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奈何橋下不相忘

  「謝謝你給我機會，在那之前請你先記住我的名姓，我叫許諾，我不想忘記的是秦霜和事關於她的一切。」

  孟婆面無表情說道：

  「你沒有很多的時間。」

  許諾臉上些許沮喪，但依舊不想放棄被記住的機會：

  她是一個盲人，而我，生前我是一個聾子，一個出生平寒的聾子，我和她，一個看不見，一個聽不見，我們都是先天性的，她沒有一天見過光明，我沒有一天聽見聲音。

  有一天我只覺得生活索然無味，想輕生，但始終沒採取措施，總不至於被枯燥的生活逼死，那樣就顯得太過於白生了。

  我走在街邊，確乎一個清脆婉轉的聲音叫了我許久，儘管我聽不見，後來她用腳邊的木棍打到了我，我看向她時她的目光充滿害怕，我蹲下去同她說話：

  「剛才你叫我麼？不好意思，可能我嚇到你了，但我聽不見，是個不折不扣的聾子。」

  她這才放鬆了許多，並拿出紙筆，認認真真的寫著什麼，寫了挺久時間了吧，我本想就這麼轉身離開。

  

  她又用木棍輕輕靠了我的腳踝，之後笑著將那張寫了字的紙遞給我：我叫秦霜，一個殘疾人，看不見的，剛才確實…如果心情不好就買一束花吧。

  我沒有去的地方也不想往哪裡走，眼前的秦霜讓我對她多少有些同情，好好一個人怎麼就是個盲人？世道真不長眼：

  「那我們還真有緣，都是殘缺不全的人。」

  我帶著點自嘲的口吻笑道，她也莞爾一笑，之後搖搖頭用手筆畫了一番，我又笑了笑：

  「你還會手語啊，真不錯呢，遺憾的是我也看不懂，家裡面窮就沒學。」

  秦霜將木棍靠在我腳邊，之後又埋頭寫東西，我知道她是要留下我，想跟我說些什麼，正好沒地方去我便在一旁耐心等她。

  過了些許時間後她將那張紙遞給我，上面的字同她一樣端莊美麗：大概我們是世界開的玩笑吧，或者換種說法，它想考驗我們，看我們如何被打倒或者反擊，看我們如何被人嫌棄或者互相吸引，看我們如何悲哀或者快樂。

