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七章 讓
2024-05-26 11:14:30
作者: 弄雪天子
這也是虧了城中村的環境,房子比較陳舊,隔音效果不好,在家兩口子打架,鄰居的鄰居沒準都能聽到一點兒聲兒。
四合院裡現在住的是兩口子,居然是三天前才搬來的新住戶,街面上的人就是某一天早晨看到有人進出,才知道原來這座古舊的空宅子裡又住了人,誰也不知對方具體是什麼時間過來的。
丈夫就是方若華看見的那個漢子。
別看那男人長得磕磣,據說娶了一個挺漂亮的女人,大家有一回見到那個小媳婦出來買了兩把蔥,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雪白的下巴,皮膚又白又嫩。
不過,女人並不愛出門,到是可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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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是賣豆腐的男人和超市售貨員調笑時說的玩笑話。
「我看那男人不像是個善茬,晝伏夜出的,也不知道做什麼營生。」
賣水果的大娘和賣蔬菜的大叔漫不經心地道,顯然只是隨口一說。
雖然和鋼鐵叢林比,鄰里關係親密也複雜,可事實上大家都不怎麼關心別人如何,有時間操心一下老婆,孩子,房子,票子不好?操心別人作甚。
匯總一下資料,大體就知道夫妻兩個中的妻子,身材很好,皮膚雪白,只是可能不大健康,今天院子裡一直有一股子藥味,很難聞。
若非這兩夫妻和鄰居不熟,摸不清楚脾性,那男人又看著不好惹,恐怕大家早就要抗議。
男人喜歡夜裡出門,也許來歷不善。
「哎。」
方若華了解完情況,忽然嘆了口氣。
小骨朵沒吭聲,花灑嚇了一跳:「怎麼了?難道他們不肯還房子,要不要咱們找人……」
方若華一手按在這小子的頭上,輕輕搖頭:「剛才不該直接上門說破。」
三個小孩兒都滿頭霧水。
方若華又笑起來,並不再說,其實她還是怕黑三爺拿這套房子當魚餌,想釣她這條小魚。
要不是擔心這個,為什麼好幾天不願意帶著娃娃們過來?
她也知道這麼想未免自戀,她與黑三爺無冤無仇,交集不多,人家害她做什麼?她也沒什麼東西值得讓那位覬覦。
只能說那句老話很對,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她方若華正經算得上是老江湖了。
此時天色已晚,夕陽將落,冷風驟起,淅淅瀝瀝的雨滴落下,方若華猶豫了下,到底沒馬上報警。
她到沒有原主那種,被她師父養成的,不喜歡招惹警察的江湖習氣,但是誰閒著沒事幹願意和警方打交道?
何況,最近方若華剛夥同別人殺人放火來著,她就是自己沒殺人,也得背上知情不報的罪過,再說,世道這麼亂,誰能保證接下來她不會殺人?
還是與警察少一點接觸更好些。
方若華領著三個孩子直接進了旁邊一家小民宿旅店。
三個人都沒有商量,卻同一時間,自然而然地踱步進了這一家民宿,明明不遠處還有環境看起來更鮮亮的小民宿,馬路對面也有全國連鎖的快捷酒店。
方若華眼睛裡不自禁露出一點笑意,那位調門大佬會鬆口同意留下這三個孩子,還真不是沒有道理,他們三個都極有靈性。
也許他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做出選擇的理由,那是長時間混跡在複雜環境中得來的一點靈光,一點本能。
真要說道理,只能說這間民宿的位置好,後門正對百貨大樓,側門正對街道,二樓窗戶向外看,四周環境都能觀察得很清楚,一旦出現意外容易走脫。
總之,當下這幾個住處比較,眼前民宿就算是易攻易守的好地方。
方若華要說的話,這地方是本地靈氣集聚之地,風水最佳,住在裡面容易安眠。
要是沒有猜錯,這家民宿一定生意不錯。
雨淅淅瀝瀝地下,一直未停。
柳潮生調整完自己的腹帶,彎腰打上綁腿,換了一雙千層底的布鞋。
柳絮倚在門邊,靜靜地看著師兄,眼睛裡含著一抹輕愁,如煙如霧,就如窗外的雨。
「師兄,你……小心點。」
「哎。」
柳潮生貓腰伸手抓住床下的一個大編織袋,輕輕拖出來,又抓了一把藥粉灑了進去,繫緊口袋,拎在手裡,推門而出,回過頭看了看柳絮:「我給你熬了藥,等稍微涼一些就喝,等你喝完我便回來了。」
「我知道。」
柳潮生在門口一甩手,細細的蛛絲千刃長索網從他袖子裡飛出去,封閉住柳絮的門戶,在細雨里看,完全無形無跡。
雨水打在身上,柳潮生只覺得冷得厲害,心口好像有一簇火焰一點點向上鑽,著火的同時,心外頭又好似包裹了一層堅冰。
冷熱交織,難受的厲害。
他溜著邊角,也不坐車,步子卻飛快,一步能抵常人七八步,遠遠一看,好像在飛,手裡的編織袋有半人高,他拎著卻輕如鴻毛。
一路穿過街市,柳潮生的腳步忽然一頓,眉眼間忽然冒出無邊的戾氣。
方若華一隻手撐著雨傘,另一隻手還拎著一隻被捆得相當結實的母雞,慢吞吞穿過雨霧而來,視線好像沒有落在柳潮生的身上,又好像附著在他的臉上,脖子上,胳膊上,心口處。
她發現了?
