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終)

2024-05-27 15:02:03 作者: 偏方方

  沈玲瓏看了看他憋得滿臉通紅的樣子,長睫輕顫後,閉上了眼。

  慕容楓探出顫顫巍巍的手,掬起她巴掌大的小臉,輕輕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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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他陷入沉睡,沈玲瓏霍然睜眼,披著睡袍來到了陽台上,夜風拂過她青絲,在身後揚起飄逸的弧度。她雙手搭在欄杆上,望向無邊無際的星空,心裡百轉千回。

  她仰頭,攏了攏髮絲,順帶著側目一瞟,自斜對面的一處窗子裡看見了一道暗影,她眨了眨眼,又發現除了漆黑的窗簾,什麼都沒有。

  春末的夜風吹在身上有股涼涼的寒氣,她抱緊了胳膊,卻沒有回房的打算。

  這時,一雙有力的臂膀從身後擁住了她,她瞬間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耳畔,響起熟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對不起,我剛剛睡著了。」

  沈玲瓏搖了搖頭:「沒什麼,我也打算睡的,有些熱,就過來吹了會兒風。」

  慕容楓的臉緊貼著她的:「你是不是後悔了?你要是不喜歡那樣,我們……還是分房睡吧。」

  沈玲瓏微揚起唇角,輕輕地道:「不會,我們本來就是夫妻。」

  慕容楓像個得了糖果的孩子,滿足地笑開:「謝謝你,玲瓏。」

  另一間屋子裡,沈玲溪挑開窗簾的一條縫隙,似笑非笑地說:「看到了吧?他們過上幸福生活了,為了躲開你的追蹤,慕容楓甚至連名字和住所都換了。」

  小鈺一把掐住沈玲溪的喉嚨,將她抵在了牆壁上,並咬牙切齒道:「不是你幫玲瓏逃走的?」

  沈玲溪飛速地眨了幾下眼睛,嘲諷一笑:「沒錯!是我幫她逃走的!她哭著求我,說她要見兒子見丈夫,我有什麼辦法?難道眼睜睜她被我爸媽賣入程禮的婚姻殿堂?她愛上慕容楓了,想追求自己的幸福又有什麼錯?我作為她妹妹,只不過是盡了些綿薄之力!你要是不信,咯,這是慕容楓的手機號,我叫玲瓏接聽!」

