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突圍

  黑色簡約的皮靴踩在一夜大雪後的雪地上，發出細微事物碎裂的響聲。皮靴的鞋沿粘著冰晶，像是走過不少雪路後留下的，還好沒有被凍裂，不然皮靴的保暖質量將會大大下降。

  黑衣人抬腳，用手拍掉了鞋子上的冰渣，隨手揮了揮。

  他眼前是一片狼藉，殘破的木柵欄，遍布周圍的魔狼屍體，滿地乾涸的暗紅血漬，以及雪地上魔力火焰留下的焦黑。

  真是讓人頭疼。黑衣人斜著身子站立，手指敲打著臉上木質的面具，其上刻著簡單的龜形圖案。是那個被稱為靈龜的黑衣人。

  他想了一會兒，還是蹲下了身子，開始檢查這一片狼藉後隱藏的跡象。一觸狼屍，他便大為失望地嘆了口氣，屍體早已涼透，想來在此處突圍的人早就離開了老遠。

  靈龜翻看著周圍的魔狼屍體，檢視著它們身上或大或小的傷口，越看越驚奇。在此處突圍的人，似乎不多，好像只有兩個，一個是用劍的高手，屍體上那些精準的切口裂痕，足以證明。而另一個，是一個火元素魔法師，水平竟也不低，火魔法的破壞力來看至少是修煉法術已久的軍用法師。

  但……如果是軍用法師，這準頭是不是太遜了，而且他是總魔力量是有多誇張，地上可以看到的焦黑就多達幾十處。他甚至要考慮火魔法師不止一個，靈龜一轉眼又看見了中間位置一個十米長、近一米深度的焦黑巨坑，沉默了下來。

  靈龜的第一反應是想要提取些殘餘魔力，拿回去研究，而後立馬反應過來現在自己的身份。不禁訕然一笑。

  

  他接著檢查，周圍一個人形的屍體都沒有，自己已經用洞察術看了個遍。人血也少的可憐，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同一條直線上，看來突圍者是徑直衝鋒的。

  一百多頭魔狼，還敢這麼玩，而且還沒死。靈龜的眼神森然，這樣的人不除，實在不安心。

  他繼續沿著血跡走，目光不斷檢視著一路的零星人血，心情越發糟糕。

  咦。血跡突然多了，靈龜腳步慢了下來，盯著地上的血漬，心情略微安穩。

  在這裡有人受傷了，灑了一大灘血，受傷者為了應付魔狼的攻擊，來不及捂住，然後血流如注。他又走了幾十公尺，直到血跡消失得看不見。

  兩個人，其中有一個人受了傷，出血量適中，但足以讓受傷者逃不開這片雪原。靈龜心情頓然開朗。

  「你好像很興奮嘛。靈龜。」

  背後傳來戲謔的聲音，尖銳得有些刺耳，讓人很難忘記的卑鄙男音。

  靈龜轉過身來，抱著結實的手臂，黑色緊身衣下顯出美感的手臂肌肉線條。他面具下的雙眼有些淡淡的不滿:「飛蟻，你玩過頭了，竟然放跑了兩個小老鼠。」

  那個本該燒焦在大火球里的飛蟻搖搖擺擺地走來，帶著一連串噁心的利笑:「我沒告訴你嗎？那可不是兩隻小老鼠，相反，他們能給我或者你，帶來很多很多的——快感~」

  「一百多人，就死了二三十個雜兵……這支軍隊不簡單。」靈龜點了下頭，聲音有些憂慮，「首領知道了會怎麼樣？我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所以那兩個小傢伙就尤為重要。」飛蟻冷笑道，「誰知道，穆恩有一個無人知曉卻能力超絕的女騎士呢？首領，哦不，那位大人一定非常有興趣。」

