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五，奇兵遠征

  金宮下的大道上，兩邊的行人不再跪伏，他們歡呼著，將象徵著勝利的鮮花向空中拋灑，形成起起落落的漂亮花雨。衛兵們也隨著民眾而齊聲歡呼，揮揚著利維索隆的獅神國旗。

  皇家騎士團肅穆地在大道上前行，偶爾有騎士的親友跑到馬下，與即將出征的騎士短暫相擁。過程轉瞬即逝，考慮到騎隊的流暢，皇家騎士會自覺地放開父母妻兒，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

  騎士團中間的車隊上，千焰心與坐著輪椅的卡爾並列，第二列是瑪利亞三人與貝利蘭卡，辛奇羅爾鐸則翹著腿，悠閒地向瘋狂的少女們散播箭雨式微笑，毫不吝嗇自己的飛吻。

  「我會把健康帶給大家！當然，也為了可愛的你們……」羅爾鐸將安特琴橫在胸前，高聲彈奏，「這首《戰鼓序曲》，送給凱爾城，送給勇士們，送給全體反抗力量！」

  後方的呼聲歡躍，凱爾城的少女們紛紛向辛奇羅爾鐸獻上鮮花，追著車隊想要與羅爾鐸握手。可見，通曉音律的老色鬼魅力不減當年。

  千焰心看著滿天的花束與兩側燃起希望又面黃肌瘦的人民，向卡爾道:「老頭兒，當年格列爾平原之戰前，也是這樣的景象嗎？」

  「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卡爾懷念地說道，將手巾放在嘴邊，「這感覺很難承受吧？」

  千焰心頗為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會有與自己相同感覺的人，而且還是堪稱七英雄中最典範、最受人敬仰的[諸天偉力]卡爾。

  「別那麼看我。」卡爾蒼老的臉上帶著明悟之色，「拯救是件賣力不討好的差事，畢竟我已經是第二次經歷這種場面了。」

  「哦？那老頭兒你如果不是皇帝，最想當什麼？」千焰心好奇地問道。

  

  「如果我不是皇帝……」出乎意料的是，卡爾很認真地考慮起這個問題，車隊又行過一條街道，他才回答道，「如果我不是皇帝，我應該去馬場裡馳騁，去賽馬、去喝酒，我喜歡馬，有好聞的氣味、還有忠實的眼睛。」

  兩人幾乎同時看向卡爾用毛毯遮蓋起來的雙腿，老人無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輪椅。

  「那個……」千焰心又瞟了那做工精細的輪椅一眼，「能問問是怎麼發生的嗎？」

  「格列爾平原戰役。」卡爾慢慢回憶道，「皇家騎士團打入魔族深處，遭到反包圍，魔族君王和我纏鬥，視線之外，一頭妖靈拔起一根木刺向我砸來，我沒看見，木刺撞斷了腰，從那以後，腰以下的部位就沒知覺了。」

  「萬幸你還活著。」

  「是啊，萬幸。」卡爾感嘆道，放下手巾，「你呢？你有過什麼光榮的負傷事跡。」

  「我呀，嗯……被你的子孫插爆心臟，被蘭伊塔炸上天、被你的聖劍砍得生活不能自理……等等之類的，死都死過好幾次了。哈哈哈哈……」

  身後，瑪利亞看著千焰心笑得歡快側臉，暗暗為他心疼。

  車隊繼續前行，前端的皇家騎士團已經出城，凱爾城的歡呼與鼓舞仍在持續，在這裡，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無論男女老少，無論是善是惡，都在為遠征隊祈福著，盼望他們得勝歸來。