  小鈺猙獰著臉,幾乎要掐死沈玲溪,深呼吸幾次後,緩緩放開了她。

  沈玲溪得了呼吸,心有餘悸地捏了把冷汗,隨即撥通了慕容楓的號碼。

  「哦,手機響了。」慕容楓戀戀不捨地鬆開沈玲瓏,入房間接聽了電話,須臾,回到陽台,把手機遞給了沈玲瓏,「你妹妹,找你的。」

  沈玲瓏接了電話,淡淡地說:「餵。」

  沈玲溪裝出十分小心翼翼的聲音:「姐姐,我躲衛生間給你打電話呢,生怕被爸給發現了。你現在還好吧?慕容楓有沒有欺負你?」

  沈玲瓏眉宇間聚著淡淡的惆悵,她緩緩地說:「哦,沒有,他對我很好。」

  「那小鈺怎麼辦?你想過小鈺沒有?我聽說,他正要從美國回來,你也知道的,其實我和小鈺的關係不怎麼好,你們兩個複合不是沒有機會的。」

  話音在靜謐的天地顯得格外突兀,慕容楓在這邊,小鈺在那邊,兩個人的心不約而同提到了嗓子眼,似在等待某種最終的宣判。

  沈玲瓏的手死死地拽住了睡衣,卻漫不經心地說:「我和小鈺不可能了,祝你們幸福。」

  慕容楓和小鈺俱是一愣,緊接著,前者燦燦笑開,後者狼狽地癱在了地上。

  清晨,沈玲瓏從睡夢中醒來,沒看到兒子,她嚇得一把坐直了身子:「寶寶呢?」

  慕容楓聽到動靜,笑著走了進來:「早安。」

  「寶寶呢?」

  「他醒了,我怕他吵到你就把他抱到客廳了。」

  沈玲瓏摸了摸兩邊的發,仍有些暈暈乎乎:「他吃了沒?」

  慕容楓拿過一件睡袍披在她身上,並柔聲說:「吃過了,玩了一會兒現在又睡著了。」

  沈玲瓏按了按酸脹的腦袋,嘆道:「我居然一點兒也沒醒。」

  實際上,半夜孩子吃了兩次奶,換了三次尿不濕,她也沒醒。

  慕容楓拍了拍她的手:「早餐做好了,洗漱好了來吃。」

  沈玲瓏點了點頭:「好。」

  早餐很豐盛,涼拌木耳、火腿煎蛋、清蒸基圍蝦、紅棗燕麥粥、烏雞黨參湯、奶油小饅頭……全是她喜歡的口味,關於他的,到目前為止,她好像沒發現他特別愛吃什麼。

  「你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歡吃的,不用完全顧忌我的口味。」沈玲瓏喝了一口牛奶,輕聲說。

  慕容楓用帕子擦了她唇角的乳白色沫沫,無比開心地說:「我對吃不挑剔的!你喜歡什麼我就喜歡什麼!」

  靠吃饅頭和鹹菜長大的人,哪裡會挑剔這個?

  沈玲瓏靜靜吃完,習慣性地走向客廳,卻剛走了幾步猛然憶起什麼,又回了餐桌旁,接過慕容楓手裡的盤子:「我來洗,你去看報紙吧。」

  慕容楓的心底淌過一陣暖流,親了親她仍舊有些紅腫的唇,想起昨晚的旖旎,心頭一動,說:「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和兒子呆在我身邊就好。」

  沈玲瓏眨了眨眼,爾後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清理完廚房,慕容楓打開電腦,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他的書桌正對著陽台,陽台上,沈玲瓏抱著兒子不厭其煩地講著故事,兒子時不時「咿咿呀呀」地插幾句嘴,每次都逗得沈玲瓏捧腹大笑。

  似乎感受到了慕容楓的注視,她歪過腦袋看向了他,臉上還掛著尚未淡去的笑,如春光般明媚。

  慕容楓覺得二十八年的孤獨,總算換來了一份屬於自己的幸福,值了。

  平淡且美好的日子持續了一月,沈玲瓏突然接到了家裡打來的電話:「你爸爸病危,趕緊回來!」

  這次,沈航歌是真的病了,癌症晚期,已經拒絕了治療。

  他躺在床上,形同枯槁:「玲瓏啊,爸爸這回怕是真的要走了。」

  沈玲瓏恨他、怨他,但此時也不禁開始可憐他,一個即將走完生命最後一段旅程的人,她實在狠不下心來與他擺臉色,她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輕輕喚道:「爸爸你別這麼說,會好起來的。」

  沈航歌握住她微涼的手,用所剩無幾的力氣擠出一些不太清楚的話音:「玲瓏啊,我就要去地底下見你媽媽了,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沈玲瓏的神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自家父親。

  沈航歌鬆開沈玲瓏的手,瞟了瞟床頭櫃:「第……三個抽屜,拿……出來……」

  沈玲瓏依言拉開抽屜,取出一個檔案袋,遞到沈航歌面前。沈航歌擺了擺手,虛弱地說:「不是給我的,是……給你的……沈氏企業的百分之……六十一的股份……你……要把沈氏企業……好好地……辦下去……」

  沈玲瓏怔怔地看著他。

  「我知道……我強迫你嫁給程董……很過分……但我也是為了你好,你那個……同學,他什麼都沒有……你和他在一起……不會幸福的……」說到這裡,沈航歌累得只喘氣。

  沈玲瓏的鼻子一酸,淚水掉了下來:「爸!」

  沈航歌握住她的手,虛弱一笑:「爸爸不能再管你了,你……你自己……好自為之……」

  說完,累極了似的閉上了眼睛。

  沈玲瓏哭成了淚人。

  待到沈玲瓏離去,床上的沈航歌突然睜開了眼睛,依舊虛弱,但語氣里多了一股強勢和凌厲:「出來吧。」

  律師從衛生間裡走出,疑惑不解地問向他:「沈先生,你確定要把名下的產業全都歸到大小姐頭上嗎?比起嫁了個名不經轉的海歸的她,慕容家的少奶奶更適合做企業的繼承人。」

  「呵呵呵呵……」沈航歌笑了,「玲溪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殊不知她的電話早就被我監控了。」

  律師不明所以地蹙了蹙眉。

  沈航歌冷笑著說:「玲溪絕育了。」

  「啊?」律師瞠目結舌!

