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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急病

2024-04-30 06:38:33 作者: 阿冪

  他原就是喝多了酒的人,路上再一晃,酒意又多了幾分。人家吃醉酒要麼鬧一場,要麼倒頭就睡,偏蔣存孝是兩頭不沾不靠,他就愛胡思亂想,一會想阿爹從前多疼他,連著蔣存智都要靠後,如今他倒要給蔣存智讓路了。一會兒又想起來亡母趙氏來,要是她還活著,岑氏即死,依著阿姨與阿爹的情分,不是沒再進一步的機會的。便是不能再進一步,還能替他在阿爹面前說話。又想,他們兄弟幾個都有了兒女,獨他,膝下空虛,都是趙氏這婦人不賢良!

  祁王府和泰王府毗鄰而居,蔣存孝沒想多久已回到自家泰王府,正翻身下馬,頭一抬,隱隱綽綽看見不遠處孤零零跪著個太監,而十五六歲模樣,身量兒纖細,臉龐又清秀,十分的眼熟,仔細想一想,倒是想了起來,這不是他指與尤氏的太監小如意嗎?

  雖然王府里有太監,可那是服侍王爺的,王妃側妃要用自然也能用,可侍妾卻是用不得,偏偏有些事,丫鬟們做起來不便,譬如能走動的地方,太監就比丫鬟大上許多。蔣存孝把小如意指給尤氏,就是防備著趙氏忽然發作為難尤氏,小如意能出來報個信。所以看見是他,酒意頓時去了幾分,手一點,指向小如意:「甚事?」

  小如意正心焦又不敢貿然向前,見泰王指向他,立時手足並用地爬上前,又用頭叩地:「王爺,王爺,您救救夫人罷。」

  一個救字,叫蔣存孝酒意全消,以為趙氏將尤氏如何了,腳跟一轉,立時要往正房去,不想小如意拖住了他的袍角,抖抖篩篩地把尤氏在自家房裡的事說了。

  要是平常,一個在主人房前服侍的太監說話顛三倒四,說一半留一半的,不說拖出去打死,受罰是一定的,可蔣存孝對尤氏還真有幾分真心,當下站住腳,一腳踢向小如意:「還不帶路!」

  小如意爬起來,屈身在前帶路,一面將事情原委說了。卻是蔣存孝走開沒一會兒,尤氏就覺得身上不好,人暈得站不住腳,胸口也悶得透不出氣,好險沒暈過去,便使小如意去回王妃,想請個御醫來瞧瞧。連著正房的門都沒摸著就叫人打發回來了,更不要說趙氏的的面了。

  要尤氏是側妃或許還能強一下,打著泰王的名頭去請御醫,御醫們瞧著蔣存孝的面子不會不來,偏尤氏雖稱夫人,實際不過是個侍妾,別說請御醫了,她的人沒蔣存孝與趙氏的允許,連著門也出不去。小如意在趙氏這裡吃了閉門羹,只得來尋蔣存孝,偏蔣存孝出去了,小如意只能先回去,不想不過這片刻,尤氏已是面如金紙地躺在床上,小如意這才慌了手腳,曉得再尋趙氏也無用,預備去來尋管事商議,恰見中門大開,正是蔣存孝回來了,這一下正是喜從天降。

  小如意要不是十分伶俐會看臉色,蔣存孝也不能把人給了尤氏使,好防備他不在時尤氏吃虧。也就是這點會奉承人要命,小如意即深知蔣存孝同趙氏兩個連維持面子情也勉強,他自己又是打了標籤的尤氏的人,註定不能在趙氏跟前討好,倒不如站定了尤氏,也能在蔣存孝面前討好。

  所以蔣存孝一問,他雖不敢無中生有的編排趙氏,卻不妨礙他添油加醋地把尤氏的病情誇大了幾分,又將趙氏房前的內侍丫鬟說得惡形惡狀些。

  

  要曉得尤氏小產那次,不管趙氏是有意還是無意,在蔣存孝這裡就是趙氏故意為難所致,所以在他看來,趙氏是仗著她有王妃身份庇佑,輕易動不得她,所以故技重施,可以說沖沖大怒,恨不得立時去找趙氏算帳,才將將抬起叫,就叫小如意抱著腿攔住了。

  小如意心中頗覺得泰王有些拎不清,便是王妃故意為難夫人,可不是應該先將御醫召來嗎?去尋王妃計較,尤夫人的病就能好了?只這樣的話,他再不敢說出口,還得佯裝個忠心可憐樣將尤氏是怎麼不忍打擾蔣存孝,又怎麼害怕的話又說了一遍,這才打動了蔣存孝,先拿自家名帖去召御醫。

