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宴會

  也是平氏隱約聽著風聲，道是岑氏要為她家大郎相看董家大娘，一般是庶出，盧氏瞧不上她娘家侄兒，卻巴巴地帶著孩子來魏國公府，可見是瞧不上定遠伯府了。心上懷怨恨，因此上口出譏諷。

  平氏說出口之後，場上頓時肅靜，心下就知道魯莽，正是後悔的時候，叫盧氏不咸不淡說了這句，更是羞憤，只不好再盯著不放的。

  岑氏抿了口茶，笑著看向盧氏：「你可不是該愧，獨你來的遲，難不成早到的愧。」

  盧氏立時笑說：「岑夫人說得是，一會子開宴，我自罰一杯。」

  兩人兩句一遞一接，就將事揭過，堂上諸夫人們又似甚事也無一般地說笑，平氏心上雖是羞憤，也是無可奈何。

  夫人們這裡一團的和氣，小娘子們那頭倒是熱鬧。

  

  因著小娘子們年齡有差，所以分作了兩班，一班自是以蔣芳傅蘊慈為首，並蔣茜董雲清幾人，尤其蔣芳，因要看董雲清為人，因此拉著她說話，又指著同蔣苓等人在一處的董雲秀笑說：「董家二娘倒是與我那妹妹說得著。」

  這話說得董雲清抬眼看了蔣芳一眼，就笑道：「她們一般大哩，自然有的說。」

  蔣芳不動聲色地又說：「我記著二娘要比我家三娘四娘大著二三歲哩，倒是穩得住。」

  董雲清眉頭也不動下地笑：「二娘一直說三娘可愛，她要有個這般的妹妹就好了，偏生家裡都是弟弟。」

  這幾句話一說，蔣芳也知道些董雲清的為人，聽著一句褒貶未加，實則處處維護董雲秀，果然是個好的，臉上笑容也真切些，拉著她又去賞景，指了一旁的湖石與她看。

  魏國公府原是前晉朝安郡王府，曾有「山具丘壑之美，水攬幽邃之勝，亭台樓閣，華池曲徑，茂林修竹，低欄板橋，園內有園，景外有景」之嘆，可惜晉朝末年毀於兵燹，只剩斷壁殘垣。

  梁朝立國後，因蔣氏先祖蔣蹇功高，封為魏國公，太祖將郡王府賜做了魏國公府。百餘年來，魏國公府也屢經修葺，如今雖不復昔年王府富貴氣象，也是咫尺山林，再現天地。尤其桃花潭邊湖石，更是京中一景。

  董雲清自是讚嘆不已，點了一處道：「此處如雄鷹展翅。」話音驀然一頓，卻是從湖石的曲折盤道上閃過一個背影，身高肩闊，分明是個男人。董雲清心下現就是一驚，待要定睛再看，已是人影不見，倒像是她方才眼花一樣。

  待要再問蔣芳，蔣芳已若無其事地拉著她們幾個擲雙陸遊戲，又不以金帛為注，只叫丫鬟掐了花來，哪個輸了就簪在頭上，不許取下來，倒也熱鬧有趣。

  董雲清來前原叫盧氏耳提面命了番，心上多少有些警惕，這一番笑鬧，倒叫她把盧氏的教導拋了開去，也笑得爽快。

  她們這裡笑鬧，蔣苓那頭卻是引了小娘子們去她的抱竹軒玩耍。

  翠羽本來就活潑嘴碎，看著小丫鬟幹活都要多幾句嘴的，見院子裡多了這許多小娘子，高興得上躥下跳。哪個小娘子與它東西吃，就肯學那人說話，叫它誇人也肯。

  雖這些小娘子都是勛貴人家出身，家裡也有養鸚鵡八哥的，可這樣肯說話的也少，果然就叫翠羽吸引住了，在籠前圍成一圈，哪個也不肯走開，唯恐叫人占了位置去。

  董雲秀擠在蔣苓身邊道：「你家怎麼用籠子呢？我外祖母家只用個鐵架子，還能摸上一摸。」她這話問得全然無心，一旁的聽著的小娘子也都點頭，可不是，尋常人家的鸚鵡都拿個鐵鏈鎖在鐵架上，少有鎖籠子裡的。

  正是言者無意，聽者有心，蔣茉聽著這幾句，臉上已有些變色，疑心是蔣苓先同董家二娘商議好了，由董家二娘發問，她蔣苓再來揭發她，叫她在京中小娘子們中不能做人。

  蔣茉越想越怕，連著蔣苓說的甚也沒聽著，眼裡含了淚，險些哭出來，還是叫身邊一個小娘子一碰才回過神，以為人叫她，不想那小娘子活潑潑地說：「哎呀，對不住，對不住，撞著蔣四娘了。」不待蔣茉說甚，已把手上的松子往翠羽面前遞，又說：「翠羽，你會念詩麼？」

  這裡小小動靜，叫翠羽引住心神的小娘子們大多沒留意著，唯有董雲秀，恰在蔣茉對面，將她動靜看個正著，心下奇怪，轉臉去瞧身邊的蔣苓，卻看蔣苓含笑微微，渾然不覺。

  又過一會，就有婆子來回蔣苓，道是宴席已擺下。

  蔣苓拍一拍手，笑吟吟地與小娘子們道：「阿娘那邊開席了，喚我們過去呢。」因著翠羽有趣兒，小娘子們多少有些戀戀不捨，定遠候家孫珊娘就與蔣苓道：「阿蔣，我以後能來看，看你麼？」

  蔣苓烏溜溜的眼睛一轉，把手指點著臉頰，側了頭問：「瞧我呢還是瞧翠羽？」一句話引得眾人都笑，孫珊娘跺了跺腳，自家也笑了出來。

  宴開在桃花潭上的迎霞閣，從迎霞閣望下去，桃花潭岸邊上遍植楊柳桃花，雖是春暮，桃花早就謝盡了，可楊柳翠綠，柳枝垂入桃花潭水中，引得各色錦鯉在其中穿梭來回，隔著水岸又有一班女樂，管弦細細，好一番富貴氣象，直叫人心曠神怡。

  又說因是家常小宴，故此都擺在了一處，分三席，夫人們一席，小娘子們兩席，雖不是筵開玳瑁，器列象州，席上也有玉盤犀筋、上林筍膾，

  宴罷，丫鬟們上來將殘羹撤下，復又奉上清茶，夫人們飲茶觀景，又有小娘子們坐不住，悄悄地與蔣苓說想再去瞧瞧翠羽。

  這回蔣苓卻是端坐不動，還笑微微地講：「翠羽也要歇息呢，下回呀。」一旁蔣茉含笑勸道：「三姐，她們是小娘子哩。」

  蔣苓側目看向蔣茉，就聽蔣茉繼續道：「再沒有為著看只鸚鵡就叫她們阿娘帶著過來的道理呀。」

  幾個小娘子不住地點頭，可不是這道理，且一隻扁毛畜生，原就是逗人喜歡的，哪裡能為著它要歇息就不叫客人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