  沈航歌的笑容一收:「我讓你做的DNA檢測有結果了沒?」

  律師把文件奉上:「匹配,是母子。」

  「哈哈哈哈……」沈航歌放聲笑了起來,「沒想到啊沒想到,堂堂慕容集團的董事長,居然養錯了二十幾年的兒子!慕容集團真正的太子爺……是慕容楓,那個靠撿垃圾為生的孤兒,哈哈哈哈……」

  一個月前,他監聽到了玲溪和陳芳儀的通話。

  「媽,我和你說件事兒!太可怕了!」

  「什麼呀,扎哈呼呼的?」

  「我那天從小鈺他爸的書房路過,聽到他和管家說,小鈺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啊?不是親生的?這麼說,你嫁了個冒牌貨?萬一他們找到親生的,小鈺怎麼辦?」

  「呵呵,媽你放心吧,其實我已經猜到他們的親生兒子是誰了。」

  「誰?」

  「慕容楓!雖說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與我婆婆腎臟匹配的、和小鈺年紀相仿的、又是在本市長大的,可真是鳳毛麟角了!」

  「玲溪你聽我說,如果那個什麼慕容楓真的是你公公婆婆的親生兒子,你絕對不能讓他們相認!否則的話,屬於小鈺的一切都會成為他的!你的少奶奶之位也就不保了!」

  「嗯,我知道,我先做個DNA檢測,等確定關係了,我再想法子把慕容楓弄走!」

  回憶完畢,沈航歌的眼淚都笑出來了,「她自作聰明以玲瓏做條件誘哄慕容楓換了身份和住所,並製造了一場意外,讓警察局的人認定慕容楓抱著兒子投海自盡了,這樣,慕容家便會斷了尋子的念頭。哈哈哈……她也不想想,我那麼輕易地准許玲瓏回國,真的是因為病入膏肓,無法見玲瓏最後一面嗎?」

  律師似有頓悟:「沈先生一開始就是想借二小姐的手,讓大小姐與慕容楓複合?」

  「沒錯!」

  律師恍然大悟:「那麼,大小姐才是慕容集團的少奶奶了!」

  沈航歌滿意一笑:「嗯。」

  律師仍不放心:「但……慕容董事長和夫人養了鈺少爺那麼多年,肯定是有感情的,將來集團的資產不會全部分給慕容楓。」

  沈航歌笑得肩膀都在顫抖:「提起這個,我不得不佩服我那好女兒,你以為她現在這個兒子是和誰生的?」

  沈玲瓏和慕容楓是法律上的夫妻,但律師不覺得事情有這麼簡單。

  沈航歌顯然心情不錯,直接替他答疑解惑了:「是小鈺的呀,傻瓜!哈哈哈哈……小鈺和玲溪沒有孩子,將來那份家產又要留給誰?除了玲瓏的兒子他還能留給誰?都是玲瓏的了!都是沈家的了!慕容集團,全都是我們的了!哈哈哈哈……把DNA檢測給慕容家送去!」

  沈玲瓏拿著檔案袋回了自己房間,剛一坐下便覺著胃裡一陣翻滾,她跑到衛生間吐了起來。

  沈玲溪行至門口,抬手欲敲門,發現門虛掩著,就那麼隨手推開了,可她還沒說話就聽見衛生間傳來沈玲瓏狂吐的聲音,她快步跑到門口,咬牙問:「你怎麼吐了?」

  沈玲瓏淡淡地擦了嘴:「我不清楚。」

  沈玲溪眼神一閃,二話不說走了出去,回來時手裡多了一根驗孕棒:「給!」

  沈玲瓏微蹙著眉接在手裡,並關上了門。

  沈玲溪一屁股坐在床上,眸光一掃,發現枕頭下有什麼東西,她拿出來一看,氣得兩眼冒金星!

  老天爺,你是不是太眷顧沈玲瓏了?好男人一個接一個地給她!現在連沈家的股權也要給她!百分之六十一的股份,這足夠操控整個沈氏集團了!爸爸真偏心!

