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倒掛金鉤，月滿乾坤

  「這小姑娘有什麼要看的啊，又不給脫衣服，脫了也沒什麼好看的，渾身沒二兩肉，還長得這麼黑，好幾年沒吃過肉似的...哎呀，你這是什麼眼神！」

  顧曳是多現實的人啊，一看這老頭子有好幾把刷子，立刻眼神就變得真誠而愛慕，不過卻讓老頭子適應無良。

  「想賴我啊」

  賴你妹啊。

  顧曳不能動彈，又不能說話，可憋氣了，好在這老頭也沒再說什麼，只是上下打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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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怪？當然是古怪的，這小丫頭明明是個死人啊」

  這話一說，顧曳心臟一顫，光頭佬淡淡瞥了她一眼。

  「她說她是借這身體復活的，本身離魂但失去記憶並不知其中緣由，我看著她並沒有說謊話」

  呵呵，這些日子明里暗裡試探多少遍了。

  顧曳心裡冷笑。

  「咦？這倒是有意思了，離魂上了別人的身還失憶？自古以來能離魂上身成功的不外乎三種人，一，邪祟，二，魂法超絕的道法能人，三，有特殊寶物。=，你這小丫頭看樣子雖然古怪，但並無邪祟之氣，能不被這死光頭順手除卻，顯然也沒幹什麼壞事...自然不是邪祟，第二就不用想了，看你這倒霉樣子也不是什麼厲害人物，那就只有第三種咯。」

  老頭子眯眯眼，一臉笑眯眯。

  「有寶物吧！」

  他一拍手，「死光頭你幹得好啊，這種寶物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光頭佬正義凜然，「我是那種人？！」

  「寶物在哪裡？」

  「脖子上掛著」光頭佬順溜得回答。

  「脖子？」

  老頭子抬手，轉頭就對上顧曳的眼睛。

  「丫，小丫頭眼神還挺銳利，不錯不錯」

  他沒去碰顧曳的脖子，只是指尖動了動，顧曳就發覺自己脖子上的紅繩動了...

  帶著白骨塔飛出衣服...

  當看到白骨塔。

  原本有些漫不經心的老頭子忽然臉色一變，渾身的氣息都變得冷凝起來，惹得光頭佬眉目也是變得越深。

  也就李大雄摸不著頭腦，只能憂慮得看著顧曳。

  「白骨塔！好古老的東西了，好多年沒見過了...」

  光頭佬癟癟嘴：「古老？這東西不是...」

  他想要說什麼，卻察覺到顧曳的臉色，不由頓了頓，沒說。

  老頭子指尖還在虛空，那白骨塔也飄在顧曳眼前。

  顧曳現在反而不驚疑對方這樣的神鬼手段了，只是覺得自己內心最難以啟齒的秘密就這樣暴露在三人眼前。

  李大雄是二愣子，不用考慮，但光頭佬肯定知道什麼，而這個老頭子...——好像知道一些比她更多的東西。

  莫名的，顧曳有這種感覺。

  老頭子很快隨手點了顧曳的肩膀一下。

  此刻顧曳才察覺到自己肩膀被點了，只是對方速度太快了，快如閃電，眨眼就點了顧曳的肩膀，只是之前沒發覺，現在顧曳有準備，才發覺對方手肘動了一下。

  點穴！

  我靠！

  牛叉啊牛叉。

  顧曳從小最心水古代俠客那蜻蜓點水的身法跟一指靈犀的點穴功夫，不過電視泡沫劇看看也就算了，真不期望能見到真實的...

  現在看到了。

  她沉默好半響，卻不開口，因為敵不動我不動...

  不管求饒還是幹嘛，先開口反而容易暴露自己的短處。

  「說吧，你忘了的那些暫且不提，記住的，都說說」

  老頭子慢騰騰得，顧曳瞄了一眼光頭佬，「我知道的都跟他說過了」

  「我不是他，自然，面對我的你也不是面對他的你」

  此一時彼一時，花非花霧非霧。

  顧曳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時常來家裡做客的那個老和尚曾經摸著她的頭說的這句話。

  那時不懂，現在依舊不懂。

  但她知道決不能坦誠自己來自另一個世界。

  畢竟那太駭人了，她不確定這個世界上的人能不能接受。

  不過她自有自己應對的方式。

  「那你是想問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丫。

  這小丫頭果然狡猾。

  光頭佬也不少第一次見過顧曳狡黠一面了，真論心機，自己也未必能繞暈她，不過這小丫頭如果想要懵過老頭子...

