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七十三，老嫗

  坐在葡萄背上，朝卡洛麗妲深處行進的千焰心正在實施且戰且退的計劃。

  

  周圍的山峰越發怪異高大，留給他們的踏足位置，不再是片寬闊的雪原，而是寒霜的山道，只能勉強擠下葡萄的身軀。有時更加狹窄的地方，葡萄還得鼓起肌肉將冰壁頂開。

  追擊者正是天啟四騎士中的戰爭騎士，他明明乘著可以翱翔的血紅天馬，卻選擇在地面上追趕他們。騎士猛力揮動著大刀，不斷狂吼，而他的坐騎對狹窄的阻礙毫無防備，徑直將其撞毀繼續前行。

  也許戰爭騎士不選擇在天空追擊，只是為了享用獵殺的刺激感。

  天空上，駕馭著白色天馬的瘟疫騎士慢悠悠地跟在他們的最後。遵守與戰爭騎士的約定，他沒有向千焰心再出手，頗感無聊之下，瘟疫騎士只好將功夫用在了卡洛麗妲山脈中，被吸引來的強大魔獸上。

  葡萄的吼叫驚醒了許多重視領土的魔獸，寒風鷂鷹已經傾巢而出，像一開始追逐千焰心他們的龐大風暴，相同數量的共來了四撥。雪原魔狼也蜂擁而至，它們與毒蛛不同，老巢在卡洛麗妲內，一聽到泰坦月熊的吼嘯，狼王當即衝出自己的洞穴。

  還有許多千焰心與瑪利亞聞所未聞的極地魔獸，完全就是一座冰山大小的雪猿、長滿獠牙的彩色巨鹿、有著類人身軀的蜻蜓頭……

  他們不知道這些未知魔獸的名稱，不過他們知道，這些魔獸都是卡洛麗妲的霸主，隨便一個走出凍骨雪原，都能掀起大亂。

  蒼白的箭雨下起，不在葡萄的頭頂，而是那些魔獸的上空。

  兩人看到瘟疫騎士駕馭天馬，如同一個弓騎兵，划過遠處的天空，降下會帶來病毒的粉塵。那些由無名細菌組成的箭矢自高天墜落，紛紛揚揚地落向那些還不知其利的魔獸霸主。

  第一個承受箭雨的，是他們左側，那個如冰山般的巨猿。它伸出巨掌拍向瘟疫騎士，幾次都差之分毫地被他躲過，巨猿氣得直張口吼叫，冰息噴吐而出，掃斷了數座山峰。

  箭雨無聲無息地落在它身上、融入它的血肉里，巨猿突然間吐不出冰息了，它霜凍的臉上出現了更多的褶皺，巨大無比的身軀顫動，嚎叫變得萎靡而痛苦。病毒的效力發揮得極快，不過十幾秒，這頭千米高大的巨猿流著滿口黃膿，雙目翻白，轟然仰倒。

  砸得大地一震，而這時，瘟疫騎士早就不再關注倒下的巨猿，他射出的箭雨已經在雪原魔狼群的上空凝聚。

  傳聞中的雪原魔狼王與葡萄差不多的體型，但實力絕對撲殺任何泰坦月熊。它立在雪丘上，在目睹了巨猿倒下的全過程後，發出了迴蕩雪域的狼嘯。

  魔狼群衝鋒的步調一致停下，紛紛調頭向後撤退。

  但為時已晚，箭雨的範圍一擴再擴，白色箭矢無情傾灑，體型遠遠小於巨猿的魔狼，病發至死只需要短短几秒鐘。氣勢洶洶的魔狼在被箭矢觸碰的那一刻便開始嚴重衰敗，優秀的雪原獵手慢慢軟倒，病毒的發作讓它們變成了一堆腐敗的爛肉，接著緩緩液化。

  最終，連魔狼王都沒有逃過瘟疫騎士的毒手，剛剛躍下山丘便身中數箭，不過十多秒，也無力癱下。天馬驟然下降，四蹄猛踏，將一代魔狼王的腦袋碾作肉泥，瘟疫騎士才再次升空。

  逐漸，周圍被吸引過來的霸主級魔獸不敢再向這個神秘的白騎士發難，同時，全都遠離了這個範圍。

  「那把弓箭，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看完這些，千焰心皺眉地思索著，從來不再任何古籍上出現的弓箭，與之相比，恐怕湮沒弓加上摘星箭也有所不及。