  咔。

  浴室門開,沈玲溪忙將檔案袋塞回了枕頭底下,並訕訕地笑著:「大姐,怎麼樣?」

  沈玲瓏面無表情地走到衣櫃前:「哦,有了。」

  沈玲溪目眥欲裂:「幾個月了呀?大姐你懷孕了自己不知道的嗎?」

  沈玲瓏拿出行李箱,一邊把柜子里的衣服往裡裝,一邊說:「不用上班,就沒怎麼記日子了,我一般是五號來例假,算起來也就是四十多天的樣子。」

  沈玲溪看著逐漸被衣物堆滿的箱子,皮笑肉不笑:「恭喜大姐和大姐夫了!」嚴格說來,這也是個好消息,但不能懷孕的她仇視一切孕婦,特別是沈玲瓏!「大姐你收拾衣服做什麼呀?難道你以後不回來住了嗎?」

  「嗯。」等爸爸死後,她和這座宅子就沒任何關係了。

  沈玲溪緊盯著她有條不紊的動作,唇角勾起了一抹壞笑:「爸爸時日無多,你好歹再多陪他一個晚上。」

  沈玲瓏收著衣服的動作就是一頓,片刻後點頭:「嗯。」

  晚上,沈玲溪去了廚房,在沈玲瓏的補湯里攪拌了一顆藥丸。臨睡前,沈玲溪拿來一份文件,笑著對沈玲瓏說:「爸爸告訴我了,以後沈家就交給你打理,這是總公司這個季度的財政報表和下個季度的預算,你看看,要是沒什麼問題的話就簽個字吧。」

  怕沈玲瓏不信,又翻開最後一頁,「咯,爸爸已經簽了,就差你的了。」

  沈玲瓏仔細看了看,的確是沈航歌的筆跡,她提筆也簽了自己的名字。

  沈玲溪的眼神一閃,不懷好意地笑了。

  翌日,沈玲瓏開著車回往了G市。

  一座寫字樓的地下倉庫,一名衣著華貴的中年美婦走向一輛即將啟動的紅色轎車,急沖沖的沒怎麼看路,與一群打扮妖冶的女子中的一位撞了個滿懷。

  「哎喲!你這人,走路不長眼睛的?」薛娟氣呼呼地拍了拍被眼前之人撞痛的肩膀,卻在看清她容貌時嚇了一跳,「喲!這不是大明星幽茹嗎?怎麼跑到這種平民的地方來了?」

  幽茹戴上墨鏡,懶得理她,逕自與她擦肩而過。

  薛娟氣得半死:「大明星了不起了啊!不過是個被葛家掃地出門的半老徐娘,真當自己是盤菜了?」

  一旁的三名女子哈哈笑了起來。

  「識相的給點兒醫療費,本小姐既往不咎,不然的話,今兒這筆帳咱們就坐下來好好算算!」薛娟吐掉口裡的牙籤,恣意地丟了幾句。

  幽茹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完全漠視她的威脅,繼續走向前方的紅色轎車,並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薛娟氣得橫眉倒豎:「好好好,本來不想為難你的,你給我等著,看我今天不把你榨出點兒血來!」

  車內,寧茜一臉詫異地望著這名不速之客,怔忡了兩秒,隨即冷笑:「你來做什麼?」

  幽茹看了看後視鏡,淡淡地說:「開車。」

  車子緩緩駛離停車場,渾然沒注意到薛娟手指一彈,什麼東西黏在了車胎上。寧茜一邊注意著前方的路況,一邊冷冷地問:「現在可以說了?我的大明星!」

  幽茹將一份住院日誌的複印件丟到了她腿上,面無表情地說:「二十八年前,人命醫院有人生下一名男嬰,當時用的是葛夫人的名號,我和他是二十七年結的婚,這名葛夫人是你吧?」

  寧茜的臉色微微一白,用餘光瞟了一眼腿上的複印件,沒接話。

  幽茹又問:「你兒子呢?」

  寧茜的手一抖,方向盤猛地打歪,差點兒撞上一旁的路燈,二人俱是狠狠地驚了一番,好在寧茜及時穩住了方向盤,但幽茹注意到她的額角冒了一層細密的薄汗:「不是死了,而是失蹤了,是不是?」

