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焚化

  沒有讓千焰心理清思緒，多諾罕那帶著燃燒聖潔、污染淨土的巨爪就凌空劈下。黑色的物質因為過多，在他大力揮動時有不少四濺在空中，將原本就黑暗的空氣變得更加漆黑了。

  黑暗的氣浪瘋狂地撞在堅實的魔焰盾牌上，龐大魔力組成的巨盾發出了「咔嚓」連連的哀嚎。不堪重負地向下一沉，激起了滿地的塵土。

  主要施術者千焰心身軀一彎，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覆蓋了他全身，當他面色艱難地重新撐起漫天魔焰時，第二次邪巫的爪擊到來，巨型火盾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悲鳴，肉眼可見的裂痕蒼白地布滿受擊處。

  千焰心的臉色與他暗紅的雲發形成強烈的對比，紅得驚艷、白得驚悚。他嘴角淌下一道血痕，點點猩紅從他立體的下巴掉落而下。

  他身後的白蘇同樣受到波及，不過沒有他那麼嚴重，大多數傷害都歸集到了千焰心身上，白蘇只是微微晃動，胸口一陣刺痛。

  「千……焰心？」不知道身後的白蘇是怎麼察覺自己身體的變化的，這聲音是那樣的擔憂也纖弱的脆弱。似乎這意料之外的察覺令他的傷勢感到曝光般凝視，刺激性的疼痛陡然放大。

  穩住全身沸騰的魔力，千焰心儘量也穩住了聲音:「沒事，我有辦法對付這怪物。」

  龐大的黑暗物質壓近，兩人眼睜睜地看著那蒲扇狀的巨爪猛地拍在頭頂的火盾上，魔焰片片碎散，落在他們腳下四周。後方的卡司看上去還算鎮定，靜靜地立在一邊，滄桑的臉上帶著釋然的意味。

  即使自己終究無法替原來的主人報仇，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是忠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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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司想著，看向手中的兩把毒蛇匕首，精細的紋理上有著無法掩飾的磨損，曾經一度鋒銳得令他驚異的刀刃也垂老矣矣。他猶記得這對匕首交到他手中時，面前男人認可的眼神。

  他低啞一笑，緩緩朝千焰心那邊移動過去。

  魔力從自己身體裡飛速流失，頭頂魔焰組成的火盾也在分崩離析，慢慢失去形狀。千焰心咬緊牙關，暗紅的眸子裡多了一絲慌亂，他用餘光和自身的感知力掃到，正有大批的敵人聚集在四周，只是礙於情況的突然一時沒有組織起有效的進攻。

  自己只要一露頹勢，那些匪徒說不定就會看出端倪，在多諾罕的強勢攻擊下，再遭受圍攻，那可就雪上加霜了。

  千焰心想著，多諾罕嘶吼一聲，全力一擊，緩慢而沉重的砸在火盾上，星星點點的魔焰四濺，灑在他黑色的身軀，很快就被黑暗物質吞噬。

  巨大的力量令火盾抖了四五下，千焰心雙手傳輸的暗紅魔力流一暗，同時他臉色又蒼白一分。

  「千焰心？！」白蘇焦急無比的聲音再次響起。

  千焰心低喝一聲，龐大的魔力再次重整旗鼓，輸送向頭頂的暗紅火幕，火盾又凝實了幾分，熊熊烈焰刺得多諾罕也不禁後退一步。

  「白費功夫。」含混不清的怪異聲音從黑色物質中傳來，應該是多諾罕在嘲笑他們，「我看你還有多少魔力撐起這個防禦術式。」言罷，黑色巨人重新踏來，兩隻巨爪高高抬起，積蓄下一次攻擊的力量。

  周邊聚集過來的黑道紛紛躲在遠處，他們不願意參與這場戰鬥，也不願意相信那頭黑色物質構成的巨怪就是他們日夜侍奉的邪巫多諾罕大人。

  巨爪積蓄著多諾罕體內所有的氣力，他身上的每一個黑暗物質的細胞都在飽和，為他的雙爪提供巨大的力量，千焰心可以感知到，這個形態下的多諾罕，其力量遠高於半死的雪原毒蛛皇。

  就算葡萄在這裡，恐怕也無法用蠻力與之抗衡。

  千焰心眼神堅決，雙手已經被暗紅魔焰染成了同色，頭頂的火盾已經不能再承受更多的魔力了——這個術式不具備無限加持的容量。

  黑色巨人似乎凝視著火盾下可悲的法師，那粘稠物質覆蓋下的怪臉露出嘲諷殘忍的笑容。

  一擊殞命！巨爪帶著黑色的毒性煙霧，腐朽了一片半空。

  「慢著！卡迪亞少爺！——」

  黑色身影一頓，雙爪止在了半空中，他的視線透過了魔焰的阻隔，看到了一副更加有趣的畫面。

  卡司，那個父親曾經的熟人，或是部下什麼的傢伙，現在效命於自己弟弟的那個森蚺傭兵，目前，正用那對父親贈送給他的匕首，橫在那個紅髮男子的脖子上，並歇斯底里地叫住了自己。

