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相信

  心臟仿佛突然有一剎那的停頓，打破了原本平穩的跳動，隨之快速而劇烈的，一下一下無比有力的跳動起來。

  林安顏不知道自己應該有什麼樣的反應。

  顧修然鄭重認真的神態就在眼前，她卻有些慌亂。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想，怎麼可能只是因為想要幫她把一切還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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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都不為，什麼都不顧，連顧氏也不重要。

  這讓她怎麼相信呢？

  「安顏？」顧修然看著林安顏失神的樣子，就知道她心中對這個解釋沒有接受。他輕輕的呼吸了幾下，壓抑住從心底湧上的無力。

  他今天很高興，他只能高興。

  所以顧修然若無其事的笑著，好像剛才說話的人不是他：「再說TB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吞了趙氏的，你們現在的重心在於開拓帝都，把精力放在趙氏有些得不償失。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問題，我不擔心顧氏。」

  果然……

  林安顏有些恍惚，卻又理所當然的相信了。是因為對於顧氏沒有影響，所以幫她也不需要什麼理由了……

  下意思的忽略不對勁的地方，接受了這個解釋的林安顏嘴角綻開微笑：「對。趙氏這件事是我自己決定的，和TB無關。」

  顧修然沒再說什麼，點了點頭，一如既往的溫和著給林安顏夾菜，然後吃飯。但是之前的可口味道，到底是失了幾分。

  不比之前的輕鬆愜意，雖然兩個人都表現的十分正常，但接下來的時間氣氛難免有些沉默。

  吃過飯後，林安顏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顧修然挽起袖子洗碗，他的動作很嫻熟，一點也不像外人眼中的那個高高在上冷漠無比的顧總裁。

  或者說，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冷漠無比的顧總裁，只有在她面前，才變成了如此溫柔體貼的顧修然。

  林安顏感覺心底有些酸。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刻意忽略了顧修然所說的那些解釋，她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罷了。

  可是什麼時候，她就和顧修然成了現在這樣呢？

  明明小時候……

  顧修然正在洗著碗，突然就感覺到背後有人靠近，接著一雙柔軟的手從背後繞到前方，在他的腹部緊緊扣住，身後的人也貼緊了他。

  「怎麼了？」顧修然笑了笑，溫聲問道。

  「你是不是生氣了？」林安顏將頭靠在顧修然背上，有點彆扭的開口。

  顧修然失笑：「沒有。我和你生什麼氣。」

  他剛才確實有些失望生氣的，可是想想自己和安顏有什麼好生氣的，他不是一直都想著只要安顏幸福快樂就好嗎，哪怕沒有什麼未來，只是這一時的歡愉也好。

  所以能讓安顏放下心，說那些言不由衷的解釋也都無所謂了。

  顧修然感受著背後人的溫度，心中想著他確實失望安顏從不選擇相信他，可他想著想著又有些心疼。安顏現在的戒心太重了，也多疑，仿佛所有人的好意她都不會輕易接受，也從不相信會有無緣無故的好。

  這種多疑不只是針對他，在他和林安顏相處的這些日子裡，他已經很多次感受到了林安顏對於外界的好意的排斥。

  似乎只有純粹的利益關係，才讓她放心。

  不，也不是，還有洛銘和那個季白，能讓她沒有任何懷疑的相信……

  而他，卻是林安顏首個不敢相信的人。

  顧修然垂下眼眸，可他不曾詳細了解過安顏這十年中的經歷，甚至造成安顏那十年苦難的罪魁禍首還有他一個，他又有什麼資格讓安顏如以往般毫無理由的相信自己呢。

  思來想去，他心中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

  林安顏靜靜的抱著顧修然，沉默了一下突然開口：「你記不記得，我們十四歲那年初三中考，我的准考證丟了那次？」

  「記得，那次你哭的慘兮兮的，蹲在校門口給我打電話，周圍一堆人圍著勸你，最後連警察都來了。」顧修然連想都沒想，直接就笑著說出口。

  林安顏抿了抿唇，也笑了。

  那次離開考就剩下二十分鐘，臨考試了卻發現自己准考證不見了，明明從顧家出發之前眼睜睜看著顧修然把准考證放了進去。

  那時候顧修然已經到了自己的考場外，手機就要關機了接到了林安顏的電話。電話里她哭的話都說不明白，他什麼也顧不得，直接轉身跑了出去。

  還好兩人的考場離得近，跑了十分鐘就到了，等到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林安顏考場門口時，正好看見坐在校門口哭的她。

  那天的太陽很大，才是早上九點的陽光就足以讓人心煩意亂。林安顏記得清清楚楚，那個時候她哭的渾身顫抖，眼淚混著汗水一起流，幾乎要暈厥的時候，聽到從人群外傳來顧修然的聲音：「安顏——」

  抬頭的那一刻，怎麼形容呢，林安顏至今想起來仍然是刻骨銘心，淚眼朦朧中，周圍的一切都是嘈雜而模糊的，唯有穿過人群向她走過來，一身狼狽渾身汗水的顧修然，如此清晰又令人安心。

