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3章 一場空
2024-05-27 18:04:16
作者: 本喵最萌
裴漓之不後悔。
但當眼睜睜看著林羨扛下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時,還是有些忍不住惆悵。
他痛恨自己的優柔寡斷。
他理所應當恨林羨,她親口承認殺了他的父親,即便他從未見過那個男人,但九歲之前與母親顛沛流離的生活他還記得,他那時候無力極了,眼看著母親抑鬱寡歡,眼看著她為養活自己如此艱辛,他從未想過,原來這也曾是位養尊處優的將軍夫人。
國都亡了,這將軍夫人的身份,又有誰承認?
但偏偏,九歲之後,他狼狽至極時,是林羨挑中了他,裴漓之搖身一變成了九尊閣唯一的親傳徒弟。
他之上只有林羨一人,他之下連個外門弟子都沒有,九尊閣該有的資源全都堆在他身上,他如何不明白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林羨給的?
但他不敢在師尊敞露半分越界的心思,林羨待他太好了,他先是感激崇敬,後來是更加敬仰,之後不知是何時開始變了意味。
他敢承認自己龍/陽之好,卻不敢將林羨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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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偷偷去過凡間的南風館,那裡的男人他一見便蹙眉,青樓女子亦是如此。
後來只得出一個結論,他們怎麼配與林羨相提並論?
他對自己的師尊懷有許多複雜的感情,但卻清楚,林羨待他,始終只有師徒之情。
飛升台上,扛下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的林羨拖著蹣跚的腳步,深色的衣袍滴著鮮血,最後單膝跪在裴漓之跟前,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臉頰。
裴漓之猝不及防與自己師尊的臉湊得如此近,呼吸停滯一瞬。
「裴漓之,」林羨那雙桃花眼中閃過幾分裴漓之看不懂的情緒,低聲道,「你是我唯一的徒兒,我理所應當把最好的都留給你,但又總覺得你年紀尚小,不該這般心急。」
「但天道不等人,我不是認命之人,哪能平白無故將自己的命虧了去?」林羨說著裴漓之聽不懂的話,他心頭惶恐驟起,「答應為師,好好活著,如何?」
裴漓之下意識點了頭,卻見林羨抬手割破了自己與他的掌心,隨即兩人的手貼在一起,裴漓之猝不及防愣了一下。
「師尊,」他許久沒有這樣喚過她,「您在做什麼?」
林羨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笑得出來,她道:「在和這該死的命運抗分個高低上下。」
裴漓之愈發迷茫,直到看見林羨抓起他握著紅霄劍的手,猝不及防捅進了她自己的胸口。
「師尊——」裴漓之當時腦袋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時,已經淚流滿面。
他想拔劍,卻被林羨用力摁住了手,她虛弱道:「莫要費勁了,師尊這一生其實過得並不如何,得你陪伴後才覺得人生有些意思,但橫豎今日這飛升劫是過不了,師尊便順勢送你飛升如何?」
說著,以他們為中心,金光乍現,繁瑣的符文在飛升台乃至飛升台之外的地面亮起。
裴漓之心口一窒,「師尊,我去找七師伯,他一定可以救您的,您不要死!」
裴漓之沒想到這一幕,他以為死生不復相見是最難捱的了,沒想到林羨對他這麼殘忍,要讓自己親手殺了自己的師尊。
頭頂飛升之道被打開,這分明是林羨的飛升劫,卻變成了他的。
何止荒謬。
裴漓之身上的傷口在癒合,林羨抬手,兩根手指點在裴漓之額前,「讓你記住今日,還挺殘忍的,不如就忘了吧,當個無憂無慮的神仙,算是師尊送你最後一份禮物了。」
「不要……師尊不要——」裴漓之話音未落,林羨不知做了什麼,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能力,關於方才那一幕的印象在不斷被淡化。
可林羨靈力已經耗盡,她沒辦法完全篡改裴漓之的記憶,便已經倒在徒弟跟前。
她死了。
作為一個捱過了九重天雷卻得不到天道認可的修士,她以自己的性命為獻祭,送唯一的徒弟飛升。
裴漓之狼狽地抱著林羨的屍體痛哭,即便如此,林羨飛升失敗,身死道消,裴漓之眼睜睜看著師尊在自己懷裡魂飛魄散,他如同呆滯一般,久久不能忘懷。
周圍什麼時候出現了其他人他也不得而知。
只知道在那一刻,他腦海里陡然閃過一段文字。
他在禁閣中看到過的輪溯術。
輪溯鏡可探人之前世,輪溯術可翻轉日月,扭轉乾坤,是當之無愧的禁術,但施展輪溯術的條件過於嚴苛,這世間根本無人成功過,反而有不少為此而殞命的癲狂修士。
裴漓之從前沒想過自己也會成為瘋子中的一員,他那時即將飛升,體內還有林羨全然傳輸來的靈力與修為,尚且來不及消化,他就全部調動來施展了那所謂的邪術。
輪溯術徹底觸犯了天地法則,天雷再度降下,卻不是飛升雷劫,而是懲戒的雷劫。
裴漓之以自己的血為引,拼盡全力畫下了最後一筆,輪溯術即將生效,但他還沒看到那一幕,天道便出手了。
林羨來不及篡改的記憶,天道改了,裴漓之不記得自己做過些什麼,他只記得自己與林羨之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記得自己殺師證道,記得自己恨林羨。
可他為什麼這樣恨?
一命抵一命已經足夠,可他為何還恨成這般?
裴漓之孤身一人在萬境宗呆了八百年,法術不曾精進,那是因為他本來就摒棄了自己的道,在林羨死的那一瞬,在他飛升之前,只是他都不記得了。
輪溯術已經完成,但因為天道阻攔,硬生生拖了八百年才生效。
從前無人施展成功過的法術,陰差陽錯將曾經死於非命的神胎,也就是秦憶也帶了回來,但她死得早,不知曉日後的糾紛,同樣不知自己重來的一世是何緣由,只當是老天有眼。
同樣回來的還有因裴漓之飛升而隕落的金從崖。
林羨獻祭了自己,換來「金從崖之後,再無飛升人」這一詛咒的破除,他怎會甘心坐以待斃?
也就是說,裴漓之與林羨的這一世,是他強求來的。
重生,是他自己掙扎著要回來救林羨的籌謀。
可到頭來卻成了一場空。
裴漓之失神許久,嘴裡呢喃著:「林羨,你怎可如此待我……」
怎可讓他經歷兩次同樣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