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大意

  車內的蔣茉仿佛出神一般，聽著蔣茜這句還驚得一抖，答應一聲，顫巍巍跟著下了車，隨著蔣芳等阿姐一起跟在岑氏身後進府。岑氏也曉得折騰了這半日，小娘子們也都該累了，是以一進府就叫她們自家回房，無須跟她進正房，小娘子們答應了，各自散去。

  蔣茉跟在蔣苓身後，難得的一聲不出，原來在安西候府時，蔣茉眼瞧著蔣苓叫建康大長公主拉著說話，自以為這是因為蔣苓是岑氏嫡出的緣故，心上原就羨慕。待到回程時聽蔣苓那句畏畏縮縮的樣兒貴人要不喜歡，只覺著蔣苓是說與她聽的，咬了牙不敢出聲，含羞忍愧地回了自家小院，眼中淚水才落了下來，只覺得蔣苓太過量窄，一丁點的事記到如今，便是風馬牛不相干的事也要拿來說嘴，心下埋怨更深。

  

  到了次日，又有了件叫她更氣不平的事，卻是建康大長公主真的遣了內侍送來一匹小馬，雖不是甚照夜獅子，也是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毛，頭小頸長肩高腰窄，只瞧模樣，就漂亮神氣。

  來的內侍還端了笑臉兒，道是：「殿下說了，小孩子家家的，天性淳樸，答應了的事不好反悔，不然叫小娘子以為大人愛撒謊，可就糟了。」

  雖養馬十分耗費錢糧，可魏國公府基業深厚，自然養著馬，不過是無人帶著，岑氏不許蔣苓騎馬罷了，這回看這建康大長公主竟然真賜下馬來，都好說句受寵若驚，再聽著內侍的話，忙將把蔣苓喚出來，使她磕頭謝恩，好叫內侍回去回話，又把個厚厚的紅封來謝他。

  能叫建康大長公主使出來送的內侍自然不是甚糊塗人，看這個建康大長公主肯送小馬駒兒與蔣氏三娘，就知道這位蔣三娘得著大長公主青眼，所以等她謝恩畢後，又笑著道：「小娘子，大長公主這等慈愛，您要得閒，過去陪大長公主說說話呢。」

  蔣苓點一點頭，一口答應，道是等她學會騎馬，過去騎與大長公主瞧。內侍聽說，笑著答應，一甩拂塵告辭出來，自回建康大長公主府復命不提。

  又說建康大長公主是天興帝嫡親的姑母，身份尊貴，在宗親里也是數得著的身份，她對著魏國公府的三娘這樣青眼，自是京中談資，連著天興帝知道了，不免詫異：自家的姑母自家知道，建康大長公主雖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兒，可不是什麼平易近人的，便是待著宮中幾個公主，也不過如此罷了，如何那蔣三娘頭一回見面就能得著姑母喜歡？且慢，宋嬪的宋家和安西候府可連著親呢。

  老安西候雖是個英雄人物，可惜去得早，如今的安西候，人物平平。到宋遼，更是個天生的跛足，要不是看著建康大長公主的面上，連著安西候世子位也不能給他，立在朝堂上的臣子，不能是個殘疾的。如今安西候府靠著建康大長公主的身份還能在勛貴中立足，待得大長公主一去，只怕就要落魄。就是宋遼能生個出色的兒子，等他成才，能撐起安西候府來，沒有二三十年不能夠。是以，他的老姑母想搏個從龍之功也是有的。

  到底宋嬪出自安西候府旁支，到底三郎與宋遼無論從父系還是母系都是表兄弟。

  天興帝掂著黑棋的手指一松，一顆棋子落在棋盤上，將兩顆挨在一處的白棋彈了開去。

  又過幾日，建康大長公主帶著孫媳婦董雲清進宮給天興帝方皇后請安叩頭，待一對兒新人行完禮後，天興帝就笑問建康大長公主，道是：「朕似乎聽著姑母甚是喜愛魏國公府三娘子，還送了馬過去？」

  照說建康大長公主生長在宮內，原該明白天興帝不會無緣無故問出這話來，只是她已順遂了數十年，再沒一件不順心的事，不免大意些，只笑道：「聖上那是沒瞧見，那孩子可是乖巧，說的話又出人意料，同她說話叫人爽快。」

  天興帝笑著點一點頭：「原來如此，上回她來給皇后請安，可是沒怎麼說話。」又像個尋常侄子一般同自家姑母說了回話，就叫方皇后陪著建康大長公主說話，擺駕走了。

  方皇后與天興帝二十來年夫婦，可說是知之甚深，一早明白天興帝多疑，這會子只怕已疑上了建康大長公主在幾個皇子之間選中了晉王，心上不太痛快，只在建康大長公主面前一絲不漏，還夸董雲清嫻雅秀麗，是個宜家宜室的好孩子。

  建康大長公主笑道：「殿下太誇了，不過安靜懂事些，不叫人操心罷了。」說著又把立在身邊的董雲清瞧兩眼，董雲清原先就是個秀麗的佳人，成親之後，因宋遼待她也算體貼周到，所以眉宇舒展，瞧著更出色些，心中也滿意，所以聽著皇后誇讚，話說得謙遜，可掩不住的得意。

  方皇后依舊一副雍容態度，又同建康大長公主道：「我聽著姑母前段日子身上不大好，還宣了御醫，如今可好些？您年歲大了，自家多多保重，您能長命百歲才是孩子們的福氣。」說了就使宮人把一盒冬蟲夏草送了上來，叫建康大長公主泡茶吃。

  建康大長公主起身行來了半禮，叫董雲清收了。

  再是公主，即出降了，也沒有在宮裡就留的道理，建康大長公主又坐了回，也就帶著董雲清告退了，回程的路上，更是關照董雲清道皇后是個有心胸，有氣度的，好好奉承著，日後也能多照拂安西候府些，董雲清恭恭敬敬地答應。

  因建康大長公主的臉面，董雲清與宋遼一成婚，安西候世子夫人的誥命就下來了，所以也能自家遞帖子，她又是個受教的，自此以後，常遞帖子往方皇后跟前奉承，方皇后也擺出一副長輩面孔來待她，直叫人以為董雲清得著了皇后的青眼。

  天興帝這裡猜忌到連自家姑母也信不過，認為她是為著晉王拉攏魏國公蔣璋，嫡長女這裡不成就從嫡幼女入手，心裡不大喜歡。可除了方皇后等有數幾人以外，旁人哪裡會想得到天興帝多疑至此，只以為蔣苓得著了建康大長公主喜歡，能上大長公主府玩耍，倒是把從前蔣苓粗鄙無禮的流言洗去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