  御醫署見是泰王名帖,聽說是泰王身邊要緊的夫人病了,不敢拖延,將專精婦科的圖御醫使了過來,這位圖御醫年可四十餘,還不上五十。從來郎中大夫要做到名醫一半是憑天賦,一半就是經驗累積了,年輕些的大夫因為見的病人少,經驗不夠,便就是背了一肚子的藥方秘方在內也做不到隨機應變。而年紀老邁之後,經驗倒是足夠了,可望聞問切,眼不明耳不靈也有妨礙,是以教授學生最好,而圖御醫這歲數,經驗已足,人精神還在,也依舊耳聰目明,正是好年紀。

  圖御醫倒是一些脾氣沒有,點他去便去,拎著藥箱到了泰王府,先見泰王問安,再進內室,還沒抬頭就覺滿室光輝燦爛,知道這位雖然是侍妾,可看布置是極得看重的,不由心下警惕,將頭低得更深下,還請了個安。

  親王侍妾並沒有品級,可圖御醫好歹也是從六品下的官身,他行禮尤氏哪裡敢受,正要閃避,就聽蔣存孝說:「你好好呆著,叫圖御醫診脈要緊。」便不敢動,將一隻玉腕伸出帳子,就有丫鬟上前,將一方素帕蓋在尤氏腕上。圖御醫診了,又請另一隻手,一樣號了脈,便起身退出。

  到了外間,蔣存孝便問如何,圖御醫先吊了一串書袋,到蔣存孝聽得有些不耐煩了,方才說了句人話,說是尤夫人脈如數珠,似是滑脈,只是日子極淺,不能定準,得過些日子再看。又說裡頭那位夫人從前小產後沒有調理好,所以損耗極大,底子虛,今日不過虛驚,要再受些磨折驚嚇,輕則小產,重則母子皆亡一屍兩命,所以到她生產頂好一句閒話不聽,才能保得母子太平。

  圖御醫說完,留了張溫補的藥方,轉身告退。蔣存孝也不出聲,仿佛沒聽見一般,只盯著藥方看,過得一會放起身,先來見尤氏,自是好好安慰一番,又夸小如意會得當差,還與尤氏許諾,只消她這一胎平安生下,便替她討個側妃的封號。

  尤氏哪裡看得上個側妃,可在蔣存孝面前還得做出一副歡歡喜喜的樣子來謝過蔣存孝,又當著蔣存孝的面誇了小如意會當差。蔣存孝正是歡喜的時候,就要賞小如意。

  不想小如意謝了賞,又小心請蔣存孝留個話下來,以預備日後萬一要請御醫而蔣存孝不在,方便些。這句話雖然沒點趙氏的名,可裡頭的意思再清楚沒有,蔣存孝的臉色變了兩變,轉頭溫聲與尤氏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來。」說了抬腳就走。

  要說趙氏這一回也實在是冤枉了,她雖然不喜尤氏,可也不會故意留這樣的把柄給尤氏,實在是蔣存孝前頭才和趙氏有了爭執,尤氏後腳就說要請御醫,分明是在示威,所以才不肯替她傳話。

  蔣存孝來尋趙氏理論,趙氏自然要為自家辯解,可蔣存孝哪裡耐煩聽這些,一心認定是趙氏有意刁難尤氏,不是她有意思,她的丫鬟們哪個敢這樣自作主張,夫婦兩個又是一場吵,夫妻兩個不好動手,房裡的東西卻是砸了不少,幾乎是徹底反目,蔣存孝負氣離開,趙氏無處可去,只得坐在房內垂淚,到了這時才曉得後悔,後悔當年沒趁著尤氏小產,徹底要了她的命。

  泰王府里的這一場妻妾官司,因蔣存孝自己都沒有隱瞞的意思,是以即便是在蔣璋登基大典前也皇親勛貴之間傳揚開,連著蔣璋都知道了。

  到這時,蔣璋又懷念起岑氏來,當年岑氏在時,他何曾為家裡的事煩心過,樣樣件件都妥妥帖帖,幾個子女,沒有一個受過委屈,而無論趙氏還是鄭氏也都相處和睦。趙氏也是名門貴女出身,從前看著也是端莊穩重的,竟是這樣嫉妒刻薄,不免太叫人失望,而尤氏,也是不知道體統規矩,

  蔣璋從前頂心愛蔣存孝這兒子,一面是看在蔣存孝之母趙氏份上,一面也是覺得蔣存孝像他,到他自立為王之後立蔣存智為世子,心下還覺得有些虧欠他,可現在聽說蔣存孝連趙氏尤氏兩個都壓不服,不由失望,因向小岑氏道:「內宅尚且不平,何以治天下!」倒是慶幸起沒動念立他做太子,不然叫他怎麼放心。

