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卡爾陛下

  現在是光復歷的944年，就算再過一千年，人們也不會忘記，一千年前有一個強大的帝國。利維索隆可以說是克羅諾斯大陸最具傳奇色彩的人族國家了。

  利維索隆的傳奇，極大藉助了時代的背景。魔法與劍的時代，總是會誕生無數探險者、航海者，人們渴望未知愛好新奇，所以，從另一種角度來說，人們渴望災難，渴望混亂。

  那麼，是否原本人類就不該探索這個世界，只需要保持活下去的狀態，履行一個生物繁衍的使命即可？

  嘛，這是題外話。

  擁有一千五百年古老建國歷史的利維索隆經過了無數場戰爭，紛爭，尤其是一百五十八年前的末世戰爭。直至現在，利維索隆仍保持人族第一大國，乃至大陸最強勢力的名號。從來沒有一個國家形式的勢力能在克羅諾斯世界裡以完全雄霸的姿態度過一千多年。這一點，足夠讓後世的史學家對著書本費盡腦汁了。

  單說這一段末世戰爭，讓利維索隆還能繼續壓制住西方諸國與三大外族的很大部分原因，歸功於現任金宮的主人，帝國百年的皇帝，卡爾·弗倫薩爾。

  同時這位皇帝，也是傳奇的七英雄之首，昔日的皇家騎士團團長，利維索隆的鐵血元帥。

  如果利維索隆開設普遍的歷史教育，將歷史書本廣泛地印製發放給民眾，其中最重要，占據頁數最多的，便是卡爾陛下的光輝歷史了。弗倫薩爾皇族的創始人，人族最偉大的軍事家、政治家，最強的神聖騎士，諸多榮譽集聚一身。不得不承認，他這一生獲得的東西太多了，同時也註定他會失去些東西。

  就比如，他的兒子們通通死在了機密閣縱火事件中，為了不讓「弗倫薩爾」皇族曇花一現，他犧牲了老來的天倫之樂，做了這個帝國一百五十八年的皇帝。而傳奇的卡爾陛下必將在皇位上心力交瘁，看著帝國的腐朽卻再不能像年輕時那樣把控全局了。

  

  但他肯定「弗倫薩爾」定將為後世所銘記，因為他從小皇子克里斯蒂安·修·弗倫薩爾身上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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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爾城金宮，皇家演武場。

  「叮！」

  一聲脆響，蒙比手中的木劍再次被克里斯蒂安挑飛，長劍在空中打了好幾個轉，才插在了草地上。

  蒙比有些愕然地看著空空如也的右手，抬頭對克里斯蒂安道:「修，你又進步了。以往我還能死撐幾十個回合的。」

  兩年過去，小皇子的相貌無太多變化，相對於兩年以前，身材已是相當修長高大，也更加神采飛揚了。

  克里斯蒂安將長長的金髮撥到腦後，接過傭人遞過來的濕毛巾，擦了擦有些汗意的額頭、下巴，輕笑道:「我都有些膨脹了，說得好像我能單挑精靈族的一大群雙頭亞龍似的。」

  蒙比大笑，將身上礙事的盔甲卸掉，丟在一旁，重新拔起那把木劍，擺開架勢。他成熟帥氣的臉上滿是自信:「再來，修，我打賭這次我能撐過五百個回合。」

  將毛巾遞迴，克里斯蒂安挽了朵劍花，微笑而立:「要不我們真賭點兒什麼？」

  雙方向前各走了三步，兩把木劍相交，標準的騎士禮，蒙比聳了聳肩:「算了，我怕我輸不起。」

  「從小你就這樣，蒙比。」克里斯蒂安少有地作出輕漫的動作，也學著蒙比的表情神態聳了聳肩。

  交手儀式完畢，兩人各退後五步，克里斯蒂安舉劍笑道:「不過，我覺得你的海口誇大了些。」

  劍氣交錯，轉眼間，兩人穿過對方，劍刃相撞，然後再次分開。站的較近的傭人險些被兩人激盪而出的劍氣刺傷，連忙後退十米開外。

  兩把木劍在他們手中宛如真正的兵器一般，帶著冷冽的殺伐之氣，相互糾纏，兩道身影亦如疾風般不斷相交、分離。木頭碰撞在一起的聲音十分沉悶，聽者強忍著，仿佛有鈍器錘在自己的胸口。

