坐著的韓婆子拖了起來。
謝箏上下打量著,韓婆子有些胖,饒是衣服寬鬆,也遮蓋不住她的粗腰身。
她又用手掌在韓婆子的肚子腰腹上拍了幾下,絲毫不理會韓婆子要吞人一樣的眼神。
心中有了計較,謝箏從屋裡出來。
蘇潤卿與陸毓衍一前一後,他是急性子,忙問道:「怎麼樣?認得出來嗎?」
「不是她。」謝箏道。
蘇潤卿一怔:「為什麼?」
「韓婆子的手雖然粗大,但膚色還算白,那日的手,膚色暗黃,」謝箏頓了頓,下意識地抬起手,指尖拂過脖頸,觸及傷口處,她低低倒吸了一口氣,「身材不一樣,斷言兇手是個女人,是因為她有胸,當時靠上去的時候,感覺她身上其他地方沒幾兩肉,有些硬,韓婆子那樣的,靠上去會軟綿綿的。」
蘇潤卿被謝箏說得一愣一愣的,轉頭去問陸毓衍:「你以為呢?」
陸毓衍垂著眼,視線落在謝箏的脖子上,白皙指尖顯得青紫勒痕越發觸目驚心:「昨夜就說了,鄭夫人的案子不像是韓婆子做的。」
聞言,謝箏挑眉,睨著陸毓衍:「衍二爺既然知道不是韓婆子,又為何讓奴婢來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