  奇怪的是,蔣璋這話竟是私下流傳了出去,又因他是在小岑氏宮裡說的話,在有心人心中,未免就有是小岑氏進了讒言的猜測,畢竟小岑氏是元後的族妹,蔣存智等人還得喚她一聲姨母,要以日後計,必是蔣存智做太子與她最有利。

  這有心人不獨蔣存孝蔣存禮,就連蔣苓也一樣聽說了。

  與他人不同,蔣苓倒是不以為小岑氏在裡頭說了什麼話,蔣璋立蔣存智為太子是早有的打算,哪裡用小岑氏置喙的餘地。且說話的地方是小岑氏宮中,話傳出來,對小岑氏有甚好處?叫蔣存智感激她,還是叫蔣存孝他們惱她?分明是有人在裡頭搗鬼。可這搗鬼的又是誰,想從中得到什麼好處?亦或是,便是沒有好處也不要緊,只要攪渾了水就好。

  難道是前頭梁朝的餘孽?蔣苓不由扼腕,惋惜自己身在宮外,對宮中情形了解得不甚清楚。

  石秀曉得蔣苓心思,開解她,說是梁朝後期更迭頻繁,先是廢帝弒父之後唯恐有內侍宮人為天興帝報仇,先將宮禁清理了一遍,而後廢帝被奪位,宮中又是一番清洗,及至高暢登基,他秉性多疑,哪裡能容身邊有梁朝的人,更是清理得乾淨,幾乎徹底換了一回,所以甚個心懷梁朝的舊人,不存在的。

  蔣苓卻是不能同意,只說了「初一如何?」

  石秀一愣,在他看來,初一不過是特例,雖然人人都讚美忠臣死士,可輪到自家頭上,幾乎可以說萬里無一,哪裡來第二個初一!可看蔣苓神色,不贊同的話便不好說,便轉了口風,因問蔣苓參加大典的禮服可送來沒。試了之後怎麼樣,穿給他看看。這也是蔣璋雖然立朝,連著國號年號都定了,登基大典卻在立朝半年之後,實在是裡頭事務繁多,譬如大典的流程,譬如皇帝的袞衣冠冕,譬如主親王的禮服,諸親王諸王妃諸公主的禮服,樣樣都要準備,尤其蔣璋的龍袍,製造局日夜開工一日也織不了幾寸。是以,蔣苓的禮服也是前日來由禮部送來,這已是蔣苓自家得蔣璋青眼,石秀也功勞卓著的緣故,蔣茉的禮服,還在機子上沒下來呢。

  蔣苓聽了就笑:「不過是照著前朝公主的禮服,略做更改,哪有什麼稀奇可瞧。」話雖如此講,到底還是命人將禮服送上來,正要進去更換,就聽門外盛氏驚惶的聲音在外響起,道是:「公主!侯爺!世子他暈過去了。」

  蔣苓正抬腳,聽見這生,腳下就失了分寸,一腳踩在裙邊上,整個人向下跌,要不是兩邊丫鬟扶得快,已跌實在地上。石秀也顧不得攙扶蔣苓搶到門前,雙手一分把門拉開,就看盛氏發蓬釵亂地站在門前,整個人似水裡撈起來一般,濕得透了。

  「拿公主帖子去請御醫」石秀一把撥開盛氏往院走,一面走一面問,「怎麼暈的?吃了甚?!」

  盛氏急忙忙趕上,一邊抖抖篩篩地答:「早起還是好好的,只早膳用得少,可看著精神還好,可不到辰時就有些發熱。」

  「即是發熱,如何不來回我!要你有甚用!」蔣苓也趕了上來,臉色竟已有些猙獰,盛氏張了張口,眼淚撲簌簌的落下,竟是辯解不得,只得咬牙跟在蔣苓與石秀夫婦身後。

  松院早在福郎昏倒後亂做了一團,個個魂不守舍,裡頭可是公主與益陽候的嫡子,若是他有甚事,跟前服侍的人一個都別想活,圍著福郎轉的圍著福郎轉,進不了內室門的就在園子裡轉,全沒個方寸,還是看到石秀與蔣苓兩個到了,才安靜下來。

  蔣苓和石秀兩個進了臥房,看著福郎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小臉紅彤彤的,嘴角微微翹著,倒像是在夢裡笑一樣,蔣苓只看得一眼,整個人便軟了下去,石秀扶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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