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奉筆
2024-04-30 07:36:27
作者: 秦越27
坤寧宮的事情,很快便傳到了順帝的耳中,就連寧安撒潑的事情也一字不漏的聽進了他的耳朵,如今他已經給了白茹雲名分,還差一些實質性的事情,原本他肩上的傷還未痊癒,不便在此時去完成,可多耽擱一日,便讓他多憂心一分。
於是他下定決定,吩咐身邊的內侍道,「傳話下去,朕今夜留宿出雲殿。」
順帝的口諭一下,出雲殿裡霎時忙碌起來,白茹雲的情況特殊,但宮裡的規矩還是要照辦,驗身的嬤嬤們按照順序在寢殿裡一一查驗白茹雲的體態貞潔,確保萬無一失,才由宮人們替她梳洗。
夜裡,偏殿中的凌無雙只覺尷尬,本是順帝和白茹雲的良宵佳境,偏偏多了她這麼個外人,怎麼看怎麼覺著不合適。
「謹言,你陪我去御花園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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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開了出雲殿裡的春宵一度,凌無雙和謹言走進了御花園,池塘里蛙聲片片,蟲鳴陣陣,上一世,這御花園是凌無雙經常來的地方,她不信這宮裡的任何人,煩心事旁人也無法幫襯,只能到這御花園裡自我排解,有時候想不通的事,在這裡走著走著,也就想通了。
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個孤寂的夜晚,她來到這裡看星空,看明月,思念家人,懷念少時過往。
遠處,幾個巡夜的執燈內侍走來,如今的皇宮不是凌無雙能隨意走動的,她和謹言只好閃身躲進了池塘邊的假山里。
夜色昏暗,那幾個內侍並沒有發現他們,很快便邁著碎步走遠,他們又走出了假山。
更深露重,池塘邊的泥土濕滑,凌無雙無意間踩到了稀泥,腳下一滑就要向池塘摔去,謹言忙伸手勾住了她的腰,順勢將她帶入自己的懷中。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謹言並未多想,動作皆一氣呵成,待她無恙後,才見她雙手抵在他胸前,他的心裡如雷聲大作。
片刻之後,悸動的心緒方才平復,他忙放開了她,跪地請罪,「奴才逾矩,請主子責罰。」
她訝異,蹲下身,抱著膝蓋與他平視,「你救了我,又沒做錯,我為何罰你?」
兩人的臉近在咫尺,柔弱的夜光只照出她臉部的輪廓,一張英氣的臉,眼睛大得出奇,濕漉漉的,泛著明亮的光,像是森林裡的小鹿一樣。
鬼使神差的,他忍不住伸手去觸碰她的臉,凝視著她秀挺的鼻子,豐盈的唇瓣,仿佛哪裡都是致命的誘惑。
她也凝望著他五官深邃的臉,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敢這般摸著她的臉,不懼她臉上的毒瘡。
或許是自卑,她猛然拉下他的手,驟然站起身,大步走出了假山,可心裡卻慌亂起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莫非是對謹言動了心思,她只得安慰自己,或許只是一時間的意亂情迷,畢竟她和謹言絕無可能。
身後,謹言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就仿佛被灼燒一般,緩緩握緊雙拳,快步追上了她,又同她保持著一步的距離,沉默不語。
他知道方才是自己一時失控亂了分寸,才會做出那樣出格的舉動,他發誓,今後一定會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斂住心神,再也不讓那樣的事發生。
「謹言。」誰知凌無雙倏然頓住腳步,驀然回首看向他,灰暗的月光下,她的神色掩藏在黑暗中,幽幽問他道,「你覺得我……丑不醜?」
他呆住,須臾才木訥的搖頭,有些語無倫次,「丑?怎會?不醜,當然不醜——」
