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慧貴妃（一）

  陰雲壓天，董慧立在廊下，挽起衣袖，伸手去接這無根之水。

  「慧兒，做什麼呢？」

  背後忽然響起一道男聲，董慧聞音，眉眼彎彎，「人家都說，若是能將這無根之水接滿一整瓶，送到大佛寺祈福，就能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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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兒有什麼願望？」

  董慧臉頰微紅，收了手臂回眸，明眸微抬，顧盼間熠熠生輝。

  方卓然看的怔住。

  對上方卓然一雙灼灼的眼睛，董慧眸光流轉，低頭垂眸，「表哥要不也試試，我這裡還有一個空瓶子呢！」

  方卓然含笑點頭，「那我也接一瓶，明天送到大佛寺去，看能不能讓我心想事成。」

  董慧嬌笑轉身，抱著自己的那瓶水離開。

  方卓然看著董慧的背影，眼裡柔情繾倦，「你不想知道我要許什麼願望嗎？」

  雖是離開，可董慧卻是捨不得當真將步子走的太快，「不想知道。」

  「我要快點將慧兒娶回家！」方卓然笑得一臉甜蜜。

  直到董慧鵝黃的裙角消失在迴廊轉角，徹底不見，方卓然才轉頭，一臉虔誠伸手去接雨水。

  每接一捧，都要低低的念：我要娶董慧做我的妻子。

  直至一白瓷瓶接滿，方卓然捧著瓶子，小心翼翼離開。

  董慧立在迴廊拐角，一臉緋紅。

  小丫鬟抿嘴笑，「小姐，表少爺都走遠了。」

  董慧白她一眼，探頭朝著方才方卓然立過的地方看過去，蝶翼一般的羽睫微顫，滿目柔情。

  方卓然是她表哥，自幼就隨著她舅母住在永寧侯府。

  她和方卓然的婚事，雖未定下，可兩家大人卻也是默認了的，一切只等董慧及笄。

  看過空蕩蕩的迴廊，董慧壓不住滿面飛揚的笑，捧著手中瓷白花瓶，回閨房。

  才進門，就被屋內壓抑的氣氛驚得心頭一顫，轉手將手中花瓶交給一側丫鬟，朝屋裡的一個小丫鬟低聲問道：「怎麼了？」

  那小丫鬟朝裡屋瞥了一眼，低低道：「小姐快進去吧，夫人和舅太太都在屋裡呢，好像是出了什麼大事，奴婢具體也不大知道。」

  董慧心口一縮，滿目驚疑，朝屋裡而去。

  丫鬟打起珠簾，董慧還不及提腳進屋，就見一道人影朝她撲來，錯愕間不由向後怔了一步，就見舅母已經雙膝跪在她面前，滿眼含淚，眼眶紅腫，「慧兒，求你救救你表姐吧。」

  董慧立刻被舅母這舉動嚇得手足無措，忙彎腰扶她，「舅母快起來，什麼話，起來再說。」

  舅母哭的聲嘶力竭，不肯起來，蠟黃的臉上，淚水一串一串落。

  董慧一面竭力去扶舅母起身，一面抬頭，朝她母親看過去。

  永寧侯夫人就一嘆氣，起身走到董慧身側，低頭對跪在地上的人說：「你這樣是做什麼！這不是逼慧兒嘛，什麼話，你先同慧兒說清楚，答不答應，總要慧兒自己決定，你如此跪著不起，這樣逼她，我可就不依了。」

  董慧一臉茫然看看她母親，又看看舅母，「母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永寧侯府人沒有回答董慧，只對跪著的人道：「慧兒是我的嫡女，我由不得你這樣逼她。」

  沒有回答董慧的話，只對著跪在地上的人說，聲音已經透出幾分冷漠。

  跪在地上人，立時肩頭就是一縮，這才戚戚然起身。

  抹著淚，一把拉了董慧，直到重新坐下，都沒有鬆開董慧纖纖細手一點，「你表姐今兒被陛下發進了冷宮。」

  董慧一愣，朝永寧侯夫人看過去，永寧侯夫人微微點頭，「你舅母想讓你進宮，協助你表姐。」

  董慧頓時驚愕的看向母親。

  她是永寧侯府的嫡女，享受著府中嫡女應有的一切榮耀風光。

  人人都知道，她身份尊貴，是夫人的掌上明珠，可夫人待她，究竟如何，這其中冷暖，也唯有她自己知道。

  不過是表面功夫做的足。

  實際上，給她的愛還不及給府中那些庶女的多，從有記憶起，她便沒有在母親面前撒過一次嬌，不是她不想，實在是母親看她的眼神，寒涼的讓人心顫。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母親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進宮？進宮協助表姐？」震驚又心痛的看向母親，董慧腦中一片空白，「我進宮做什麼？」

  舅母拉著董慧的手，哭的顫顫巍巍，「過幾日便是大選，慧兒只要參選，不論是憑著永寧侯府的地位還是憑著慧兒的才學容貌，必定能中，舅母求你進宮幫一幫你表姐，方家如今，也就你表姐這一個指望了，舅母求你。」

  董慧渾渾噩噩聽著舅母的話，眼睛望著她母親。

  永寧侯夫人瘦削的面上，並無多少神色，眼睛裡是疏離的冷漠，董慧心頭微顫，「母親是什麼意思？」

  永寧侯夫人微微一笑，「你已經大了，這些事，該是自己拿個主意，母親不能一輩子為你操持。」

  冠冕堂皇的話說的無可挑剔，董慧卻若身陷冰窟，「可是，我若進宮，表哥……」

  不及董慧言落，舅母立刻道：「慧兒你放心，卓然那裡，我去同他說，只要你能讓你表姐在宮中站穩腳跟，舅母立刻就讓你表姐安排法子送你出宮，到時候，你和卓然到杭州或者到哪裡，安安靜靜，過你們兩個的小日子。」

  董慧怔怔看著舅母。

  這話，她居然說得出來，當她是傻子哄騙嗎？

  進了宮的人，還要再出來……死了都未必出的來，還去杭州過小日子……

  涼涼瞥了舅母一眼，董慧朝永寧侯夫人看去，「女兒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女兒婚姻大事，總要母親做主的。」

  永寧侯夫人低垂的羽睫微微一顫，有些意外看向董慧。

  四目相對，董慧沒有避閃，直直看著她母親，這個生她養她卻不愛她的人。

  永寧侯夫人眼底微微一個飄閃，隨即一笑，「女大不中留，母親可不想……」

  她話未說完，方卓然的母親便身子一起，撲通跪在她面前，「姐姐，你救救方家吧，慧兒都說了，只要你開口，她一定同意，姐姐，方家就這麼一點指望了，姐姐作為方家人，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方家覆敗！」

  聲嘶力竭下，抱著永寧侯夫人的腿，嚎啕大哭。

  董慧一時間心頭萬千思緒皆被死死攥在掌心，目光一瞬不瞬，盯著她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