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重逢

  因早得過蔣苓吩咐，馬童已將飛雪扣好了鞍韂轡頭，牽在前院等著，看得蔣苓過來，單膝跪在飛雪身側，蔣苓在他腿上一踏，借勢翻身上馬，接過韁繩，圈轉馬頭就出了魏國公府。

  又說蔣璋楊寶山隨齊王進宮見君，留蔣存孝蔣存智兄弟三個在長街上等候。兄弟三人正等得氣悶，忽然聽著馬蹄急響，轉頭循聲看去，卻見十數匹快馬風馳電掣一般捲來，打頭的白馬上是個十來歲的小郎君，路上行人紛紛閃避。

  馬速雖快，依著三人的目力也能看見打頭那人烏髮雪膚，兩道長眉幾乎要插入鬢角去，仿佛是三娘蔣苓，一時又不敢就認。

  白馬來速極快，轉眼已到眼前，不待他們身後的親衛們擺開架勢，來人已將馬勒停，脆生生地喚道：「大兄，二兄，三兄。」竟然真是蔣苓，她身後跟著的魏國公府的部曲，齊齊下馬拜見蔣存孝等人。

  三人出征前，蔣苓還是個小娘子，自然，如今也是小娘子。只那時的蔣苓雖有些頑皮，卻遠不到如今這樣放縱的地步，小娘子家家扮做小郎君，青天白日在鬧市街頭縱馬，倘或傷著人已是麻煩，一不留心傷著自家，可怎麼好！蔣存智再肯縱容也立時惱怒起來，喝道：「還不與我下來！猴在馬上，成什麼話！」

  蔣存智出征前是個十三歲的少年郎，雖是打小習學槍棒，弓馬嫻熟，可到底也是嬌養著的公府兒郎，身上就是有驕氣也勉強好說句平和，可經得這些年戰陣，幾乎好說傷人無數，就似一柄寶刃開了鋒又見了血，多少帶些殺氣，這一聲斷喝，頗具威勢，就是從小被他縱慣了的蔣苓，聽著這聲也眨了眨眼，不敢違拗，老老實實地翻身下馬，嘟了口兒，將馬交部曲牽著，自家往蔣存智面前走。

  因看蔣苓還算聽話，再來她比從前長大了好些，臉龐兒顯出秀色來，這一裝扮，當真是個俊俏小郎君模樣，蔣存智心裡喜歡，語氣不自覺地就放緩了，道是：「阿爹和阿兄們就要回去的，你又急些甚，這樣出來，阿娘可曉得？」

  蔣苓笑吟吟地道：「阿娘曉得我會騎馬呀。我想阿爹了，也想阿兄們。二兄，你瞧我馬兒怎麼樣？」

  「曉得你會騎馬，那就是不曉得你出來了？」蔣存孝從後頭走上來，微沉了臉看蔣苓。都是自家兄弟，蔣存孝怎麼不知道自家這個二弟在諸兄弟姐妹中頂看重三娘，只消她撒個嬌，就不忍心怪她，再叫她甜言蜜語幾句，甚事都能揭過去，這樣白日長街縱馬的頑皮怎麼好縱容，所以只得親自出面來做個惡人。

  

  這年余以來，因建康大長公主喜歡蔣苓的脾氣直爽可愛，常召她進大長公主府玩，又曉得她好武，可蔣璋父子們都不在，就叫大長公主府內的侍衛統領教她騎馬，練刀餵招，居然頗為縱容，把蔣苓性子養得更嬌。

  因打小兒的情分，蔣苓對著蔣存智還肯忍耐，叫他責怪了也不出聲。蔣存孝同她情分疏遠些，可到底是長兄不說，就是看著蔣茜的面上也不好輕易違拗，烏黑的眼瞳一轉，展顏笑道：「大兄不在家不知道，只消我出門前說一聲，阿娘不禁著呢。且我也帶了人。」