  瞬間，他獨特的惡趣味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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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況急轉而下，大概是這個過程。

  卡司從斷裂的房樑上潛行而至，先是一把推開了為千焰心治穩定傷勢的白蘇，然後一腳將千焰心絆倒，把毒蛇匕首放在了紅髮男子的喉嚨上。

  「多諾罕先生。」卡司換了一個稱呼，有似乎是換了一個人格，他諂媚的笑著，好像他本來就很敬重面前這尊黑色怪物，「您的儀式不是需要活祭品嗎？死去的法師可榨不出多少魔力來，而且，我可是知道查爾斯的不少行動計劃呢。」

  坐倒在地上的白蘇神情恍惚，過了好一會兒，才暴怒起來，大聲呵斥:「卡司！你，你這個卑鄙小人！虧我還那麼相信你！……禽獸不如的東西！」

  被壓倒在地上的千焰心無法動彈，也不敢抬頭，雖說那對匕首也陳舊，但仍然可以輕易割破他的喉嚨。

  黑色巨怪沉默了下來，龐大的身軀一動不動，低低地非人類的呼吸迴響在這方狹小的天地間。多諾罕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匕首微微一緊，千焰心感到自己脖子已經開始出血了，卡司沉悶的聲音貼近耳邊:「把頭頂的火焰解除了，動作快點兒。」

  白蘇依舊在身後謾罵，與她清秀嬌小的臉蛋正好相反，要不是體內的魔力透支，千焰心覺得她甚至敢去掐死卡司。他沒有說什麼，將體內與漫天魔焰的連結切斷，漫天魔焰沒有了與施術者的連結，火盾形狀很快消散，只餘下彌留在半空的魔力煙塵。

  見狀，多諾罕這才慢慢收起了那破體而出的殺意，巨大的黑色身軀緩緩收縮，像剛剛出爐的魚膠突然到了滿是冷空氣的卡洛麗妲一樣。蒸騰著熱氣，那些黑暗物質產生了褶皺，慢慢枯萎消失。

  那五米左右的巨碩身軀竟蒸發得毫無痕跡可言，好像那頭黑暗怪物從來不曾出現過一般。

  大多數匪徒還以為，他們剛剛出現了幻覺。

  屬於人形多諾罕瘦削的陰沉面容從黑色霧氣中浮現，他高瘦的身上披了一件黑袍，赤著雙腳，一步步走到卡司面前。

  卡司看著那對閃爍著可怕意味的雙眼，握住匕首的手緊了緊。他身下的千焰心沒有動彈，只能看見那雙赤腳停在距自己約三四尺的地方。

  多諾罕眼中的鄙夷被掩飾起來，友善地向卡司點了點頭:「要論我這一生見過的聰明人，不少，但卡司先生，你是為數不多的活下來的人。」

  卡司頹敗的五官皆露出笑意，那對濃眉揚了起來，笑道:「多諾罕先生不是個聰明人，你是個智者。但說起部下這方面，你覺得一群下水道里的灰鼠比得上一條馳騁森林的蚺嗎？」四周的灰鼠傭兵，包括多諾罕的心腹，狡猾的格拉斯也是臉皮一抖。

  邪巫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森蚺了。我的朋友。」

  說著，多諾罕湊近過來，親密地拍了拍卡司的肩膀，卡司也展開笑容，只是因為邪巫不尋常的動作，他的笑容略顯僵硬。

  自己的左肩宛如脫臼了一般，鬆弛地響了一下，卡司嘴角抽搐，發出一聲悶哼。他能感覺到，在邪巫的手下，自己的左肩似乎斷裂開來，完全不能動彈了。

  「森蚺啊，從來不是我的朋友。」

  多諾罕重新補充了一句，陰鬱的臉上變成森然的笑意，皮膚上被巫術勾勒的咒文一閃，一隻黑暗巨爪從他身後飛騰而起，直取卡司項上人頭。

  以卡司這顆血肉人頭，不需要黑暗物質腐敗，光是那巨爪所蘊含的勁力，就能擠爆他的腦袋。

  黑爪腥風，生死瞬間。

  卡司抱著受傷的左臂身體後仰，同時一對毒蛇匕首脫手。不經意間，他嘴角的笑意無端泄露。

  多諾罕為之一愣，此時全身各處突如其來地傳開被火灼傷的劇痛，分散在全身的刺痛同時炸開，如同將單個的火藥桶堆在一起爆炸，再大的船身也會被撕裂成兩段。

  「啊——！！」

  多諾罕周身黑暗物質瓦解，那張險惡的臉上得意陰森之色蕩然無存，只餘下兀自撐大的眼睛的嘴巴。他蒼白的皮膚因為溫度的升高而變得血紅，看上去尤為可怕，似乎下一秒他就會因超標的高溫而爆炸。

