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挖

  「快，先把這一塊石頭挪過去……」

  「還有這一塊，小心一點，下面有一小塊地方是空心的，小心造成二次坍塌……」

  「好，把這一塊搬走，生命探測儀顯示還在下方……」

  一道道指令從搜救人員的口中道出，每個人都在抓緊時間找到下方還有著的生命波動，不放棄一分一毫的希望。

  就連墨雪也不意外，手中同樣拿著一個挖掘工具，聽著指令的同時卻也在傳達著指令，指尖從一塊塊石頭上敲擊了過去，就和當初在山體滑坡下一模一樣。

  側耳傾聽，她總能以極佳的判斷力分辨出哪裡是實心哪裡是空心，挪走哪塊石頭才不會造成二次坍塌。

  

  突然，敲擊著手頓了頓，她眼前一亮，小巧的鼻子甚至還跟著皺了皺，「這一塊！快！先幫忙把這一塊挪開！」

  略微急促的話語，一旁在幫著其他石塊的搜救人員，趕忙先將注意力放在了這一塊巨石上。

  繩子被牢牢的拴上，難得開進來的起重機被繫上了繩的另一端，嗡嗡的巨大聲響之下，千斤重的石塊在眾人的眼前被緩緩吊起，隨著動作，有鮮血從石塊底下蔓延了出來，觸目驚心！

  一眾人的心緊隨著提起，一雙雙眼睛緊緊的盯著石塊的後方，在徹底吊起來的那一刻，一個半截身子已經凹陷的人出現在了眾人眼中。

  披散著的銀白短髮，布滿皺紋被鮮血染上的臉，那是又一位老人，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撕心裂肺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奶奶！」

  那從大男孩口中道出的兩個字，已然確定了死者的身份，是的，死者，即便沒有上前查看，他們也都知道這位老人已經去世了，一位老人，一半的身子被巨石砸中凹陷下，不可能還有生還的機率。

  「已經沒氣了。」同行的醫護人員上前查看後，徹底說出了事實。

  「嗚嗚嗚……奶奶，奶奶，奶奶……我找到爺爺，我找到爺爺了，你醒醒啊，你醒醒看一眼啊！」悲痛的哭聲一聲接著一聲，聲音依然嘶啞。

  一個個人不忍的別開眼，明明才十幾分鐘之前，他們還告訴這個孩子，堅持下去還有希望，可現在，十幾分鐘之後，見到的卻是另一具親人的屍體，讓人如何能承受？

  墨雪抿唇，輕拍著哭泣的孩子，眼中不忍，眼神望著那片廢墟卻依舊沒有一絲動搖，「挖！」

  被擠出的一個字，一行人紛紛回過神來擦了擦眼眶，即便這氣息讓人傷感，但他們卻沒有更多傷感的時間，每多一分鐘便是一條人命，或許就有某一位原本還活著的人，因為這拖延的時間，生命會在悄然消失。

  他們能做的，只有在悲痛之下打起精神，拼盡全力的救援！

  這邊的哭聲在繼續，那邊的挖掘聲也在繼續，一道道加油鼓氣的聲音，一條條指令探測。

  整整十分鐘，廢墟之上的巨石又被移開了不少，原本還在撕心哭泣的大男孩，卻突然也跟著死死的擦了擦眼淚，將奶奶和爺爺放在一起，脹紅著眼眶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那雙眼，在看著生命探測儀，那裡有著波動顯示，有活口，一定還有人活著！

  「我，我也要挖。」聲音都是顫抖的，是害怕卻還是抱著那麼一丁點的信念，他不相信，一家人當真全部都棄他而去。

  墨雪將工具遞了過去，只拍了拍他的背，不說話卻也是無聲的鼓勵。

  大男孩將挖掘工具死死的握在手中，跟著下達下來的指令，哪怕只是鏟一片土，哪怕只是搬一塊石，心底翻湧的悲傷也能好受一些。

  時間在一點一滴過去，廢墟上的巨石在一點點減少，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突然，陸以言也跟著站了起來，猛地將手搭上了一塊傾倒下來的石頭，「快！這一塊抬起來！後面有人！」