  這話說了也等於沒說，三娘愈發的頑皮。蔣存孝還待再教訓幾句，又聽馬蹄聲急響，轉眼又是一匹駿馬奔來，由頭至尾通身赤紅，無有一根雜色，奔跑時馬鬃猶如烈火一般，就是蔣存智幾個看著也要喝一聲：「好馬！」

  這回騎馬而來的真真是個小郎君，年紀看著比蔣苓還小些，細瞧面目竟也有幾分眼熟，只是不像五郎，一時就不敢認。

  紅馬來在人前停下，馬上小兒郎翻身下馬，口中叫著：「三姐姐，你怎麼不等等我。」一面疾步往面前來，卻是傅章。

  傅章聽著魏國公與靖遠候今日凱旋，曉得蔣苓必是在家待不住，要親自迎出去的，他自小同蔣是打小兒的情分，所以想陪蔣苓一塊兒過來。不想他到了魏國公府，就聽說蔣苓已出去了，只能圈轉馬頭跟過來，已是晚了。因看著蔣苓已同幾個將軍模樣的郎君說上了話，也牽了馬過來。

  到底蔣傅兩家因著兩家阿娘的緣故算是通家之好，蔣存孝蔣存智兄弟幾個從前也見過傅章幾回，對他面目熟悉，多看兩眼，倒是認了出來，蔣存智先笑道：「原來是八郎，這般高了，好個威武小郎君模樣。」傅章雖小著蔣苓一歲有餘近乎兩年，可身量兒卻高，在蔣苓身邊一站，兩個人幾乎等高，他的肩膀更要寬出蔣苓圈兒去，看著又結實又神氣，自然招從戰場上下來的郎君們喜歡。

  在傅章這裡，到底蔣存智等人出征前他年紀且小，記憶模糊，這回子再見，一時就分不清哪個是哪個，還是蔣苓做了引見。從來小郎君們都欽慕英雄，傅章又天生是個好勇的，聽著眼前幾個正是蔣伯母家幾個少年將軍，立時兩眼閃亮地一個個喊過來，恨不能立時纏上身，要他們講訴戰場上的事故。

  蔣存禮是個有耐性的，看傅章是鎮國公嫡出幼子又年少精神，就肯答他的話，你一言我一語的熱鬧。

  蔣存智蔣存孝兄弟倆那裡也拉了蔣苓問話，問家裡人安好，蔣苓也答得爽快，只說是上下平安，又炫耀自家如今已能開得兩鈞的弓，又箭無虛發，眉飛色舞的模樣，叫蔣存孝也笑了起來，只說蔣苓既這了得，下回帶她去行獵，打幾隻狐狸來給阿爹做褥子。

  兩處正說得熱鬧，蔣璋也從宮裡出來了，臉上倒沒多少喜色，只看著蔣苓時，先是一怔，轉而認出是愛女就把臉笑開了：「哪家的小郎君，好神氣模樣，過來我瞧瞧。」

  蔣苓素來不怕蔣璋，看著他出來，立時拋下蔣存撲到他眼前，扯了袖子笑吟吟地道：「阿爹啊，我這樣神氣，你喜歡不喜歡。」

  蔣璋起手在蔣苓頭上揉一揉，笑上：「這樣神氣，誰能不喜歡呢。」一眼看見傅章，因覺著眼生，自然要問。

  傅章過來拜倒在地，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好，又自報了家門。

  聽說是傅廷芳的幼子，蔣璋眯了眼兒把傅章打量兩眼，問過傅章的武藝，聽得他能開兩石的弓，當然好一番誇獎，又把從陳國繳來的一柄牛角弓送了他以做表禮。

  傅章年紀雖小，到底教導在這裡，也能察言觀色，看得出蔣璋有些倦色，又知道蔣苓同蔣璋父女們分別這些年，自然有話說，受了賞起身退在一邊，看著蔣璋帶了蔣存孝蔣存智等並蔣苓回魏國公府，才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