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七英雄的去向
2024-05-26 02:05:48
作者: 善妒
琉貝艾倫的結霜渡口,即將登船的船客坐在停滯的航船旁的棚子裡,雖然寒風凜冽,但他們知道在這裡呆不長,因為船長在十分鐘前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了,很快就能起錨。
戴著兜帽的年輕琴師唱著清越的歌謠,撫動瑩白的琴弦。他的演奏與歌聲著實醉人,讓棚子裡的所有船客的焦躁心情都得以緩解。
「敬東海。」
一個中年人聽著琴師的歌唱,將酒杯舉起,眼神犀利,他的年齡與下巴上的鬍鬚代表著他經歷過十年前的滅世之災。
「敬千焰心。」
琴師突然中斷演唱,這樣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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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船客沉默了片刻,紛紛舉起酒杯,在溫暖的爐火光亮下,整齊而莊嚴地說道:「敬千焰心——」言罷,他們一起喝了手中的麥酒。
琴師繼續歌唱,但曲目一變,成了那首著名的七英雄之一辛奇羅爾鐸的作曲《他在東海之底》。
他在沉睡著,從未醒來。
世紀末元年凋零,海水即將為之騰躍。
他在凝望著,蔚藍明光。
烈焰與暗影守護,無盡的幻夢在穩睡。
盤桓的海藻發散,安眠的時間持續。
他在東海之底,陌生之景。
那遲來的瀲灩,與天空印。
……
十年來,無數人在東海守望等待著英雄甦醒,他們都是被緋發之人拯救過的生命。曾被瘟疫吞噬、曾被饑荒包圍,但那位英雄拯救了所有人,還給了世界嶄新的命運。
東海之濱處,建立起了許多建築,人們造起船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出航,想要把英雄從大洋盡頭打撈出來。但沒有成功,東海變得凶暴,不要說大洋盡頭,即使是離港十幾海里,便會降下可怕的暴風雨。
不知是大洋在阻攔尋找英雄的人,還是英雄在海底保護他的信仰者。
就像歌里所唱,他不是在等待誰去拯救,而是正在休眠著、安睡著。
琴師眼底泛起柔光,歌聲終止,他閉上眼睛。
怎麼可能呢。那小狐狸,歡脫得如兔子,一刻也閒不住,怎麼可能會望著一成不變的海面發慌十年呢……哈,說不定早就出來了,正到處欣賞著藍天白雲呢。
可是,你怎麼還不出現啊。
琴師睜開眼睛,低了低頭,如一口咬在黃連那般苦澀的笑著。
酒館四下忽然一靜,船客們紛紛呆滯地止住了自己的動作,身體僵直地凝固。遠處的海水也停止了翻騰,海鷗的翅膀不再拍打,定格在空中。
琴師的演奏告一段落,他抬起眼睛,只看了來者一眼,便垂下眼眸,繼續撥弄著琴弦。
雪白的裙角拂過他的長靴,來者輕飄飄地坐在了他身旁,帶來了迷人的清芬。
「你還在怪我。」
停頓了片刻,她有些驚異夾雜著疑問地說道,似是有大部分確定性的結果。琴師看了眼旁邊的女子,那絲滑的雪發讓他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秒。
輕輕撥著琴弦,他沉聲道:「沒有,再說怪你有什麼用?他……他已經沉入大海好幾年了。」
「再過幾天正好十年。」
琴師手指一抖,一根琴弦「啪」地從指尖斷開,發出短促而刺耳的驚音。他愣了半天,才開始在後面的背包里翻找新的琴弦。
捏著那根盤繞起來的嶄新琴弦,他低著頭,突然問道:「難道,他會一直留在海底?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能醒來?」
「羅爾鐸。」
雪發女子淡淡地看著他:「也許你可以放下你的執著了,千焰心他……也許根本就隨著後神的毀滅而死去了……那畢竟是幻詩篇的完全解放。」
羅爾鐸睜大了雙眼,盯著白染,盯著她沒有閃避的眼神,那曾經令他瘋狂的蒼藍雙眸。
白染拍拍裙子,站了起來,在旁邊的麥酒桶接了一大杯子,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她泛紅的肌膚極是誘人,繞是如此,羅爾鐸也沒有上前去打破那層脆弱的隔閡,靜靜地看著她喝完。
「敬千焰心——」
她隨手丟掉了酒杯,唇角輕輕勾起,大步向棚子外走去。
白染要離開了。
「去哪兒?」羅爾鐸叫道,暗沉的雙眼繼續盯著她。
「不知道。」白染頭也不回,迎著晨光一步步在羅爾鐸的視線里越來越遠,倩影卓絕,「可能會去厄爾科多見見老朋友,也可能在某個山洞裡閒著等死……你說是吧,法卡斯先生?」
紫影一閃,羅爾鐸真實的面貌從白染面前出現,他凝望著雪發女子,忽視了她眼底的驚訝與淒涼,他猛然接近她,雙手按壓在白染纖細的臂彎上,羅爾鐸的眼眸中已然露了破綻。
他該深深地吻住她,將遲來了一個多世紀的衷情好好訴說。愛上一個人,矢志不渝地愛上一個人,需要何種的勇氣與決心,才能抵禦思念的孤獨與時間的牢籠?羅爾鐸一清二楚。
於是,凝視著的白染也沒有明顯的牴觸,她蒼藍的眸中閃動著期許。
可惜羅爾鐸僵在了她的嘴邊。
明明他們的唇、他們的心,從未有一刻那樣的接近。
羅爾鐸停住了這樣的動作,眉頭緊鎖,啞口無言地俯視著已經距離不到幾寸的心愛之人。他的胸口被什麼堵塞,感到氣悶,難以吐息,握住雪發女子臂彎的手掌莫名一松。
雪發女子眼中的熾熱熄滅,也低下了目光,輕輕掙開羅爾鐸的手掌。
「幹什麼?」
「手滑了。」
白染嘴角一抽,冷目橫掃:「滾開。」
琴師的影象幻化,羅爾鐸又變作了吟遊詩人法卡斯的模樣,他笑嘻嘻地躬身退開,給白染讓出離開的道路,然後這樣笑嘻嘻地回到了棚子裡。
白染最後一次看向那個男人,七英雄中的小弟。
他的背影不比任何人偉岸,也不比任何人寂寥,他是那樣普通無奇地坐在酒桶上,將安特琴搭好,著手換著琴弦。
他會去東大陸吧?他早就想去那個地方了。
我也好想去……白染悲涼地笑了笑,可是沒有人邀請的旅途,又有什麼意思呢?自己可不是那個臭不要臉的詩人法卡斯。
海水繼續迴蕩、海鷗扇動翅膀,船客們繼續之前的動作,一個大鬍子驚奇地看著法卡斯從原先的位置瞬間坐到了自己身邊的酒桶上,揉著自己的眼睛——今天才喝半杯酒啊。
「起錨了——!!」
船長在桅杆旁叫喊,棚子裡的船客魚貫而出,法卡斯又不知跑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