也不知他是不是為了安慰她,凌無雙覺著自己問了也是白問,她自己丑不醜還用問別人麼,她自己心裡很清楚,可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卻又不相信她要的答案。
昏暗裡,凌無雙無力的嘆了口氣,「你不必安慰我的。」
說完她便轉身頹然往前走去。
謹言緊跟在她身後,他很想告訴她,看人不是看臉而是看心的,在他眼中,她比他見過的任何女人都要美。
可他終究沒能說出口,這些話,他要用什麼身份去說?他現在,只不過是個奴才……
順帝同白茹雲這一夜良宵之後,他對白茹雲愈發的寵愛。
白茹雲同順帝相處之時,他時常聽她提起自己的姨母,白府里的事情順帝也早已命人打聽清楚。
原是白太師與現當家的主母自幼青梅竹馬,這主母還要比白太師大兩歲,而白茹雲的生母是白太師父母媒妁之言取回來的門當戶對,白茹雲剛出生沒多久她生母就病故,而從娘家帶來的乳母也莫名摔到荷塘里溺斃,接著府上常有人斃命,因此白府請來了大師相看,結果便是眾人所知那樣,白茹雲是天煞孤星克親人的命。
白茹雲被送往了田郊的莊子上後,白太師不聞不問,倒是白茹雲的姨母,她生母的親妹妹時常來探望她,給她帶去一應用品,還為她請教習娘子,這樣的恩情,難能可貴。
於是當白茹雲向他提出,想要接姨母入宮相聚幾日時,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不僅如此,早朝過後,他還破格在御書房召見了白茹雲那官至翰林院修撰的姨夫陸肖賢,同他閒聊了幾句,倒是個學識淵博儒雅謙遜之人。
幾日後,凌無雙陪著白茹雲一同在出雲殿裡見了她姨母喬氏,瞧著是個同白茹雲三分相像面容柔美的婦人,不難看出,白茹雲的生母定然也是個大美人。
喬氏的言行舉止優雅端莊,儀態從容,進了出雲殿見到凌無雙都不見絲毫的慌亂,甚至那不卑不亢的高貴氣度同後宮的娘娘們也能相較一二,不得不讓凌無雙刮目相看。
同喬氏一道來的還有她的女兒,也就是白茹雲的表妹陸清心,她的言談舉止盡顯大家閨秀風範,模樣還生的可愛靈氣,圓圓的臉蛋笑起來眉眼彎彎,臉頰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讓人忍不住想同她親近。
喬氏和陸清心一見到凌無雙便跪在地上行了個跪拜大禮,莊子上發生的事情白茹雲已經在寫給她的家書里都道明了,喬氏自然知曉白茹雲能有如今的造化,同凌無雙有莫大的關係,算起來,凌無雙該是白茹雲的大恩人。
凌無雙連忙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語氣謙和,「夫人不必行此大禮,我同白嬪私下裡以姐妹相稱,算來您該是我的長輩。」
「哪裡敢當。」喬氏雖然嘴上推託著,可臉上笑容不減,「太子妃抬愛了。」
幾番寒暄之後,四人便坐在屋裡閒話家常起來,談論最多的,便是白府如今的當家主母邱氏。
聽聞白茹雲入宮成了嬪,那邱氏三天兩頭就往陸府跑,還隔三差五的差人送禮,說是要喬氏見到白茹雲後,說兩句好話,今日更是厚顏無恥的想要跟著喬氏一同入宮來,被喬氏冷臉拒絕,還差遣家丁將邱氏一眾人趕走,並將送來的禮都全數扔出了門外。
邱氏在大門外向圍觀的路人顛倒黑白的大訴苦水,說陸家是白眼狼,知恩不報,見利忘義,邱氏不嫌事大想要壞陸家的名聲,可陸家向來都是施善大戶,每逢過年過節都會在大門外布施,是鄰裡間公認的大善人,沒有人聽信邱氏一人之言,很快便不了了之,反而還丟了太師府的顏面。
那邱氏的算盤打得精,當初趕走白茹雲的惡人讓白太師做,邱氏倒是當好人,在白太師面前一副慈母模樣,出主意讓白茹雲到莊子上住,說是好歹有個照應,可誰不知道,府上撥給白茹雲吃穿的銀子都被那邱氏中飽私囊。
喬氏更是查出那位給白茹雲批命的大師,也是邱氏找來的,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到底還有多少,讓喬氏和白茹雲越想越心驚。
凌無雙嗑著瓜子兒在一旁聽著,深覺這內宅同這後宮皆為是非之地,好在,她家定北侯府沒有那麼複雜,只有疼愛她的娘還有兄長,如果爹爹還在世,那就更好了。