  「都可以，我不挑，不過在此之前先把幻影環還給老頭子我吧，這樣可以少給你一些壓力」

  你大爺。

  顧曳咬咬唇，捏了捏手腕上的幻影環，解下，遞給他。

  自然，她的影子消失了。

  老頭子定定看了下她後面消失的影子，又看了看白骨塔，忽然說：「有時候，有些人，有些物，未必是丟了，它只是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陪著你....」

  顧曳一怔，「你...前輩什麼意思？」

  「想知道？」

  「恩」

  「很簡單」

  老頭子微微一笑，很傾城。

  「倒掛金鉤就可以了」

  顧曳還沒反應過來，腳踝忽然被這老頭子寬大的手掌抓住，嘩啦。

  整個人被倒提起來，而這老頭子腳下一點，人已然如飛鳥一般騰掠，直接掠到了兩三米高的屋頂，再一躍，顧曳倒掛著頭，看到了下面的樹頂枝頭，也看到了山下面的瀧瀧雲海。

  刷刷刷，一閃一閃跳躍，在林中穿梭，那是顧曳怎麼也沒體驗過的——頭暈。

  當閃爍的風景定格，顧曳整個人已經跟轉了三十八次雲霄飛車一樣，整個胃跟喉嚨都是倒過來的。

  ——她現在還是倒著的。

  前頭那老頭子踩著十幾米高的青竹枝條，身子如柳條，隨風飄，隨竹葉擺，兩隻手也不知掐了什麼印，那竹林中抽出一條條竹葉編制而成的竹葉騰條，拽著顧曳的雙腿，倒掛在十幾米的高空。

  刺激麼？

  相當之刺激，刺得顧曳內膽都要破了。

  膽汁都懸在喉嚨口。

  「你幹什麼！快放我下去！」

  顧曳原以為這老頭是想幫她，結果....

  「小丫頭急什麼，不把你人倒過來好好搗鼓搗鼓，那影子是出不來的」

  「你特麼瞎扯淡！你快放我下去！」

  顧曳如果真信了這人的鬼話也就不是顧曳了。

  這老頭子太奇怪了，從一開始就不正經，白瞎了她剛剛還覺得這人是世外高人。

  「啊，師傅，師祖是不是玩的過分了，猴子會死的！」

  李大雄跟在光頭佬後面追上來，看到被倒掛高空顧曳，當即被嚇到，秉著一路上一統對抗死摳師傅並且一起吃魚吃雞吃餅的革命友誼，他自然憂慮幾分。

  「不會」

  「不會死麼？那我就放心了」

  「不會停」

  「.....」

  兩師徒無能為力，顧曳早已求死不得，她本身就有輕微恐高，何況十幾米這種高度已經是普通人類無法接受的視覺限界。

  內部翻江倒海，她還憋著一口氣，視線模糊翻白，噁心感從腦子到腹部來回竄，但到底她還是凝了視線焦距...

  下面，是一個湖。

  這個湖很圓，不大不小，大概二十米直徑

  。

  太圓了，讓她想起了現代的人工湖。

  但除此之外，她感覺不到這個湖有什麼玄虛，更感覺不到把自己倒掛有什麼神通在。

  她只覺得自己從穿到這個神鬼世界以來就屢屢走在掉坑的邊緣——她想念自己在現代屌屌的樣子。

  「前輩，前輩，如果我有哪裡得罪你的，還請明說，抑或你們真有想從我這裡知道，我一定如實相告...」

  老頭子凝重一想，問：「那你褻褲穿什麼顏色啊」

  光頭佬扶額。

  李大雄面色苦逼。

  顧曳差點沒把膽汁吐出來！

  「老頭子，你到底想幹嘛？」

  「想看看你會不會死」

  什麼？

  顧曳驚愕，老頭子卻是轉頭瞧了兩師徒一眼：「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回去做飯，餓死我了！」