  屬於修的金色身影凌空而起，木劍帶著崩斷鋼筋的氣力，當頭斬向蒙比。

  蒙比一頭黑色短髮被勁風吹得凌亂，不過還好沒有擋住他的視線。看著那金光閃爍的木劍越來越近，他放聲一笑，雙足一踏，也是凌空而起，手中木劍迎向那道金光。

  「砰！」

  沉重的悶響迴蕩，片刻後，又響起一連串較輕的悶響。看來是這次交手勝負未分，雙方重新整頓，開始了下個回合的拆招。

  與此同時，在遠處的看台上，有兩道目光一直關注著演武場的情況。是兩個活過整整一世紀的老人。

  略顯矮胖的藍白長跑老者冷著一張老臉，頭髮鬍鬚梳理得一絲不苟。沉凝的雙眼宛如寒光內斂的藏刀，明亮逼人。他正坐在看台上，淡淡地望著演武場上的金色身影，不言不語。

  是七英雄之一的鍊金術士，蘭伊塔。

  而在他身旁，另外一名老者，身著金白色皇袍，與克里斯蒂安一樣的金色長髮、蔚藍如天空的雙眸，高挺的鼻樑、深陷的眼窩。他坐在龍紋的輪椅上，尊貴而不失溫和，一派仙風道骨，從他蔚藍的瞳孔中，能讓任何暴徒找到包容一切的寧靜。可以想像，這位老者年輕時有多麼的英俊不凡。

  只是他太蒼老了，完全的垂老矣矣。

  鼻樑上架著一副圓形的老花鏡，耳朵上掛著助聽器，皺紋在他臉上隨處可見，歲月為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他坐在輪椅上，高大瘦削的身子微微前傾，老眼微眯，極力想要看清演武場上的情況。顯然，他就是活著的傳奇，百年皇帝，七英雄之首，神聖騎士卡爾·弗倫薩爾。

  「蘭伊塔！你這個蠢蛋！看看你都教了什麼給修！劍術上到處都是破綻！」卡爾一邊用力拍著身邊冷麵老人的肩，一邊大聲說。

  蘭伊塔一張老臉滿是無奈，扶著額頭:「我是鍊金術士，專長是轉化和召喚魔法，不是把劍耍得滿天飛。」

  卡爾斜著眼睛看著蘭伊塔，蒼老卻頗有氣度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小蘭，你不會還在記恨當初穆恩劍術大賽上我讓你敗得一塌糊塗吧？得了，來年的古那酒桶宴，你不是找回面子了嗎？」

  提及往昔，蘭伊塔向來面無表情的臉上也舒展開笑容，但仍是沒好氣地說:「找回面子？你是說八個醉鬼在酒館裡鬧事，連帶著一屋子的酒客打了個昏天黑地，完事躺在大道上差點兒被馬車碾死嗎？」

  「不不不！」卡爾不禁大笑，下巴上的鬍鬚都在顫抖，「我是說，你喝的最多，卻不是醉得最厲害的。因為，你是最先發現我們躺在大道上的！」

  蘭伊塔看著他攀在自己肩膀上，那隻蒼白衰老的手，轉頭望向萬里無雲的晴空，眼神遼遠:「那個時候我們都是二十歲不到，你也才二十歲出頭。天不怕地不怕，我們八個人結伴同行，大陸上沒有哪兒我們不敢去的！」

  他冷漠的臉上終於呈現出完整的笑容:「你還記得我們悍不畏死地潛入魔神島那邊嗎？你和阿姆雷特打賭，至少提來三個魔族將軍的頭顱。」蘭伊塔不由得微微一怔，低下頭，「最後，誰贏了？」

  「我。」卡爾說。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相交間沉默不期而至，卡爾的臉上首先出了破綻。然後兩個老人捶胸頓足地笑了半天。還好周圍沒有旁人，不然七英雄的形象就要被拉低不少了。

  「你這個不要臉的老不死！」蘭伊塔笑得直咳嗽，一巴掌拍掉卡爾的手。

  「好吧好吧，是他贏了。我七個、他十一個。」絲毫不在意身為臣下的蘭伊塔口無遮攔，金髮老人不得已重新掛好助聽器。

  卡爾陛下湛藍的雙眸微眯，午後陽光慵懶地鍍在他白淨鬆弛的皮膚上，視線又回到了演武場上那上下翻騰的金色身影上。他的聲音驟然低沉:「修，不是我。他就是他自己，一個政治家，不是英雄。說實話，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不適合做他的導師。」