喬氏和陸清心在出雲殿住下後,順帝便未出現過,可讓凌無雙意想不到的是,順帝竟然派人來傳喚她去御書房伺候筆墨。
可到了御書房才發現,伺候筆墨是假,藉機向她打探白茹雲的近況是真,這男人要是用心對一個女人,還真是讓旁人看得心裡發酸。
順帝坐在御案之後批閱奏摺,原先的奉筆太監已經退下,凌無雙屈膝請安後,便走到御案旁,研磨侍奉著,因為隔得近,她幾乎能看到奏摺里的字,順帝當下批的,竟是陸肖賢的摺子。
這陸肖賢原是翰林院修撰,不過幾天的功夫,便已經被提拔為了鴻臚寺左卿,不得不承認,順帝這效率實在是高啊。
凌無雙看到那摺子里提到了南蠻邦交事宜,還想再仔細看看奏摺里的內容,順帝卻突然發話問她道,「喬氏她們母女倆在出雲殿住得可舒心?」
「一切安好。」
剛來那晚,喬氏母女的確有些不習慣,主要是寢宮太大,伺候的宮人太多,梳洗更衣的時候,有些不適應,不過慢慢也就習慣了。
順帝又接著道,「那便好,你回去同茹雲說,喬氏母女要在宮中待多久都行,等她們母女倆回去了,朕再去出雲殿。」
此番是出於多重考慮,一來出雲殿有外人,他不方便出面,二來他左肩上有傷,雖已癒合,到底是傷了筋骨,不時會隱隱作痛,但好在那點疼痛還能夠忍受,不會影響他慣常用的右臂,三來他雖寵愛白茹雲,卻也不能太過,免得她遭其他妃嬪非議。
凌無雙點頭應聲,見順帝手中的摺子已經批閱完,忙將新的摺子遞到他手邊。
「你可怪朕一直將你留在宮中不放你回太子府?」
順帝沒有去接那摺子,而是扭頭看向了她,雖然神情嚴肅,但眼神柔和,就像是慈愛的長輩那般。
凌無雙雖然同順帝相處的時間並不長,更少於在他身邊伺候,好在她了解他的為人,不是那種會讓人因言獲罪的昏君,儘管如此,她還是要小心翼翼的應對。
「父皇,如今太子府由母后代為操持打理,兒妾在宮中陪著白嬪多提點她一些,才能讓母后更省心。」
她這話說得委婉,找不出錯處,順帝知她向來如此,倒是操心別的,「你就不想念太子?」
若不是自己如今還是太子妃的身份,又是在順帝跟前,她真想大喊一聲,她唯一想太子的事情就是讓他去死。
這種心思凌無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向外表露的,她只能端莊得體的回應,「太子身邊有佳人盡心伺候,兒妾放心。」
「你啊。」順帝無奈的搖了搖頭,接過了奏摺翻開來嘆了口氣,「你就是太妥帖了,事事都循規蹈矩,太子才對你不感興趣。」
若是太子當真因此而厭惡她,她反倒不必介懷,可偏偏太子是那等眼皮子膚淺又狼心狗肺的東西,枉她前世付出了那麼多,也抵不過她這張臉給他帶去的不喜。
索性凌無雙便直接戳破,「父皇,太子喜愛美女,可兒妾太醜。」
「胡說!」順帝一副不忍心的樣子,握著毛筆,指了指凌無雙的臉,「你不僅不比別人差,臉上還比別人多了些東西,哪裡就丑了,說你丑的,那是不懂欣賞。」
這話說了反而比不安慰還讓她感到沮喪,好在順帝忽然轉了個話題。
「近日可有人到出雲殿去找麻煩?」
順帝的關心讓凌無雙稍感意外,可一想到他是在替白茹雲著想,也便瞭然,遂如實回答道,「除了前些日子寧安失禮驚擾了白嬪以外,一切無恙。」
順帝對凌無雙的說辭很滿意,手心手背都是肉,寧安再怎麼胡鬧,也還是他的親閨女,他自是不捨得罰她,惠妃那裡,更是不便責備,但聽凌無雙這樣一說,他便覺著,找到了一個極好的切入點。
「寧安是失禮了些,來人——」
順帝當即吩咐候命在門外的內侍,「去鍾靈宮傳朕口諭,若是寧安再有失禮言行,罰教習嬤嬤每人五十杖刑。」
五十杖,對於鍾靈宮那些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無所事事的教習嬤嬤來說,足夠要了她們的命,可寧安向來我行我素,她才不會在意那些教習嬤嬤的生死。
交代完寧安的事,順帝忽又看向凌無雙道,「你這幾日,若是無事便過來,伺候朕筆墨,陪朕說說話。」
凌無雙略感訝異,「兒妾遵命。」
低下頭,凌無雙悄悄握緊了雙拳,獲得順帝的青睞及信任遠比她所預期的要快許多,她明白自己不能操之過急,要扳倒太子及蔣家,她必須穩紮穩打,穩操勝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