  千焰心抹了抹脖子上的血跡，後退幾步，扶起了完全沒反應過來的白蘇，譏諷地看向多諾罕，與一旁的卡司擊了個掌。

  血紅著臉的多諾罕口吐濃煙，一對血目狠狠地盯著千焰心，沙啞著說:「你……你是怎麼辦到的？這是什麼魔法？」

  千焰心冷冷一笑，漠視著面前這個再也構不成威脅的強敵:「我以為你會想到的，博學多識的多諾罕先生。」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像是受到了千焰心的刺激，多諾罕神色扭曲，瘋狂地用雙手砸著地面，不過他現在只是一對肉手，這一舉動除了能讓他滿手傷痕外，什麼也無法達成。

  「你想知道為什麼？那麼我給你一個提示。」

  戰鬥中千焰心同樣遭受重創，他暗暗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聲音也就更高了些，多諾罕聽聞，抬頭望向這個紅髮男子，擊敗他的紅髮男子。

  千焰心暗紅色的眸子裡帶著三分笑意:「我應該早告訴你，別輕易碰我的火焰。」

  「火焰？……」多諾罕全身一震，細細回想——自己有多少次以巫獸的身軀硬接下千焰心的魔法攻擊，一次又一次，火焰衝擊在自己堅硬的皮膚上，沒有任何感覺。沒有任何感覺……

  他頹然坐倒，聲音更顯沙啞:「你，在魔焰里施了咒語，埋在了我的身體裡……就像一顆遙控炸彈一樣。讓卡司分散問道注意力，讓我變回最弱的人形……接著……」

  「炸彈引爆。」

  「一共積累了二十三道[爆裂]魔咒，在你的血液里微爆炸。」千焰心數了數，如實告訴了多諾罕，然後最後向他致意，微笑道，「你再也做不成惡毒的實驗了，多諾罕…卡迪亞！」

  「我……」話音未落，多諾罕的膚色紅到了極限，圓睜的雙眼一松，眼神隨即渙散，高大的身軀裹挾著被汗水濕透的黑袍，轟然倒地。

  巫毒畢至的邪巫，終於死去。在無盡的高溫中，他的身體被燒光，痛苦至極地死去。

  「願虛無該死的傑狄丘讓你永不超生！」千焰心屈指一彈，一簇暗紅的魔焰擁向多諾罕的屍體，一聲爆響，火焰點燃了邪巫，再過一時半刻，這具被污染的身軀將變成漂浮在恆遠大氣中的微塵。

  暗紅色火焰照亮了三人的眼底，他們打心底里鬆了口氣。四周的匪徒們默然無言，看著那象徵著邪巫隕落的火焰不斷燃燒擴張，他們的心再次沉了下來。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們沒了主心骨，鬼知道這裡會變成什麼樣子！

  灰鼠派的格拉斯臉色死灰，眼看著自己最仰仗的主子變成灰燼，自己的雙腿如篩子般打抖，相信自己多半也會像這樣被燒成乾屍的。

  「兄弟們！不能坐以待斃啊！這三個人現在都受了傷，沒多少反抗的餘力了，只要馬納大人還在！我們就能繼續在諸大林享樂了！」

  不知是誰這樣喊到，格拉斯明顯的受到了教唆，看了看四周正注視他的灰鼠派，下定決心地一跺腳，大聲呼喊:「沒錯！誰第一個殺掉那個紅頭髮小子，誰就做下任黑市的老大啊！」

  白蘇恢復了神志，卻聽見又要戰鬥，忙向那群匪徒叫道:「你們傻嗎？能不能不要老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啊？有事我們可以……」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另一類聲音打斷，類似……

  「哈哈哈，黑髮美人還活著！總算是沒白來！」

  「要的就是你，抄傢伙啊！」

  白蘇的出聲無疑大大鼓舞了敵方的士氣，她嚇得花容失色，驚慌地看向千焰心。千焰心無奈一笑，勉強聚集起體內剩餘的魔力，還是要背水一戰了。

  「嗖——」

  尖銳的鳴哨劃破空際，沖在最前方的匪徒慘叫一聲，被那支力道非凡的箭射倒在地。匪徒們亂成一團，紛紛轉頭找尋著這支箭的來源，但沒料到，這利箭的源頭不止一個。

  鳴哨破空，一陣箭雨透過弧線，傳遞著死亡的氣息。

  霎時間，弓箭的動靜、箭頭崩飛血肉的響聲、以及更多更密集的慘叫取代了匪徒們的狂吼。

  千焰心等人向後看去，只見赫然是諸大林的戰旗立在黑市的屋頂上，一名身穿輕甲的剛正的男子在弓箭手的陣前，射出一道道精準致命的直線。

  是查爾斯，和他的近衛部隊。千焰心停止動用魔力，大大呼了口氣。

  這增援來的慢，卻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