柳潮生的手卻不自覺抖了一抖,猜疑止不住地往腦子裡鑽,心中的殺意滾燙,燙得他目中幾乎要落下淚。
殺了她!
師妹身體不好,媛兒還未找到……
方若華腳下的步子非常穩,卻是如芒在背,雖然對方低著頭,貓著腰,圍巾護住鼻樑,但她還是認得這人。
不過是白天去打探了下房子,怎的殺意這麼重?如今這世道,難道真到了因為一個眼神,兩句話就殺人的地步了?
方若華的目光漫不經意地掃過編織袋,聞到一股濃郁的藥香。
藥材?似乎隱藏著什麼味道,味兒太雜,一時分辨不清。
柳潮生渾身緊繃,右手緊緊捏住自己的柳葉刀。
「柳葉刀,雙飛燕,並肩齊出閻王殿,便是敕令三更死,鬼神束手,無常哭……」
柳潮生腦海中忽然響起以前太奶奶愛唱的童謠,身體不禁顫了顫,手掌一翻,柳葉刀縮回袖子裡,一掌劈向方若華的後頸。
他的速度極快,掌風凌厲,輕重拿捏得也妙到巔峰,方若華重他這一掌,一準半天醒不過來。
不要以為恰到好處地打昏一個人很容易。
這一刀卻落了空。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笑,柳潮生猝然回頭,就見方若華貼著他的面而立,嬌俏的美人面瞬間變成一頭吊睛白額虎,血盆大口猛地吞了他的頭。
柳潮生栽在地上,恍惚了半天才回過神,抬眼一看,漫天雨霧,老虎沒了……人也消失。
他本能反應先去拽編織袋,一拽拽到手裡這才鬆了口氣,怔愣半晌,猛然躥起擺出戒備的姿態,轉頭四顧。
雨霧中一片淒清,除了雨水和斑駁的樹影,再無其它。
柳潮生按了按頭頂上破破舊舊的帽子,緊緊抓著編織袋,迅速消失在巷子裡。
方若華一手拎著雞,一手拿著一包燉雞料,並沒有受到剛剛意外的影響。
陰冷的雨夜,她只想吃點熱乎乎的雞湯而已。
借用了下民宿老闆的廚房,等方若華手起刀落,乾淨利落地殺雞,燙毛,清理乾淨,連垃圾都打包扔垃圾桶,短短時間內廚房就又變得整潔明快,老闆不禁露出驚疑不定的眼神,看方姑娘的表情有點古怪。
「肯定是懷疑老大是哪裡來的兇殘女殺手。」
花灑笑眯眯地道。
花垢和花骨朵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
方若華趁他們說話,吃了一條大雞腿,又消滅掉一根翅膀。
花灑:「……」
「吃完了去睡,明天還有事。」
第二日一大早,方若華在心裡琢磨了先禮後兵的幾種方案,仔細考慮過要不要經公處理,順便壓制花灑強盜式解決方案二三則,出了民宿,走到四合院門外一看,外面牆壁角落裡掛著一淺藍色小旗,上面寫了一個小小的『讓』字。
方若華眨了眨眼,心下奇怪。
舊時的江湖規矩,兩個江湖同道碰到一處鬥法,一時爭執不下,分不出勝負,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有兩種比較和氣的解決辦法,一種是立下旗號,劃出道來,偶爾也請德高望重的前輩做評判,賭上一局,輸了的自己收拾東西走人。
第二種更和氣些,兩方人馬對坐談判,看看有沒有聯手合作的希望,或者一方給另外一方一些好處,請對方退讓。
除了這兩種之外,另外還有一種例外的情況,就是其中一方準備送個人情,便掛起一旗,上書一『讓』字,表示自己讓一步,然後主動退去。
通常如果別人讓了一步,被讓的人要在江湖同道們面前說幾句好聽的話,某某高義,心胸闊朗,我實佩服,萬萬不及之類的吧。
都是埋在故紙堆里的老規矩,要不是原主的師父喜歡講古,方若華也不能知道,現代社會,誰還有這麼多講究?