  身後傳來的噪音越來越大，千焰心只得回身，使用法術猛攻來讓戰爭騎士延緩鐵蹄。

  他的法術攻擊很難奏效，所有掌握的元素魔法，冰火光暗通通嘗試了一遍，只有暗元素與莫伊雷德對戰爭騎士有些微作用，龍咒千焰心暫時保留，畢竟這萬一不成可就下輩子見吧。不知是他的暗元素魔法不精，還是沒有好好修煉莫伊雷德，總之目前只能稍微讓戰爭騎士停頓。

  「千！」瑪利亞看了看戰爭騎士狂怒的雙眼，又看了看愛人的胸口，將兩者聯繫在一起，「你……胸口裡藏了什麼嗎？」

  「胸口？」千焰心疑惑地想了想，搖頭道，「沒呀……哦！」他頓悟地叫了一聲，瑪利亞也反應了過來，這些天啟騎士果然不是被伊凡派遣來滅殺他們那麼簡單。

  他們，或者說伊凡的真實目的，就是千焰心心臟旁存放的幻詩碎片與羅盤。

  尚還不清楚到底是天啟四騎士的自我意識，還是伊凡的命令，千焰心繼續驅動莫伊雷德，向戰爭騎士砸去，他是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邪物交給一個同樣邪惡的混蛋的。

  莫伊雷德因為得到了千焰心魔力的滋養，變得異常積極，在戰場上，它每次都會悄悄吸取死靈的靈魂作為養料，每次千焰心都會將其吸收切斷。汲粹權柄從來沒有發揮到它哪怕百分之一的真正能力，現在千焰心有點兒後悔。

  看著戰爭騎士一見到莫伊雷德都退避三舍的樣子，他想著，如果自己沒有有意荒廢這柄邪杖，是不是現在就可以對抗這幾個異界強敵了。

  不過，傳聞中無堅不摧的天啟四騎士居然對莫伊雷德畏手畏腳……該說是哪一方更加奇異呢。

  血刀與莫伊雷德相撞，迸發出激烈的火花，漆黑權柄似是在邪笑，暗元素魔力盪開，掀起紫黑的能量波紋。戰爭騎士手臂肌肉大振，在被暗元素影響前，再次將莫伊雷德揮開。

  他眼中有一絲掙扎，但很快就歸於坦然，於是放下高傲的騎士向天空中的同伴發起了求助的吼嘯。

  「遭了！」

  千焰心望向天空，將莫伊雷德驅動，直刺正預備向他們放箭的瘟疫騎士。黑暗的鋒芒鈍而兇猛，[影之門]從莫伊雷德的頂端寶石處大開，暗元素魔法[幽冥鬼手]探出，向蒼白的騎士抓去。

  瘟疫騎士顯然也畏懼著暗元素涌動的莫伊雷德，當即催動天馬繞開鬼手的正面，扭身連射數箭，將漆黑法杖打落回去。

  而此期間，沒有千焰心壓制的戰爭騎士將坐騎的速度提高至最快，他的尖刺面甲幾乎快刺到了葡萄的後腿。本著讓獵物失去行動力的想法，戰爭騎士血刀高舉，下一刻葡萄的後腿就會被斬為兩截。

  瑪利亞低喝一聲，杜鵑劍出鞘，紫紅劍氣揮掃，掀起了地面上厚重的積雪，將戰爭騎士的視野完全遮攔，雪幕後傳來的吼嘯距離稍遠了些，應該是冷不丁被雪幕驚到而減速了。

  「該死。」千焰心握住莫伊雷德，眼睜睜看著頭頂的箭雨出現，龐大的十字符號將方圓十里籠罩在內，「狗娘養的雜種！」

  默念龍咒，將[不破龍息]運用到極致，橙紅色的龍影凝實，蜷縮著軀體將奔跑中的葡萄覆蓋。瑪利亞清楚頭頂的狀況，本想著收起杜鵑，卻驚訝於眼前的景象，再次將杜鵑立起。

  千焰心釋放完龍咒，朝著追擊的後方一看，面色變得無比難看。

  馬蹄聲沉重地接近，將大刀側橫，戰爭騎士繼續馳騁著天馬，穿行在千焰心的不破龍息內。橙紅色的龍影沒有起了絲毫阻擋他的作用，龍影在他身邊分化、倒退，戰爭騎士冷酷地行進，將大刀緩緩抬起。