  這是她的英雄。

  她惶惶然的心驟然落下，只是看到顧修然而已，所有的一切她都不再害怕。因為她相信顧修然，怎麼樣都相信。

  顧修然也想起當時的情景，輕輕笑著，眉眼中難免就帶出了輕輕淺淺的懷念。

  林安顏自是看出了那抹懷念來，唇角微收，雙手虛握，她靜靜的看著顧修然，就那麼平平淡淡的問出了口：「顧修然，當初，你為什麼不要那個孩子？」

  她把洛銘的話聽進了心裡，她還是想問，她還是想要……相信顧修然。

  顧修然抬頭，看著一向面上帶著笑意的安顏嚴肅認真的看著他，她想要裝出鎮定自若的樣子，卻不知道顧修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眼底的忐忑和……期盼。

  顧修然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一隻手狠狠的攥緊了，帶著說不出的疼痛。他張張嘴，像是要說什麼，可對上林安顏眼底的那抹期盼，半晌只能狼狽的躲開與她對視的目光。

  可林安顏非要固執的得到答案，又問了一遍：「為什麼不要那個孩子？」

  「安顏……」顧修然艱澀出聲：「當時顧氏……」

  「夠了！」只是聽到顧氏這兩個字，林安顏就知道他之後會說什麼，顧氏內憂外患，TB和林氏交好，他只能和趙美雅訂婚，只能放棄這個當時足以壓倒他的孩子。

  明明是她想要聽顧修然親口說出事實真相，可只是顧氏兩個字，她就已經不想再聽顧修然說下去了。所謂的事實真相，無非還是那些。

  果然是顧氏，果然還是她的痴心妄想。

  林安顏轉過身，藏起自己冰涼發顫的手，極力控制著自己向外走去。

  顧修然看著她僵硬的背影，心中升起難以言喻的絕望，那個孩子，是不是成了他和安顏之間解不開的結？

  不是一切都往好的方面發展了嗎？安顏今天選擇放棄繼續針對顧氏，難道不是因為心軟了，因為被他打動了，因為有一絲想要擁有他們的未來的想法嗎？

  那個孩子……

  「嘭！」

  顧修然一愣，快步衝出廚房，就看見林安顏痛苦的蜷縮在客廳的地上，手指緊緊的揪著自己的領口，面色慘白。

  「安顏！」

  顧修然顫抖著手將林安顏抱在懷裡，發現她渾身冰冷，似是喘不過氣來，只能短促又困難的呼吸著，嘴唇都有些發紫。

  林安顏難受的皺著眉頭，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仿佛下一秒就會失去生命一般。

  「安顏！安顏……」顧修然慌亂的一聲聲喚著林安顏，眼中茫然不知所措，抱起她跑出門。

  一路狂奔，顧修然在將林安顏放在自己車上時，一直緊閉著眼睛的林安顏突然就睜開了眼，她用盡全力抬起手攥著顧修然的衣領，攥的指骨都透著白。

  林安顏眼裡滿是複雜，她似是想要說什麼，可出口的不過是一聲又一聲微弱的，「顧修然……顧修然……顧修然……」

  似是嘆息，似是控訴，又似是滿腔的憤恨和發泄。

  林安顏無力的鬆開了雙手，又閉上了雙眼，一滴滴眼淚沒入了鬢角之中。

  一路上不知道闖了多少個紅燈。顧修然什麼都顧不得了，他看著林安顏難受的樣子，恨不得自己此時能有十倍百倍的痛苦，只要安顏能好好的。

  直到林安顏被送進了急診室，顧修然才頹然坐在地上，腦海中一片空白。

  安顏，安顏，林安顏。

  是他的錯，他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安顏，明明已經想好安顏想怎麼樣他都配合都隨著她，可還是忍不住為了自己的貪心去為難她。

  他明明也知道，當初自己和趙美雅訂婚，讓安顏放棄那個孩子，安顏被林建成趕著送出國外，還有這十年間安顏所經歷的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讓安顏對所有人心懷恨意，報仇雪恨。

  他都明白，自己也是這恨意的一部分，他早就想好，無論安顏想要怎麼樣，他只要安顏開心幸福就好。

  可他就是想要去試一試，搏一搏，萬一，萬一他和安顏就能有那個虛妄的未來呢？

  他只是不想再一次失去安顏，還是在早已預料到這個失去的結局的情況下，他的心在看不到林安顏的每一刻都浮在半空中，生怕下一秒就傳來如十年前般的消息來，安顏離他而去。

  惶惶不安，於是才想盡辦法想要留下林安顏。

  可他不管做了什麼，都沒有用。哪怕安顏的心已經有所動搖，可最終還是會繞到孩子這個解不開的死結上來。

  他只是想破開這個結局，擁有一個和安顏的未來而已。

  他錯了嗎？

  急診室門外的燈一直亮著，顧修然死死的盯著那盞紅燈，腦海中亂鬨鬨的，最後定格在安顏痛苦的蜷縮在地上的那一幕。

  他錯了。

  什麼未來，什麼原諒，什麼放下，他都不想了也不要了。

  他只要安顏完成自己所有想做的事，肆意歡快，安穩健康的度過一生。

  哪怕她最終不願意再見到自己，哪怕她的餘生不再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