  蘭伊塔緘默地看著卡爾，沒聽到他的下文，於是他苦笑一聲，代替他說了下去:「伊凡。適合成為他導師的唯一一個傢伙。」

  卡爾臉上泛起波瀾，又很快平復，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修最近還在內政廳忙，接下來，可能要去北邊的穆恩抵抗精靈族的騷動。另外……」蘭伊塔想了一會兒，抱著拳頭，低聲道，「肖，我還是沒能找到，她太狡猾了。幻詩我已經交給奧黛麗保管，我的人還在收集中，但不知為何，最近沒什麼動靜。」

  「是肖。」卡爾將頭轉了過來，蔚藍渾濁的老眼流露出寒意，「肖要忍不住了。」

  「我有必要公開通緝肖嗎？」

  「不，就算通緝她，也沒有用。你忘了她是最強的刺客女王了嗎？她想躲著，沒人能找到她。」卡爾的眼神無比冷靜，推了推眼鏡，「我有預感，戰爭又要來了。小蘭，你該走了，為了對抗肖，你得幫助修，修是個聰明的孩子，說不定……」

  「他能殺掉肖。」

  蘭伊塔起身，盤根錯節的老臉平常的冷漠，輕輕點了下頭:「會的。我們和肖，終要有個了斷！你放心吧。」看了看卡爾座下的輪椅，低聲說了一句，「我去叫傭人過來。」

  言罷，便舉步離開了這座高台。

  待到蘭伊塔與自己擦肩而過，卡爾轉頭望向那個老朋友的背影，凝視了很久，提高了音量:「小蘭，人應該堅守些什麼，那才能被稱之為人吧？如果是這樣，我才真正放心了。」

  蘭伊塔的身形沒有停頓，恍若未聞地繼續走著，很快就看不見身影。

  幾乎不可聞的一聲輕嘆緩緩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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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金宮，英雄大人蘭伊塔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繞過房子門前的大型噴泉，他合上了大門，臉色沉鬱，像是正在積蓄著怒火與煩躁。

  一個黑影恭敬地跪在一旁，聽到響動，又行一禮，尖利的聲音中滿是敬畏:「奴飛蟻，拜見英雄大人。」

  蘭伊塔隨手一揮，蠻橫動盪的氣流使飛蟻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規規矩矩地立在原地，面具下的雙眼不敢抬起，一直將視線放在白淨的地板上:「英雄大人急著傳為奴的，有何吩咐？」

  「我問你。」

  威嚴的蒼老男音帶著難言的壓迫，令飛蟻頭皮發麻。

  「兩年前，你說你在卡洛麗妲見到了一個暗紅長發，可以使用兩種元素魔法的少年可對？」

  「是。」

  「他還殺了靈龜？」

  「是。」

  「你親眼所見？」

  「為奴親眼所見，絕無欺瞞。」

  蘭伊塔臉上表情瞬息萬變，想不到當時沒在意的事今日聽來竟讓他多年定力亂成這樣，冷冷地注視著飛蟻:「此事陛下知道了？」

  「回大人，此事很多同僚都知道。所以我想……陛下，也知道。」飛蟻戰戰兢兢地說著，面具下的臉上滲出冷汗，他的內心忐忑到了極點。

  此時，蘭伊塔的聲音不容置疑地響起:「殺了他。帶上你的小隊，動用一切方法！死必見屍。」

  「那小子現在已經不在北方了……搜索、搜索起來有些困…困難……」

  「不要和我提這些。」蘭伊塔聲音里瀰漫著殺意，「我將於小皇子殿下去往北方抵禦精靈族。在我回來之前，如果我沒有看見那個叫千焰心的少年的人頭擺在我面前，你和你的隊員就等著變成石像吧。」

  「咔！」

  飛蟻大驚失色，猛地抬頭，只見身邊的一個盆栽發出碎石的響聲。定睛一看，那原本綠色的枝葉和白瓷的盆子已經黯淡無光，化成了一坨堅硬的石頭，不慎裂開的地方連成一片，裂縫中夾帶著沙土泥粒。

  ps:鍊金術師，魔法師的一種，非元素法師，主要是召喚與轉化物質的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