  「碰！——」

  瑪利亞勉力招架住血刀的一記劈砍，卻不防被戰爭騎士的吼嘯吹飛倒在葡萄身上。葡萄喘息漸重，月熊的體力快要不支到達極限了。

  不破龍息既然連騎士的腳步都阻擋不住，那頭頂這恐怖至極的病毒箭雨……

  千焰心拿著莫伊雷德，對峙著頭頂與面前的強敵，有種被逼入絕境的感覺。飛速旋轉的大腦沒有給他任何一個完整可靠的解決方案，眼下，他只能將所有元素魔法的防禦手段掏出，期望至少能擋下那片箭雨。

  #

  「你比白痴聰明不到哪去。」

  老婦的不屑嘲笑從某座遙遠的山丘上傳來，聲音中雄厚的魔力讓音量滾滾上升。這深厚的魔力，吸引了正在對千焰心施以殺手的兩位天啟騎士。

  冰消雪融、生命輪迴。

  從四面八方襲來的寒冰依託著山勢，攀上高聳入雲的雪山，盤旋地蔓延直上。寂滅的氣息狂涌，瘟疫騎士垂頭看向自己身下升起的寒冰，抬起弓身，似是想要拉弓射擊。

  但寒冰升起的速度超乎他的預計，剛剛蔓延到山頂，寒氣沖天而起，將瘟疫騎士包裹在其中。這位來自異界的戰士瞬間被冰封在空中，連他座下的天馬也不再扇動翅膀，遭到凍結的瘟疫騎士直接摔在了冰山頂上，將山體砸得四分五裂。

  戰爭騎士發出了不安的低吼，葡萄這時已經跑不動，面向了身後的追兵，兩人躍下月熊的脊背，並作出了戰鬥的姿態。

  血騎士環顧著四周的雪景，山谷兩側似乎有影跡閃過，強大的魔力反應振動著空氣，這點千焰心最有感觸。

  寒冰的氣息瞬間暴漲，一道冰刺從戰爭騎士的坐騎下伸出，他果斷地翻身下馬，將坐騎按下讓寶馬為他擋下這一刺。

  千焰心以為對他的援助到此結束，就要向落馬的騎士動手。

  扎穿天馬的冰刺浸染了鮮血，尖端的冰晶綻放出花狀，翹起的鋒銳冰晶飛散，化作了無數道寬闊的冰刃將剛剛站穩的戰爭騎士團團圍住，封鎖了他所有能夠閃避的方位。

  戰爭騎士在這樣的絕境中也沒有丟棄鬥志，他大力揮舞起血刀，在周身形成一股旋轉的刀風。

  所有冰刃在神秘老婦的指令一同切裂，有所不同的是，她的冰元素魔法不像千焰心的魔法那樣毫無作用，利用寬刃鋒利的一面，環繞割開了戰爭騎士的皮膚，血漿噴灑在雪地上。

  正當戰爭騎士被無盡的冰刃糾纏得怒吼連連，兩人一熊看得呆愣。

  看似普普通通的冰元素魔法，竟然暗藏了無數殺機。

  「看不懂吧？幾個笨蛋。」

  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響在最近處。

  千焰心與瑪利亞同時看向中間，在他們之間的空位處，悄無聲息地冒出了一個銀髮蒼蒼的矮小老嫗。她眼角的皺紋疊加，蒼藍色的眸子瞟了左手邊的千焰心一眼，對他那呆若木雞的表情嗤之以鼻。

  「笨蛋！」

  她又罵了一句，對著還在與自己魔法糾纏的戰爭騎士打了個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