  光頭佬盯著顧曳一會，忽然意味不明得嗤笑了下，轉身離去。

  倒是李大雄有些良心，「猴子猴子，你等著啊，等下我給你送吃的...」

  然後老頭子身形飄渺，在林中消失。

  光頭佬也跟著離開。

  李大雄的身影在林中緩緩變小。

  顧曳一個人倒掛在那裡。

  「等等，你們回來！」

  「靠！」

  「回來，我告訴你們...」

  三遍。

  顧曳終於還是停止了叫喊，她感覺到了這瀧瀧林海，海天接山林，那樣磅礴，那樣豪邁，迴蕩著她的聲音。

  她閉了嘴，閉了眼。

  血開始充腦充眼了。

  她覺得自己會死。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降黃昏，林中有咕咕叫的鳥聲。

  顧曳睜開眼，一臉面無表情。

  好餓。

  李大雄那牲口特麼還沒來。

  說好的革命情誼呢？

  李大雄沒來，誰也沒來。

  顧曳餓著肚子，看著天空從黃昏到黑夜。

  整座山仿佛都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山中冷風吹著，竹海沙沙作響。

  恐怖。

  很恐怖。

  還有冷，很冷。

  裊裊星空越清明越冷。

  那月亮又大又圓。

  顧曳覺得眼睛酸澀，好像要淌下血來。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她想放棄了。

  太累了。

  就這麼睡去吧。

  睡...

  在顧曳想要閉上眼的時候，她忽然看到了一刃光。

  那是皎潔明月的月光落在她脖子上垂掛白骨塔上的光。

  月光在白骨上流轉。

  顧曳倒垂著腦袋看到了下面隨風輕微擺動的白骨塔。

  她眼底的酸澀變成了疼。

  白骨塔，白骨塔。

  她的命比誰都要珍貴，刀山火海也不能奪去她的命。

  顧曳忽然就來了動力，她看了看左右兩邊懸空的藤條，準備了下，開始擺動腰部...

  身體隨著腰部提力開始搖擺...

  不夠，夠不到兩邊藤條。

  脖子垂掛往下的白骨塔也開始甩動。

  不行。

  顧曳沒氣餒，但也不想白白耗費氣力，她休息了一會，蓄力，然後估算好角度跟力度。

  再一次！

  嘩！

  三十弧度搖擺....

  顧曳慢慢控制力度，慢慢加大...搖擺的弧度也越來越大，腰也越來越疼。

  但....

  顧曳的一根手指勾到了藤條！然後整隻手都抓到了它。

  成了！

  顧曳整個人如同樹懶一樣牢牢抓著藤條不放。

  那身體趴伏在高空的纖細藤條之上，在現代是相當魔幻的，但顧曳此刻只覺得累，太累了。

  休息了好一會，直到實在忍不住深夜山中的寒冷，顧曳打了一個噴嚏。

  扛不住了。

  怎麼下去？

  顧曳想要順著藤條往下滑，卻發現藤條組成部分是竹葉，而竹葉能組織成藤條，那葉片邊沿竟然很鋒利，顧曳剛剛還想往下滑呢，結果手腳都被劃破了口子。

  尼瑪這滑下去還不得跟黃瓜去皮一樣啊。

  顧曳手腳疼得很，不敢往下滑溜，只能往下看。

  湖。

  她會游泳。

  但她總覺得這湖不對勁。

  在這裡掛了老半天，她現在才察覺出來——這湖...好像湖面沒有任何波動。

  不管是風吹還是什麼，而且附近竟然沒有任何飛鳥跟小動物來這裡喝水。

  太詭異了。

  她往下看，頓然驚愕。

  因為那湖面竟整個銀面如鏡，只倒映了漫天光輝跟那一輪圓月。

  這湖有貓膩啊，看起來這麼奇怪。

  顧曳心裡懷疑，但也沒其他法子。

  只能放手一搏。

  她扭了身體，用力扯開了纏了腳踝的藤條。

  失去了束縛，顧曳正人如同失去羽翼的飛鳥...

  嘩啦。

  水濺起。

  一個人落進了湖中。

  她不會看見那濺射起的銀光隨著那白骨塔上流淌的月光融合，進而隨著水面波紋蔓延到整個湖泊。

  那一刻，水面如鏡，月滿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