  靈龜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總覺得那個火魔法師有蹊蹺。」

  「行啦行啦。」飛蟻走來，踮腳勾住了靈龜的肩膀，笑道，「我去對那些軍隊趕盡殺絕，你去搞定那兩個吧，怎麼樣夠義氣吧？」

  靈龜冷視著他，震開他的手臂:「虧你還是金宮頂級的刺客高手，現在你只是個失敗者！」言罷，拿起腰間的短柄法杖就往血跡延伸的的方向走去。

  飛蟻冷笑連連，狠狠沖那寬闊的背影瞪了一眼，也轉身離去。

  #

  時間回到數小時前。

  夜色籠罩著雪原，大面積的降雪令長空不見星光，連月光也很難穿透雪幕。

  而即使大雪已覆蓋這方天地，連雪原上的動物也安眠在自己的巢穴中，殘酷血腥的殺戮也還在無休無止的進行著。

  雪原魔狼死死盯住好不容易包圍起來的獵物，朝他們盡力吼叫，接著毫不猶豫地撲上去。可還沒品嘗到血肉的美味，便被一道劍光或是一顆火球給逼退。

  千焰心將手中的火球再次丟了出去，體內充沛的魔力再度狂涌，又是十幾顆火球在周身環繞。緊貼的背部感受到瑪利亞身上的灼熱消失，再一抬手，一層火甲術附著在了瑪利亞全身。

  做完這些，千焰心只是微微一喘氣，消耗並不大，他輕輕一笑，想不到自己的魔力竟然這麼耐用。不過他第一次發揮得這麼盡興，甚至有種不是自己在施法的感覺。

  火球一顆顆射出，兇悍的魔狼見識到這些暗紅色火焰的厲害，不敢冒險硬抗，只能緩下攻勢。

  千焰心趁著狼群暫時放慢腳步，瞳仁一白，開啟了洞察術，向四處飛快掃動。情況還是很糟糕，狼群的傷亡越來越小，它們已經從剛開始地蠻橫撲殺，改為了遊走偷襲，似乎狼群已經漸漸了解了兩人的防守策略。

  蒼白的光芒黯淡，又變回了暗紅，千焰心低聲對身後的紫發女子道:「瑪利亞，我們得加快速度了，我看魔狼到現在為止傷亡還不足十頭。」

  鷹首長劍低吟陣陣，升起紫光萬丈，劍芒橫掃，將從身側襲上來的魔狼斬為碎肉。紫發女子一抖長劍，甩掉其上新鮮的血珠，碧綠如湖的美眸儘是殺意:「現在剛好十頭。」

  千焰心掌握滿天流焰，皺了皺眉頭:「瑪利亞，你從剛剛身形就有些僵硬，怎麼了？」他們兩人背靠背的移動速度並沒有千焰心想像中那麼快，就在剛剛，似乎瑪利亞的腳步又慢了許多。

  紫發女子沉默了下來，過了半天才開口:「沒事。」

  千焰心眉頭皺得更緊，背上突然傳來比炎甲術還要灼熱的觸感，緊接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傳到了他的鼻尖。

  旋即他臉色大變，發射火球的手都抖了抖，失聲道:「瑪利亞……你，你受傷了？」

  「不礙事。」瑪利亞連續出劍，幾頭魔狼被刺得鮮血淋漓，掉頭折返，「只是被魔狼的寒冰吐息擦到一點兒。」

  千焰心暗紅的雙眸里騰起難以想像的怒火，連他也未曾料到自己竟然會有如此露骨的殺意與憤怒。他周身的火球瘋狂激射，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打在了魔狼身上，少許火球威力暴增，竟是直接擊穿了魔狼的整個軀體。

  而這些火球大多數是射向瑪利亞所面對的方向。

  「你！…」瑪利亞冰冷神情恍惚一下，像是春日的陽光初融了冰雪。

  未等瑪利亞說下去，千焰心面色憤然，清秀少年的眉目仿佛被什麼點燃，在他周身火焰的襯托下，猶如火神的寵兒。

  他薄唇輕啟，這樣吟唱道:

