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惡耗
2024-04-30 07:37:46
作者: 鴻雁情
李留弟就知道白玉鳳怕丟臉,不會追出去,就那麼站在門口叫,又回頭看看看熱鬧的人,有些小得意。
她現在可不會那麼傻站著被人打了,正在得意,冷不防李拴柱從門裡撲了出來。
李留弟暗叫一聲不妙,立刻扭身往人群里鑽。
「喲,老李家的小傻子出來了……」人群里有人叫著,立刻有不少人扭頭來看這頭的熱鬧。
傻子打人沒分寸,下手又狠又黑,那拳頭,落在身上是真疼。
李留弟現在學精了,怎麼肯站在那兒挨打,仗著身子又瘦又小,泥鰍一樣滑過人群,專挑人多的地方鑽。
李拴柱可不是白玉鳳,不知道啥是磕磣好賴,認準了要打李留弟,就不會收手,跳著腳猛追,哪管擠著人踩著人的。
「喲,都撞我身上了!怎麼走的啊?你個小傻子……」有女人尖叫,推攘著李拴柱,李拴柱也只是愣愣神,就又奔著李留弟去。
李留弟跑得氣喘,脫了人群往路上竄,還沒等站穩,一輛自行車「嘀鈴鈴」地過來了,要不是剎得急,直接就得撞上李留弟。
「這都幹啥呢?鬧啥鬧啊!?」車上的男人一聲吼。
李留弟扭頭一看,臉色立刻白了幾分。
騎車回來不是別人,正是她的養父李金庫,就在勝利公社二生產隊當會計。因為管著生產隊資源分配,算工分的事兒,在二生產隊也算是個人物了,要不也不能還沒下車就先吼這麼一聲了。
和白玉鳳不一樣,李金庫平常不會伸手打她,可是要真伸手了,那是真往死里打。
光是看著李金庫那張故意板著的臉,李留弟就覺得肉皮子又疼了,那年被李家兄弟打得人都抽過去了的記憶太慘痛了,以至於三十幾年後又重生回十三歲時,她還覺得疼。
悄無聲息地往後退了一步,李留弟想著,只要是李金庫伸手,她就立刻跑。這回絕不能再傻站著等挨揍。
她光防著李金庫了,卻沒防著後頭李拴柱一下子撲過來,扯著她的頭髮巴掌就扇過來了。
李留弟尖叫「傻子打人了、傻子打人了……」
一旁看熱鬧的指指點點,卻沒人來攔,倒有人皺著眉道:「李會計,你兒子這樣不大好……」
李金庫擰著眉,推著車過來,一手拍在李拴柱頭上:「回家去!在外頭丟人現眼的……都回家去,都這時候了,還在這兒看啥熱鬧……」
眾人鬨笑,也沒誰真的把李金庫的話聽進去,說是算個人物,可到底也只是算,又不是隊長,誰會真聽他的話。
李金庫也不再說什麼,扯著李拴柱,又拿腳踢李留弟,推著車就進了門。
李留弟一進院,白玉鳳就伸手來扯她,卻沒想到李金庫竟然攔她。
「你幹啥?知道這死丫頭偷吃了多少……」
「都啥時候了,還說那些……」李金庫一挑眉,呵斥道:「快點的,家裡頭還有黑布嗎?快撕幾塊做袖臂。」
李金庫這麼一說,白玉鳳也愣住了,顧不得再打李留弟,急問:「怎麼的了?這、這是誰死了啊?」
她家公婆都去了好幾年啊!這還是要給誰戴孝呢?
按東北的風俗,親人死了要戴黑色的袖臂,過去披麻戴孝的老封建傳統早就不讓弄了。
面色凝重,李金庫張嘴要說話,就聽到一聲「吱啦」的巨大電流聲,生產隊的大喇叭一開,傳出的是駭人的哀樂。
哀樂一起,院裡院外的人同時安靜下來,李金庫一臉的凝重,白玉鳳卻有些發蒙。
只聽到大喇叭里端莊的女聲,用沉痛的聲音宣告:「《告全族人民書》……」
一連串的組織名稱聽得讓人頭暈,卻個個都知道這一定是很重要的公告,剛才還嘻嘻哈哈的人們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正在廣播的大喇叭,好像這樣,就能提前知道它要說什麼似的。
「極其悲痛……向全國各族人民宣告……偉大的……病情惡化,醫治無效……」
李留弟展住呼吸,心裡小小聲地道:「原來是今天啊……」
偉人逝世的消息一公布出來,後面還有長串的話沒有說完,白玉鳳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喲媽呀」一聲哭出來:「這可咋回事兒啊?昨個兒不才中秋,不還說他老人家祝全國人民中秋快樂嗎?這咋就沒了——我的天啊,這天可塌了啊……」
院外頭哭聲一下就響起來了,也不知都是誰在哭,哀嚎陣陣,響得把廣播聲都壓了下去。隔壁院子裡掐架的王桂花和王嬸抱頭痛哭,好像剛才已經打在一處的不是她們似的。
一片慘澹中,卻突然響起一陣怪笑聲。
李金庫臉色驟變,盯著嘰嘰怪笑的李拴柱還沒有動作,外頭已經有人罵道:「傻子還笑呢!」
臉色鐵青,李金庫一把扯過李拴柱捂住了他的嘴:「你們都罵他是傻子了,傻子知道什麼啊!」
外頭的人「呸」了聲,沒有再說話,李金庫這才鬆了口氣,把李拴柱推進了白玉鳳懷裡,示意白玉鳳捂住他的嘴。
白玉鳳滿臉的淚水,都哭得說不出話來,卻也知道厲害,緊緊捂住李拴柱的嘴,任他又扭又跳,卻死死地摟著他。
李金庫抿了抿嘴唇,這才走過去對著門外叫:「大傢伙都回去準備準備吧,到時候生產隊有哀悼會呢!都得參加……」
不用他說,外頭的人也都散了,抹著眼淚,或是低聲哭泣,或是拍著大腿嚎哭,有那哭得走不動的,還要靠人扶著。
李留弟站在門口還有些發呆,白玉鳳已經站起身,伸手扯她,順手就要一巴掌打在她頭上,李金庫卻是一聲低喝,扯開了白玉鳳,又把李留弟推進院裡,順手把門帶上了。
「這時候了,還有那心思?快點去做袖標……」喝走白玉鳳,他又陰森森地溜了眼李留弟:「有收拾你的時候……」
機靈靈地打了個冷顫,李留弟緊張地捏著指尖,又怕又慌,一時間只想衝出門去。
可是,她就是沖了出去又能往哪裡逃呢?
嘴唇顫抖著,她眨了眨眼,瞬去泛上的水意,咬著牙冷眼看著屋裡。
既然重回了一回,她絕不能再像上輩子那麼窩囊。
想打我?來啊!看我這回還會不會再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