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故人
2024-04-30 07:40:23
作者: 秦越27
葉城中的蔣家軍被擊潰後狼狽地逃回了蔣家軍營,一個個都心有餘悸,匪軍是真的狠,特別是那幾個匪首,竟然殺人不眨眼地一刀削下一個腦袋,蔣家軍守城的主將無人生還,蔣家兵卒逃出城時,還看到了主將們血淋淋的腦袋被一個個串在了一起,就跟糖葫蘆似的,和知府丁泰安的腦袋一起被懸掛在了城樓上,那簡直就是這些逃回來的殘兵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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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當家之所以命手下這麼做,目的是為了回敬蔣懷和蔣戟父子,從前他們父子倆在北境剿匪時,也是這般毀了匪幫後還要把匪首的腦袋串在一起吊在胡楊樹上或者寨門上,有時候更過分,他們抓住匪首後並不立即處死,而是綁住匪首的手腳,用快馬拖拽著大活人在荒漠中狂奔,活活把人虐待致死。
大當家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千里飛奔去支援友幫時,看到他的摯友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身上早就沒有了皮肉,五臟六腑都散落在體外,更讓人痛心的是,在這般非人的折磨中,友人只能活生生的承受著這極致的痛苦,生不如死。
蔣家父子的殘暴不仁,讓大當家再也忍不下去,他率領幫眾不管不顧地同蔣家軍交了手,那一戰,他永遠的失去了二當家……
見大當家站在城樓上望著眼前一望無垠的荒漠一臉的悲愴,凌緒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站在了他身旁。
如今他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也唯有繼續走下去,才對得起那些死去的將士們。
大當家仰天無聲長嘆後,原本沉重的心情總算放寬了些許,「你既然都已經回葉城了,為何不家去?」
大當家知道凌緒的母親林氏就在葉城中,如今他們母子終於能夠團聚,定然是歸心似箭,怎麼反倒來這城樓上陪他。
凌緒攬住大當家寬厚的肩膀笑道,「我這不是來叫你一同回去的麼。」
在凌緒心中,他早已將大當家視作了自己的長輩,更何況,大當家同他母親原本就認識,既然是多年未見的故人,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可大當家卻有些介懷,並不是因為林氏,而是因為自己,當年他是大將軍凌述身邊最得力的副將,理應保護好自己的上級,可最後大將軍死了,自己卻苟活了下來,他無顏面對林氏。
不等大當家拒絕,凌緒便硬拉著他騎上馬就往家走,凌緒還未回過葉城的家,所以並不知道路,就跟個無頭蒼蠅似的四處問路人,城西的水井巷怎麼走。
終於兩人在水井邊有一棵柳樹的宅子前下了馬,凌緒栓好馬繩抬頭仰望著門上掛著的「凌宅」牌匾,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作「近鄉情更怯」。
莫名的,他鼻尖一酸紅了眼眶,眼中蓄滿了淚水,覺著自己有些丟人,身為堂堂七尺男兒,他不怕苦不怕累,上了戰場連死都不怕,可是此刻竟然因為家就在眼前而落淚。
大當家在一旁看著,心中亦不是滋味,他的父母早已亡故,在這世上唯有女兒月亮是他的牽掛,於他而言,地下城是他的家,幫眾們便是他的家人。
半晌後,凌緒平復好心情伸手叩響了門環,很快大門向內打開,探出來一個腦袋。
安生看到門外站著兩位軍爺,還以為是蔣家軍,頗有些戒備,可待他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他忽而激動地驚呼出聲。
「少爺!少爺您回來了!」喊著他忙轉身往內門狂奔而去,「夫人!是少爺!少爺回來了——」
凌緒望著安生遠去的背影,同大當家對視了一眼,無奈地笑道,「家裡的僕人都隨意慣了,不懂什麼規矩。」
可不是麼,安生那廝見到大當家也不打聲招呼就跑了,這整得人家多尷尬。
大當家倒是無所謂,「無礙,你又不是不知我不講究那些。」
凌無雙和謹言是早就回來了的,也同林氏提前打過招呼,所以林氏一早就等著安生來報信,聽到了安生的呼喊聲,她忙迎了出去,看到自己的兒子全須全尾的回來,她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有了著落,喉頭哽咽著,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卻見凌緒猛然在她面前跪了下來。
「娘!孩兒不孝,讓您擔心了!」
說完凌緒就連連磕了三個響頭,林氏忙上前扶住他,淚如雨下,「兒啊你快些起來,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這近半年來林氏每日吃齋念佛,就盼著能有今日,如今她的願望達成,上蒼總算是應了她一回,沒有像十多年前那般讓她陷入絕望,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凌緒忙站起身緊緊擁抱住了林氏,終是哭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見母子倆哭作一團,凌無雙亦是濕了眼眶,可心裡卻是開心的,他們一家人終於又團聚了,除了爹爹,一個都沒少,還多了一個謹言。
感受到了謹言握住了自己的手,凌無雙抬頭看向身側的他,同他十指交握。
院前及廊下身為局外人的大當家、嚴和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嚴和盯著大當家的臉端詳了片刻,大當家亦是如此,還是嚴和先認出了大當家來,開口喊了一聲,「胡副將?」
雖然十多年過去,但胡連同嚴和印象中的模樣並沒有太大的差別,特別是此刻他又身著當年定北軍的鎧甲,所以他能很快認出來,而胡連卻有些詫異,嚴和比當年老去太多,怎麼頭髮白得這般快?