  我沒有一天見過光明，你一天沒聽到聲音，那又如何呢？難過悲傷是一天，愉快高興也是一天，我們不確定哪一天會離開，難得來一趟，那不防高興一點，樂觀一天咯。

  秦霜一定是一個樂觀主義者，也是生活里的勇士，美貌之外，我佩服她勇敢面對慘澹人生的態度，真的，我回應她：

  「或許你說得對，是我悲觀太多，太久才沒把生活過好。」

  她邊聽邊寫著另一張紙，我說完便給我遞來另一張紙，上面寫著：那又如何呢？但只要您知道自己為什麼悲傷就行了呀。

  「我這樣會不會打擾到你賣花？」

  怎麼會呢，不會的，我每天都來這裡賣花，但也沒多幸運，有時甚至還被別人用假錢騙，也有用紙的，回去可能會被姑姑罵，所以沒有人買花我反倒心安理得。

  「你是怎麼來這裡的？離家遠麼？」

  不算遠吧，當然也不近，是小霜帶我來的。

  秦霜摸了摸她旁邊的小白狗，我和她就這麼聊一下午，果然沒有一個人願意買她的花，我想也有我的原因，我問她花怎麼賣，最後我買了全部的花。

  回去之後我總在想著她給我寫的話，因為這樣的我是沒有朋友的，沒有一個人願意同我說話，內心像一片荒原，想同別人說話也沒人願意聽我說。

  後來我天天去她賣花的地方，有時早一些，有時晚一些，有時呢又剛剛好，總之無論如何她總會出現，而且每次我出現她都能知道是我。

  秦霜看不見，但每次靠近她都會用送她來去的木棍輕輕靠在我腳邊，我們就這麼處著，漸漸便熟識，我確定也習慣了她在我身邊，但殘缺的人哪裡敢渴望得到那種奢侈的東西。

  我們就這麼相處數個月，有一天她沒來，我去那裡等了她一天，等到很晚，天都盡了黑我也想再等等，後來她果然被我等到。

  秦霜手裡捏著一個發著黃光的手電筒，遠遠的便看她，她似乎在叫我但我聽不見，我朝著她喊：

  「我一直在這裡等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

  我朝她跑過去，她哭了，朝我懷裡撲，她說什麼我也聽不見，就一個勁兒的哭，這一刻是我人生中最無助的一次，我多想聽得見，哪怕她說的一個字也好。

  她哭很久都不停下，我只管借自己的胸脯給她靠，給她哭，不曾遇到這樣的事，我嘴也笨，不知道該說什麼。

  哭了很久之後她拉著我粗糙的大手在我掌心上寫字，我一個字一個字的念了出來：

  「姑，嫌，棄，我，給，找，婆，家，要，我，嫁，我，不，想，她，關，我，一，天，我，想，跟，你，在，一，起，娶，我，可，行…」

  當時我愣住了，她眼睛裡定定地看我，目光中無不渴求，其實我樂壞了，我愛她很久，想同她相濡以沫，我答應了，我帶著她離開那個城市，來了一個小鎮過日子。

  有一段時間我陷入了懷疑，因為她的理性讓我懷疑這場婚姻，她依舊堅持去賣花，也很獨立，我懷疑她和我結婚的目的，我猜測她不曾愛我，猜測她同我結婚只是不想嫁給姑姑安排的婚姻，我只懷疑著但沒有問。

  不是所有不說出口的猜測都能堅持走很遠，但我就是很幸運，或許這不應該用幸運來形容，因為她很悲傷。

  是的，陪她很多年的狗小霜老死了，埋葬了小霜後她回了家後在寫著什麼，總之寫了很久，之後遞給我一沓厚厚的紙，我是聽不見但可以看見，她寫道：

  我現在只有你了，你那麼好，你不能離開我，好麼？我很想認真寫一封信的，但我確信寫不了太長，因為只要一長便會很麻煩，可能文字之前相互重疊，那你就看不到了，文字重疊了但我感情沒有，可我害怕你不知道。

  背對你，面對你，睡覺，我都跟你說話，可你都沒有給我回復，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很謝謝你愛我，為此我也便愛你，很愛很愛，甚至在你之前我便先愛上你了。

  你肯定不知道，賣花攤上我說了很多句愛你，但我確信你沒聽到也沒看到，晚上我都會在你耳邊說一句我愛你晚安，早上我又說早安，我還愛你，我每天都說的，但你每天都不曾回復我。

  我看不見你是很遺憾的，但我的手記住了你，我基本可以畫出你的模樣來，但我還是畫不好，因為紙張太大我看不見，可你的樣子早印刻在腦海深處…

  我愛你，小霜離開了我，我不想你也離開我，我最近只覺得你越來越不一樣，是不是嫌棄我已經人老珠黃了呢？我並沒有你想像中的樂觀，但遇見了你後我願意樂觀，只是因為遇見你我才樂觀的，我也並不喜歡出門賣花，是姑姑逼我的，可最幸運的是竟然遇見了你…

  看完秦霜給我寫的這些東西後我便開始懂了，原來愛真的是相互的，可能是我的疏遠才讓她這樣，我走向她並一把抱她入懷，在她耳邊說道：

  「以後每天我都會對你說，早安，午安，晚安，感謝有你。」

  從此以後我們更加相愛，兩人相敬如賓，因為有她我們的生活過得很美好，只是因為有她我願意更努力的活著，更努力的去掙錢。

  我們沒有孩子，因為我害怕她痛便不要孩子，儘管我喜歡孩子，十八年後我查出了絕症，我沒告訴她，直到死前前一秒都沒告訴。

  我死後把眼角膜給了她，把房子賣了，她的眼睛現在應該能看見了吧，我希望能見她最後一眼，也希望她以後的日子好好的活著。

  許諾講著講著便淚目了，孟婆說道：

  「行了，你的故事很感動，現在去喝孟婆湯吧，下一輩子也許你能更幸運一些。」

  孟婆帶著許諾走向奈何橋並將孟婆湯遞給他，許諾正要飲下孟婆湯，一個聲音叫道：

  「你就不打算等我麼？也不想讓我看得見你？可我還是來了，找到你並看見了你。」

  許諾回頭看去，竟是自己的結髮妻子秦霜，他一下明白了，此時的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秦霜走向他：

  「你才是我的眼睛，這次看到你了，但請你下輩絕對千萬不要這樣了，我們是一起的啊。」

  孟婆遞給她一碗孟婆湯，兩人喝了交叉式的孟婆湯之後奔赴下一輩子，此時的奈何橋被奇妙的感情氛圍占據，竟沒有半分陰氣。

  死人都留了眼淚，沒有人知道他們下輩子能否遇見，估計可以吧，但結束的這一輩子，他們沒有辜負遇見。

  孟婆將他們的故事記錄了下來，從那以後孟婆在奈何橋下設了一個點，給前去投胎的人紙筆，如果他們願意的話就留下他覺得捨不得忘記的故事。

  黃泉路除了好看的曼珠沙華，奈何橋也變得更有人情了，那裡成了死去的人的最後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