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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顧辭:餘生從歡

2024-05-26 21:14:12 作者: 暖笑無殤

  傅老太太字字句句,壓著音,顯得愈發用力,她是真的不願自己看到這樣的事情,她的這個孫子,享受過萬人敬仰,卻也受過太多唏噓取笑,她只想他餘生順遂,得以平安終老。

  可如今,她於那依稀可見的未來里,看見他選了一條最為艱險的路,那條路可能與整個大成背道而馳,傅家百年基業岌岌可危,她於地下無顏面見傅家列祖。

  「皇室素來好面子,重名聲,且不說母親與他們同宗,就說這些年傅家為他顧家上刀山、下火海,做盡了多少上得了、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他們也斷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就真正與我撕破臉皮。」他嗤笑,瞧不起得很,「再者……」

  再者,他早已不是當年的顧辭。

  老夫人看著巋然不動的孫子,半晌,啞了聲音問道,「何時開始的?」

  眼底微紅的顧辭闔了眉眼溫柔淺笑,那笑意……她從未得見,方才還是深秋涼風滲骨,此刻卻依然冰雪消融、萬物復甦。

  她聽見他聲音溫緩,徐徐道來,「初見便乍然心喜,每每相見仍止不住怦然心動,至此,只求餘生她的眼中總有我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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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老太眼前一黑,知道阻攔無望,卻還是掙扎著,「可還……來得及阻攔?」

  「來不及。您不行、皇室不行,連我自己……亦不行。餘生,從歡。」他的眼底,有細碎的光,像是無月的夜中相繼亮起的星辰。

  「她……知道麼?」

  「不知吧。那丫頭笨得很。您也別說,她循規蹈矩慣了,即便不知未來夫君是誰,卻也事事以太子妃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你莫要嚇著了她。」

  只有說起時歡的時候,他才會眼底染著笑。

  他總溫潤、穩重,喜怒不形於色,一身玄衣,清瘦矜貴,堪堪入秋便已輕裘加身,世人以公子尊之,覺得他年少天才,領兵伐謀無往不勝,就該是完美的,卻忘了……卸下這些之後,他也不過是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還是一個纏綿病榻四載的少年郎。

  世人不知他、不體恤他便也罷了,偏生至親之人也……

  顧辭的這一生,失去地太多,擁有地太少,旁人都替他心疼,偏生他自己活成了無欲無求的神。

  只有這一回……鮮活地,像個人。

  「罷了……」老夫人支著軟塌顫顫巍巍得起身,行動遲緩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歲,她緩緩起身,慢慢直起脊背,半晌才嘆了口氣,「罷了……左右傅家也算是經歷過起起伏伏百年榮辱,老婆子我謹小慎微了大半輩子了,就怕遭了天家忌憚為傅家遭致禍端,卻終究護不住你。如今,便舍了這老骨頭,由著你去鬧騰吧……鬧大些!稱了心意,也不枉費走此一遭!」

  「你只要記得,不管傅家旁人如何,只要老婆子在一天,整個傅家都在你身後!」

  慈眉善目的老夫人,還是溫和的模樣,只是說話間聲音微沉,便多了幾分大家夫人才有的風範來,那是昔日掌管整個傅家的一家之主的模樣。

  傅老將軍一生戎馬,常年在外,是以傅家多是傅老夫人掌家,而傅老夫人一生無子,如今的傅家家主長公主駙馬爺並非親生,卻也算孝順。只是,她亦知終非親生,是以傅老將軍過世後,她便將掌家之權交出,自己移居別院。

  按照大成律例,駙馬爺不得在朝為官。

  是以傅家雖是帝都望族,卻並無人在朝當職,這樣的繁華多少有些空中樓閣的味道,稍有不慎便岌岌可危。一直到顧辭領兵打仗得勝歸來,這榮耀才算是穩妥落了地。

  可人心就是複雜,傅家人並不感恩,甚至隱隱有些排擠顧辭的意思,即便是駙馬爺自己,也總是不喜這個過於出色的兒子,畢竟,朝野上下每個人都在或暗示或明示他娶了個好女人生了個好兒子,至此一生榮耀無憂。

  靠完女人,靠兒子。

  於是,難免的,夫妻離心,父子離情,後來長公主借長公主府清淨適合養病為由,帶著顧辭徹底搬回了長公主府……

  ……

  時歡從顧辭院子跑出來,尋了個下人問了路,一直到坐上馬車,心臟的劇烈跳動都沒有緩和的跡象。

  那一聲「歡歡」,像是悶熱了一季滴雨未落的夏天,突然迎來了一道驚雷,砸地整片大地都跟著顫了顫的感覺。至少,時歡覺得,她整個人都顫了。

  她雖不知祖父口中互稱師兄妹的過去到底存不存在,但至少此刻、現下、這般年紀的時候,這一聲「歡歡」從酒醉的顧辭口中喚出,不妥。

  世人皆道,酒後真言。

  這樣的真言,若是落入旁人耳中,可能就是傾覆時傅兩家的利劍。

  有水滴落在馬車頂棚,一滴、又一滴,然後稀稀拉拉的,再逐漸密集……下雨了。

  不過是一段路的距離,到得時府門口的時候,那雨就大了,馬車座下暗格中常年備傘,她正要俯身去拿,就瞥見身旁一件玄色裘衣,連毛領都是黑色的,只隱約可見一些地方用金線鏽了些紋路,看不出具體的形狀。

  是顧辭的。

  她心神不寧了一路,竟是半點不曾發現這件裘衣,此刻看著,才覺馬車裡都是顧辭身上的藥香,明明不過幾面之緣,竟是覺得……這藥香已經如此熟悉。

  帶著些若有似無的……翠竹清香。

  並不難聞。

  「大小姐?可是車中沒有油紙傘?」車夫見她許久未下車,在外頭低聲問道,「那您且等等,老奴這就去取了來。」

  「不必了。有呢。」她撩了車簾,撐傘下了馬車,走了兩步,又吩咐道,「王伯您先去擦擦,換身衣裳。然後麻煩您再跑一趟傅家,將馬車裡的裘衣交給顧公子。」

  說完,心頭微沉,說不上來的鬱結,像是一口氣堵著以至於整個人提不起勁來。

  去年兄長路過太和郡便來看她,已是深秋季,卻衣衫單薄直言不冷。而顧辭……不過剛入秋的天氣,已然裘衣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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