  寧茜的情緒漸漸變得激動,連呼吸都染了怎麼壓也壓制的顫抖:「你跑來就是為了問這個?抱歉,無可奉告!」

  幽茹倒是沒她這麼激動,畢竟出事的不是自己孩子,但她心裡也不好受,這好比一汪靜謐的深潭突然被誰踢進了一顆小石頭,再也無法保持原有的平靜,她不疾不徐地說:「那天晚上我接到一個電話……」

  「葛夫人您好,我是……的管家,想向您核實一件事,二十八年前您在安陽醫院誕下一名男嬰,同產房的有一位美國產婦,另一位便是我家夫人,現在我們查出當年的助產士可能抱錯了孩子,請您和葛少爺做一次DNA檢測……」

  寧茜猛地踩了剎車!

  幽茹皺了皺眉:「你小心點行不行?」

  寧茜雙手死死地揪住她衣領,厲聲問:「誰家抱錯了?是誰?」

  幽茹並不為她的怒火所懾,而是從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似笑非笑地說:「簽字,保證你和你兒子放棄葛家的財產繼承權,我就帶你去見他。我,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寧茜看也沒看,拿了筆就簽下自己的姓名,對,只有姓,爾後她把文件扔給幽茹:「帶我去見他,立刻!馬上!確認了我再把名字簽完!」

  叮鈴鈴——叮鈴鈴——

  沈玲瓏按開免提:「餵。」

  「嗚嗚……大姐,你……你來一趟the—one餐廳好不好?」是沈玲溪哭得幾乎要肝腸寸斷的聲音,「我……我喝多了……」

  「你為什麼要喝酒?」

  「小鈺,小鈺要和我離婚,他連離婚協議書都寫好了,叫我簽字……大姐……我不想活了!嗚嗚……」

  沈玲瓏蹙了蹙眉:「你別做傻事,等我過來。」

  「大姐你別告訴別人,連姐夫也不要說,太丟臉了……」

  「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沈玲溪意味深長地笑了,在她對面的茶几上擺放著兩份離婚協議書,一份是小鈺和她的,小鈺已經簽了字,另一份麼,則是……

  她將另一份離婚協議書用袋子封好,並一張黃色字條遞給身後的男子:「按地址送過去,記住,親自送到慕容楓的手上!」

  傻瓜沈玲瓏,真以為她叫她簽的是什麼狗屁財務報表嗎?弄了點兒障眼法居然就騙過她了!哈哈,這個女人,真是好騙啊!

  ……

  慕容楓拿著手裡的離婚協議書,看著那瀟灑的三個大字,心口像被巨石給狠狠地撞擊了一下,痛得肝膽俱震!

  怎麼會這樣?不是說了不後悔的嗎?不是說了要一輩子和他在一起的嗎?為什麼突然之間變卦?

  他打她的電話,想跟她問個明白,卻怎麼打都打不通!

  車內,沈玲溪哭得梨花帶雨:「對不起,把你手機摔壞了。」

  外邊,不知何時下起了傾盆大雨,沈玲瓏一邊開著車,一邊若無其事地答道:「沒什麼。」

  沈玲溪用紙巾擦了累,哽咽道:「小鈺就在附近,你要不要見見他?」

  沈玲瓏的睫羽顫了顫,雲淡風輕道:「不了,你是回家還是去哪兒?」

  沈玲溪用紙巾掩住唇角的笑,卻好似想到了什麼,說:「哎呀,我錢包忘在餐廳了!卡和身份證都在裡邊……」

  沈玲瓏眉頭一皺:「現在沒辦法調頭,等下個高速出口。」

  「好。」沈玲溪低頭,用手機編輯了一條簡訊——姐夫……

  「在哪兒,你到底記不記得?」寧茜望著瓢潑的大雨,焦急地問向一旁鎮定自若的幽茹。

  幽茹意態閒閒地吹了吹手指:「他剛去過the—one餐廳,這條告訴是通往那兒的必經之路,他要麼還在那裡,要麼會和我們在路上相遇。」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The—number—you—dialedcannot—be—conneceted—at—this—moment。Please—try—again—later。」

  慕容楓丟了手機,猛撓自己的腦袋,覺得這裡面有什麼東西生根發芽了正在膨脹一般,快要把這塊地方給撐爆了。如果沒上過天堂,就不會覺得地獄會讓人失望。他本就是一個棄嬰,一個在唾棄和鄙夷中孤單長大的窮小子,沒指望能得到那麼美好的女人和那麼幸福的家庭,可像做夢一樣,他得到了。現在,親手將他從絕望中解救出來的人又親手把他推進了地獄……他感覺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但接下來的一則簡訊,簡直是將他打下了地獄的最底層!