方若華心中戒備,取了鑰匙開門,一試,沒有打開,她也沒意外,找了根鐵絲開了大門,小心繞了一圈,果然已經沒有人在。
花灑抱著小骨朵,帶著弟弟,一溜小跑圍著院子轉了一大圈,興奮地連翻了七八個跟頭。
「院子可真大,屋子也好寬敞!」
這宅子是幾十年的老宅子,紅牆綠瓦,院子裡一顆石榴樹,一顆棗樹,兩三個人抱不過來那麼粗壯。
東南西北各有兩間大瓦房,廚房在西北角,衛生間在東南角,雖然人氣不足,稍稍顯得衰敗,但原來的骨架還在,似乎時不時地有人打理,屋子裡的環境也還不錯,地面是大理石的,有床鋪,有書桌,有衣櫃,款式略顯得老舊,可木料都是扎紮實實的好料子,漂亮極了,隱有暗香浮動。
方若華檢查了下黑三爺給她的東西,這位也是個妥當人,一應手續齊全,只要這些東西都不是假的,那這套宅子就是她名下的產業。
乾脆不多想,指揮三個娃娃認認真真打掃一遍衛生,添置了些簡單日用品,就安營紮寨。
房子這麼大,他們幾個根本住不開,方若華打算把房子租出去,好歹也能有個進項。
方若華翻出宣紙毛筆,一出手就是鐵畫銀鉤,很快寫好了招租GG,走到大門外把GG貼好。
雪白的紙,漆黑的字,配上滿布青苔的紅牆,直接就能入鏡,充滿藝術性美。
花灑一伸手撒了一圈黃土,立在裡面一抖手把一和他人差不多高的花瓶拋起來。
「哎呀,呀呀呀呀呀呀~」
花灑拖長了音一叫,蹲下捂住頭,瑟瑟發抖,一群行人因為他的怪動靜轉頭看來,這一看就見巨大的花瓶朝著小小少年的頭頂砸去,一時間人人失色,個個驚呼,全都嚇了一跳,不自覺就駐留停步,圍了過來。
花瓶砰一聲砸在少年的頭頂,眾人一顆心跟著撲騰了兩下,就見花瓶好好的,小少年的頭也好好的,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放下捂住雙眼手,似乎怯怯的,還有點怕,小心翼翼睜開眼,翻著眼皮向上瞥了一下,左邊走一走,花瓶搖搖欲墜要往左邊倒,連忙右邊走一走,花瓶又要向右邊傾。
圍觀的人此時明明反應過來,小少年這是拉場子圈人呢,可大家若是沒急事的,依舊舍不德散去,忍不住視線追著小少年來回晃動。
方若華立在一邊看了看,心中也覺得這孩子有靈性,主要是基本功打得好。
「咦?好巧。」
有個聲音響起,方若華心下嘆息,暗道——是很不巧才對。
回過頭,就見老熟人那位警官阿穆就立在人群外,看著方若華笑。
阿穆做了多年民警,只看長相就頗有親和力,他的目光落在旁邊四合院漆黑的大門上,輕聲道:「請問一下,這裡的戶主是哪位?」
呼一聲,花灑頭上的花瓶墜落,方若華一矮身,瞬間就鑽過人群,輕輕拎住大花瓶的沿口,反手一扔,扔院子裡棗樹底下。
她動作快的很,周圍的人驚呼聲還沒落,就轉成了讚嘆,噼里啪啦的巴掌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