  金宮頂端，雖沒有日光照耀，但威嚴浩蕩不減往日。

  克里斯蒂安披著皇袍，立足在最高處，俯視著下方歡呼的城市，迪恩沉默安靜地守在他身邊，現在，他的劍為新皇而揮動。

  「迪恩。」金髮皇帝輕聲喚道，注視著車隊上已經微小渺茫的紫色倩影，「你有過愛人嗎？」

  如冷劍的衛士遲疑地點了下頭:「有過。」

  皇帝挑眉，語氣有些意外:「是嗎……那，是怎樣的愛情呢？」

  迪恩像是回想起了怎樣甜蜜的片段，就連那樣冷麵無情的他，也露出了一絲無法消弭的笑意:「是無知的、是瘋狂的、也是熱切的。」

  「最後呢？發生了什麼。」

  「什麼都沒發生。」迪恩抓著劍柄，面色瞬間沒了笑意，「我們只是都放下了，陛下。」

  喧鬧隨著車隊離開凱爾城的大門而遠去，金宮緩緩安靜下來，那烤肉飄香的花園漸漸多起了貴族的身影。書記官只記得皇帝在高台上一個人矗立了很久，夜深之時才回到寢宮。

  #

  長久以來，我遭受痛苦的折磨，重複永無止境的噩夢，在塵封的地獄裡看著暗無天日的景色。沒有終點、沒有中斷。

  不留一絲喘息之機，黑夜一次次撕裂我的心房。

  我在這殘破的世界裡，看到了遙遠的未來，是虛無、是歸於宇宙的虛無。

  但我啊，雙生詛咒之子，明明擁有著無窮無盡、古今不朽的力量。卻一次次一次次一次次被這天地所束縛，被那可惡的魔法限制，被愚昧低等的凡物貶低。

  現在，我賜予不朽的力量於我的部眾們。

  遺忘之地全域狂亂，亡靈們，釋放你們亘古綿綿的怨恨吧！

  浮空的王座上，伊凡起身高呼。

  他面前，三位天啟騎士肅立，星河、奧黛麗與飛蟻三人抱著手臂，安靜地看著伊凡的狂呼。腐朽昏暗的遺忘之地中，寂靜無聲，稀稀拉拉的亡靈們呆滯地破土而出，不是很理解伊凡呼聲的內容。

  「很好。」伊凡坐回王座，眉眼冷利，「看來你們已經有必勝的決心了。」

  星河戴著斗篷，只露出平凡的面容，聽完伊凡的呼喊，他第一個說道:「伊凡，敵人不容小覷，為保險起見，我們必須一一應對，否則憑遺忘之地現在這點兒集結起來的亡靈，很難守住。」

  「守住？」伊凡狂笑起來，抓著自己的棕發，「根本不需要守住！來多少、我們殺多少。」

  「在遺忘之地外，受封印限制，我只能投放化身——但，在遺忘之地內，我伊凡，擁有無窮無盡的力量，誰也不可能戰勝我！」

  星河默默地退後，首肯道:「聽你的。」

  奧黛麗撩開額前的黑髮，蒼藍的眸子在星河與伊凡之間流轉，數度之後，她感到飛蟻往她這邊看來，奧黛麗才老實地盯著腳前的焦土。

  「等到這些稍微有點兒作用的雜種們都死光了……」伊凡冷笑連連，「外界的亡靈大軍直接攻破凱爾城，長驅直入，掃平東嶺……哈哈哈哈！」

  他拍手叫好，綠髮的死亡騎士扇動翅膀，邁步走到伊凡的王座旁。

  「死亡，標準化，清洗，隨時準備。」

  她生硬地吐出這個世界的語言，無聲地注視著伊凡，將一柄純白的神聖長劍從自己腹中取出，帶著嬰孩般的詭譎哭嚎，交付到伊凡手中。

  「不是緋色。」伊凡掌著聖劍，映亮他瘋狂的面部表情，「也好……也好……」

  「指令，清洗！代號:神化屍。」

  伊凡舉起聖劍，純白的極光從劍尖爆發，直衝霄漢。聖潔的神力衝散了遺忘之地的昏暗，將下方仿佛經歷浩劫的焦土照亮。

  為數不多的亡靈盡力叫喊，焦土震顫間，將戰場徹底劃分開。

  遺忘之地，滅世之基。

  ——終結是暫時的，消亡是過眼的，虛無是永恆的。在暗無天日之地，將世界歸墟之人帶領亘古的亡靈崛起，喚來八翼四騎，直至覆滅為止，怨恨都不會平息。《初代光明教皇的預言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