  「焚化萬物的火焰展開雙翼，迎接末日的來臨。

  吾以身而燃燒，無論是生鐵或是沙泥，將在火光中化為灰燼！

  [炎隕·燼滅]」

  咒語的大概意思就是這樣，有些咒音沒有發得很標準，因為念咒者的聲音格外激盪，像是異常的憤怒。

  千焰心暗紅的雙眸明亮，猶如兩顆隕落的火星，咒語結束，他狠狠一合手，暗紅猛烈的火焰從他的頭頂匯聚在一起，深深的火光照亮了這片夜空。

  瑪利亞轉頭看去，臉上已有了驚訝之色，這個術式她見過，還有這龐大到相當於四個普通法師的魔力…她看著背後緊靠著自己的紅髮少年，感到口乾舌燥。

  半空的火炎集合成一枚隕石的形狀，帶動著空氣里所用的熾熱，落向魔狼群。

  在炎隕覆蓋範圍內的魔狼，被這強烈的魔壓壓製得無法動彈，野獸的眼睛中，終於露出了畏懼。

  暗紅色火焰集合的落石並不是實體，那是一團屬於千焰心的魔法火焰。瑪利亞幾乎用肉眼看到了，有些透明的火焰中，十幾頭魔狼從皮毛加身的野獸，一點點化為了倒在雪地上的焦黑殘骸。

  千焰心長長呼了口氣，瑪利亞以為他要栽倒，想要接住他，結果他只是呼了口氣，擔心地看向瑪利亞:「你傷得重不重？」

  「不清楚。」瑪利亞老老實實地回答，重新擺開了架勢，「現在我幾乎沒有痛感。」

  雪原魔狼們顯然被這魔法嚇了一跳，雖圍著兩人卻不再魯莽進攻。普通的野狼擁有著獵人的技巧，和超凡的團隊協作能力，魔狼也不例外。

  追獵一隻兔子的時候，魔狼毫不畏懼，但如果獵物是一頭泰坦月熊，魔狼也許會選擇性地退縮。

  現在它們在他們眼中，就像本來在撲殺一隻雪兔，然後意識到對方是泰坦月熊，最後竟然發現還是會魔法的月熊。

  它們已經要開始退縮了。

  暗紅色火球再次凝聚在半空，時不時射向不再出聲的狼群，紅髮少年神情亢奮，一點兒也沒有力竭的趨勢，高聲叫囂:「來呀！沒腦子的畜生！咬我呀，噴我呀……」

  瑪利亞碧眸一閃，胳膊肘碰了碰千焰心，頭也不回地說:「你剛才的魔法，再用一次，往我前面那個範圍，我們趁此機會快速突圍！」

  千焰心還想說什麼，卻聽紫發女子少有地疼哼了一聲:「恐怕，我血流的有些過頭了。」

  千焰心一愣，低頭看向腳下，除了魔狼那深色、泛著臭氣的血液，還有些零零散散的緋紅與其它血漬格格不入。

  「明白了。」

  咒語聲再次高響，這次千焰心一字一句的非常嚴謹，體內剩餘的魔力已經不多，但只一次炎隕術是足夠的。

  他要將炎隕術用到極致，將這個突破口，大大打開。這樣，他們才有機會突圍。

  體內的魔力極速流失，然而千焰心的心情依舊亢奮，這樣揮霍魔力的舉動前所未有，也讓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炎隕·燼滅]！

  火焰傾瀉大地的那一刻，瑪利亞碧眸緊縮，身上爆發出比火光還要耀眼的紫芒。她攬住身後那個有些不支的紅髮少年，右手的鷹首長劍劍吟激盪，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模糊的殘影。

  移動中，瑪利亞感到自己背面的肌膚正在撕裂，溫熱的液體汩汩流出，急促得好像不屬於自己。

  她強撐起顫抖的雙眼，不讓其合攏，碧綠的眸子裡倒映出千焰心蒼白清秀的臉，右手用力握住劍柄。

  一個瞬間後，紫光沒入了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