聽到了嚴和的呼聲,林氏和凌緒才緩過神來,紛紛止住了眼淚。
凌緒向林氏介紹起了大當家,「娘,這位是當年爹身邊的副將胡連,不知您可還記得。」
「當然記得。」
凌無雙早先已經同林氏提起過胡連的事,所以當她看到胡連時,一眼就認了出來。
「嫂子——」
大當家還是同當年那般喚林氏,從前林氏一到麒麟關,他們幾位副將就時常到主將營帳里蹭飯吃,林氏會換著花樣做各式各樣的菜餚犒勞他們。
此外,每每凌述進京述職也都會帶上一兩個副將一同回京,大當家在晏京的將軍府里同嚴和也喝過幾次酒,交情不算淺。
今日三位故人又重聚在了一起,遙想著當年,緬懷著逝者,感慨著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青絲已變白髮,皆是離人愁。
一頓家宴吃得雖然簡單,卻是笑語連連,席間最高興的便是林氏,她忍不住多喝了幾杯,酒醉後便由凌無雙和蘭草扶著回了內室,外間的男人們則是商討起了葉城的將來。
眼下雖然已奪取了葉城,可攻城容易守城難,等蔣家軍從南境撤軍而歸必定會發起反攻,到那時蔣家軍大軍壓境恐怕葉城堅持不了多久。
嚴和自南境而來,自然更了解南境,他笑言,「蔣家軍想要從南境抽身恐怕並沒有那麼容易,蔣懷那老匹夫雖然渾身都是陰謀詭計,卻唯獨有一個弱點——好勝心強,不拿下南境,他絕不會撤軍。」
當年在朝堂上和蔣懷鬥了那麼多年,嚴和多多少少對蔣懷還算有些了解,他吃虧便是吃在自己的牛脾氣上,若是他肯在蔣懷面前服軟,何至於被那老匹夫打壓至此,蔣懷最痛恨的便是別人藐視他的權威,對順帝亦然。
大當家也是這麼認為,贊同道,「既然蔣懷決心征討鎮南王,定然是不拿下南境誓不回頭,就是不知鎮南軍能堅持得了多久,鎮南王又是否能頂得住壓力。」
鎮南軍的情況大當家並不了解,鎮南王這個人大當家連面都沒見過,他所知道的都是從傳說中聽聞的那些事,總之,鎮南王是個了不起的人。
嚴和摸著鬍鬚大笑了兩聲道,「胡將軍放心,蔣懷那老匹夫一生的榮耀都會葬送在南境,就跟南境的泥沼一般,他一旦陷進去就不可能再全身而退,當務之急,我看還是應以葉城為根基,由此向外把落入蔣家手中的城池都奪回來。」
大褚七州九郡三十二城,葉城只是開始,若是一個個去攻克,他們的路還很漫長,除非——
眾人都陷入了沉默,在這世上能治蔣家的便只有司馬家,若是順帝能從西夜安然歸來,那麼未來的路或許可以走得不那麼辛苦。
就在這時,一直緘默不語的謹言突然開口道,「眼下丁泰安已死,可否請嚴世伯暫代知府一職?」
既然定北軍要以葉城為根基,那葉城就必須要治理得井井有條,沒有人比嚴和更適合擔此重任。
嚴和訝異萬分,他都已經致仕多年,早就沒有了再走上仕途的心思,搖頭正欲推辭,但又轉念一想,除了他,還真沒有別人能攬下此事。
於是他轉而點頭,嘆了口氣道,「也罷,我暫且擔下。」
葉城府衙,嚴和在謹言的陪同下走進了府衙大門,看著房樑上掛著的「安民和眾」的牌匾,只覺這四個字於丁泰安而言是種莫大的諷刺。
府衙里的衙役早就被定北軍關入了牢房,於是兩人又徑直前往了大牢,聽得衙役們在牢房中哀嚎抱怨咒罵,嚴和面不改色地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這些衙役平日裡都跟著丁泰安吃香的喝辣的,有完全服從於丁泰安的,當然也會有看不慣丁泰安卻只能伏低做小的,嚴和當下要做的便是從中篩選出能為自己所用之人。
與此同時,大當家和凌緒再次登上了城樓,遠眺北方麒麟關的方向,如今他們奪城的消息必定已傳到了鐵騎營及蔣家軍營,蔣延吃了上一次戰役的虧,必然不敢再輕舉妄動,而張亘……他會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