  肯定的聲音，一行人心下一振，那大男孩更是激動的差點將手中的東西扔了出去。

  「一、二、三」齊心協力的吶喊震天的響起，「起！」

  一塊巨石隨著聲音被眾人一同抬起，兩道相依相偎的身影淬不及防的撞入眾人眼中！

  那是——抱在一起的一對年輕夫婦，腦袋上的血已經凝固，男人的手臂被壓得變形，卻依舊死死地護住女人的身側，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嘴半張著，似乎是在說著什麼話。

  女人的手護在懷中腹部的位置，腹部有著明顯的凸起，她緊緊的低著頭，輕而易舉的被人看見那手上沾滿的鮮血，就連那嘴唇更是被咬得破碎，鮮血凝固。

  這是一個孕婦麼？

  能夠看出，在地震來臨之時，男人是想保護女人，女人是想保護肚子裡的孩子，即便他們頭上的巨石已經抬開，卻也不見這兩人有一絲一毫的動作，仔細看，兩人的瞳孔竟是早已經渙散。

  「砰」地一聲清脆的重物落地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剛才還激動的大男孩這一次竟是當著眾人的面重重地跪了下來，是跪也是癱軟，激動變成害怕，害怕變成恐懼，恐懼變成更深層的絕望。

  這下子，即便是什麼也沒說，他們卻也能猜出，這一對年輕夫婦是這男孩的什麼人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推開我，為什麼推開……嗚……」

  他們清楚的聽見了他的聲音，那嘶啞的絕望的聲音，他在說，地震之時她的父母將自己推了出去，將生的機會留給了他，而他們卻在房屋倒塌的那一刻被掩埋在了裡面。

  他在說，不要拋下他，一家人為何偏偏就拋下了他一個？

  一個個親人的名字被叫出，卻沒得到一聲的回應，有的只是自己撕心裂肺的哭聲，那啼血的聲音聞者悲痛，一場堅持，到頭來什麼都沒有。

  即便早已經做好了這種準備，可真正看到的時候，沒有人不會難受，沒有人能忍心！

  那雙拖曳在地下的雙腿，因為用力，因為碎石的地面，甚至都流出了鮮血，可那男孩卻依舊跪著，一步一步的朝著那對抱著的年輕夫婦移去。

  不少人紛紛別開了眼，是不忍，墨雪眼底沉重，亦是不忍，看著那拖地而出的鮮血，就在他想將人拉起來的時候，男孩卻猛地站了起來，那雙眼閃過猩紅的光，毫不猶豫的就朝著一旁的巨石撞去！

  瞳孔倏地一縮，在撞上巨石的那一刻，墨雪眼疾手快的一把將人拉了回來，厲呵而出，「你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原本別開眼的人又齊刷刷地轉回頭來，這下子卻突然看見男孩額頭上溢出的鮮血，再一瞧旁邊的一塊石頭，哪裡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道道抽氣聲猛地響起，誰也沒想到剛才還一直堅強的孩子，這一次竟想自殺？！

  看著那一個個逝去的人，原本的驚嚇震驚，這一次也變成瞭然，是呀，就算再堅強也只不過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地震的場景深刻在腦海中，親人的逝去在眼前一個又一個的見證，原本支撐著的信念坍塌，再加上他之前說的話，如果不是父母在地震來臨的那一刻將他推出了屋子，恐怕，這廢墟之下又多了一具白骨！

  他將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是逃避也好，是受不了也罷，總歸信念坍塌，那種求生的欲望也不存在了。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嗚……讓我去死！讓我去死！爸爸媽媽他們都死了，為什麼就我一個人活著，放開我，嗚……你放開我啊！」

  絕望的哭喊道出了一眾僥倖存活下來的人的心聲，原本因為及時開展的搜救工作而燃起希望的心，隨著一個接一個在廢墟之下斷了氣息的人，心裡的希望在緩緩破滅，死人總比活人多，掩埋之下救出活口的那是僥倖，壓抑的嗚咽聲在C市的每一個角落響起。

  「死了，都死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嗚……」

  是人都在質問，他們該怎麼辦，他們該怎麼做，心裡承受的巨大痛苦不是親身經歷的人能感覺得到的。

  看著被感染的悲痛氣息，幽深的眸子微閃，看著那不斷掙扎的孩子，陸以言一動不動的站在墨雪身邊，就像她說的，活著的人總比死去的人承受的要多。

  「放開我！放開我！嗚嗚嗚……你放開我啊！」大男孩還在不斷的掙扎。

  就在還有人想要上前勸說時，在還未上前，在所有人沒想到的情況下，一個清脆的巴掌聲突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