  「姐夫,快來the—one餐廳,小鈺和我離婚了,他要帶玲瓏私奔。」

  ……

  「姐姐,我們已經下了高速好半天了,怎麼還沒繞上告訴呀?」沈玲溪觀察著手錶上的指針,難掩急切地問。

  沈玲瓏左手摸了摸悶悶發痛的肚子,不耐煩地說:「下這麼大的雨,開不快!」

  沈玲溪吸了吸鼻子,眼底卻閃過一絲笑意,肚子痛了嗎,我的好姐姐?那是你的孩子在和你說再見呀!不過你放心,我好人做到底,很快就會讓你下去陪你孩子的。

  手機屏幕一亮,四個字:準備就緒。

  沈玲溪的心裡樂開了花,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危險的事兒從不缺人干,只要背叛道德和法律的籌碼夠高,何況這人本身就是國家在通緝的殺人犯,多條人命少條人命都不能改變他最終會被槍斃的事實,既如此,倒不如為家人積攢些錢財,罪犯嘛,心裡也是有著某處柔軟的。

  一刻鐘後,二人上了通往高速公路的匝道,沈玲溪指著前方早已廢棄的加油站說:「大姐,我想上廁所,忍不住了,你……你在那裡的加油站停一下,好不好?」

  沈玲瓏瞟了一眼無法沖透視線的雨簾,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那裡有加油站?」

  沈玲溪的臉一白,心裡開始打鼓了:「哦,我啊,我經常走這條路,所以記得。」

  「啊,好。」沈玲瓏淡淡地應下,肚子疼得越發厲害,「待會兒換你開車,我有些不舒服。」

  寧茜加大了油門,心急如焚,瞟了瞟閉目養神的幽茹,頓時怒火中燒:「你能不能幫我看看!萬一錯過了怎麼辦?」

  幽茹懶洋洋地睜開眼,又摘了墨鏡:「這麼大的雨哪裡看得清?他也就比我們早出發半個小時,我估摸著他一進店裡雨就落下來了,他應該會等雨停了再走的。你瞎著急什麼?」

  寧茜雙手扶著方向盤,淚珠子不停往下掉:「那不是你兒子,你當然不著急。我沒結婚沒再生養,就是因為我覺得很愧疚他,我明明只在路上好心回答了一群年輕人的問題,一轉頭,手推車就空了,你明白那種心被刀子割了一塊的感覺嗎?」

  寧茜越說越激動,越激動油門踩得越大,幽茹的睫羽顫得飛快:「喂喂喂!你冷靜一點啊!」

  寧茜捶了捶方向盤,怒吼出聲:「你叫我怎麼冷靜?為了成就他的家族利益,我犧牲了自己的幸福,我就想著這輩子和兒子好好地過,不打攪你們,你們也別來打攪我,但為什麼……他才一歲,那些人會對他做什麼,我每晚都在做噩夢……」

  幽茹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內心生了一股懼意:「那還不是你蠢?那幫年輕人明顯是串通好的,先阻攔你的視線,再趁機把孩子偷走……你要是……」

  「是啊!是我蠢!所以我覺得對不起他!二十七年,我每天都在找他!」

  「你可以告訴我們的,我們……」

  「你們?別跟我惺惺作態了!我沒找過你們嗎?大冬天的,我跪在葛家門口,要你們出動關係幫我找兒子,你忘了你們葛家是怎麼對我的?」

  幽茹一頭霧水:「你什麼時候去過葛家了?我……我不知道。」

  寧茜撇過臉,眼淚直冒,卻低低地笑出了聲:「真能裝!不是受了你的指使,那些下人會這麼對我?就算我是你老公的情婦,他們也沒膽子這麼做!」

  幽茹瞠目結舌,她真不知情,她連寧茜和她老公生了孩子的事兒都是慕容家的管家打電話給她,她才知道的。但眼下的寧茜似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她不敢刺激對方了:「你別太傷心了,你兒子和那家的兒子一出生就抱錯了,也就是說,你養了一年的嬰孩其實不是自己的骨肉,被人販子抱走,賣了還是殺了的……不是你兒子啊。你兒子一直養在一家非常富裕的家庭,比葛家有過之而無不及,是獨生子,父母都很疼愛他,他也結婚了……」

  本以為讓寧茜知道小鈺這麼多年沒有吃苦,寧茜的心裡會好受一些,誰料,寧茜越發激動了:「他這麼幸福,那他還願意認我嗎?」

  寧茜說著說著,伏在方向盤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幽茹嚇得不輕:「喂!寧茜!我說你,你好好地開車啊!這是在高速……」

  嘭!

  一聲巨響,打斷了幽茹的話,卻是一邊的車胎莫名其妙地爆了!

  寧茜的車速開得飛快,驟然爆胎,車子失去了平衡,猛地撞向了一輛剛從匝道駛入高速的小車……

  「本台最新報導,今晚十七點三十分,從本市通往X鎮的高速公路上發生一起重大車禍,造成三人死亡,一人重傷,死者的身份經警方確認,分別是葛夫人、寧茜和沈玲溪,傷者是一名孕婦,名為沈玲瓏,但由於提前服用藥物半路流產,在現場,發現了一份安陽醫院二十八年前的住院日誌,上邊顯示葛夫人生下一名男嬰,但眾所周知,葛夫人與葛先生那時正處在熱戀中,葛家少爺現年只有二十六歲,很顯然,這位葛夫人另有其人。同時,現場還有一份放棄葛家財產繼承權的合同,簽了『寧』姓,我們大膽推測,寧茜就是當年替葛家誕下長子的夫人!除開這兩份合同,我們在另一輛車內發現了沈玲溪與慕容鈺的離婚協議,以及沈玲瓏與現任丈夫的離婚協議。據校友們爆料,沈玲瓏與慕容鈺曾經有過長達十年的戀愛關係,這一回,沈玲瓏墮了肚子裡的胎,二人又同時放棄了現階段的婚約,這是否說明,二人打算排除萬難,重歸於好呢?下面,將為您播放本台記者在醫院的獨家採訪。」

  「鈺少爺,玲瓏小姐現在被送入了重症監護室,你希望她平安出來嗎?」

  「你這不是廢話嗎?」

  「鈺少爺,你妻子剛過世,你就當著廣大傳媒的面向玲玲小姐示愛,你不覺得太無情了嗎?」

  「不覺得。」

  「如果玲瓏小姐一輩子醒不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會照顧她一輩子。」

  「一輩子,哈哈哈哈……」慕容楓坐在沙發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好一對痴男怨女,好、好、好!殺了我的孩子,還妄圖什麼一輩子……哈哈哈哈……真是天真啊!」

  叮鈴鈴——叮鈴鈴——

  慕容楓接通了手機,臉上的笑容很是誇張:「餵。」

  姚欣急急地問道:「你沒事吧!你愛人被送到我們醫院了,你看新聞了沒?」

  「看了。」慕容楓從容優雅地回答。

  姚欣一愣,怎麼聽起來好像不傷心啊,還是傷心過度……變傻了?姚欣清了清嗓子,安慰道:「那個,關於孩子,我……你別太難過了。」

  慕容楓微微眯了眯眼,心臟一寸一寸地碎裂,疼痛好像蔓延到了指尖,但他只是無聲地垂淚,然後笑著說:「我不難過。這個世界充滿了罪惡、傾軋、爾虞我詐,我兒子沒死,他只是去了一個沒有疾病、沒有飢餓、沒有人性醜陋的家園,嗯……一方淨土,我這麼說你明白嗎?」

  姚欣吞了吞口水:「你想得開就好,哎呀!你趕緊上醫院啊!你愛人馬上要做腦部手術,很危險的!」說不定是最後一面了……

  「腦、部、手、術?」慕容楓木訥地重複完姚欣的重點,滿是淚水的眼底浮現起毀天滅地的暗涌,嫣紅的唇徐徐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像彼岸花一路開到黃泉,邪肆、妖冶,「小欣,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是哈佛的醫學博士?然後,我,成功地做過七十三次腦部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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