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我和我的歷史同在

  徐庶做了一個漫長而滿是霞光的夢，夢中自己無比滿足幸福，可具體是因為什麼，他卻總是捉摸不透。

  陶醉在漫長的美夢中，他不願醒來，甚至已經做好準備在夢中的世界中交友度日。

  只是他內心的最深處一直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能睡過去，不能睡過去。

  若是睡過去，一切都結束了。

  他還有更大的事情要做。

  終於有一天，他似乎聽見耳邊有什麼詭異的聲音滴滴作響，他之前從沒有聽見過這種響聲，驚人的毅力強迫他緩緩睜開眼睛，將漫長的黑暗一一驅散。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從沒有見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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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非常潔白的世界。

  四周的牆壁是雪白的，身上的薄被是雪白的，而自己的手臂無力地放在一邊，吊在半空中的一個不知道如何做成的袋子正通過一根同樣不知道什麼材料製成的細線將一滴滴液體緩緩送進徐庶的手背。

  「這是哪裡？」徐庶動了動，又感覺小腹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他的記憶潮水般湧來，這才想起自己被曹叡一矛刺傷，儘管有傳國玉璽格擋，還是受了重傷。

  這是無法醫治的傷病。

  他記得自己在生命的最後時間見到了主公和阿斗，還有關張兩位將軍以及孔明。

  人生已經沒有什麼遺憾。

  這是不是一個很好的我結局，但對徐庶來說，已經不算太差，

  只不過現在，他感覺自己……好像跳到了另一個結局之中？

  「我再何處？」

  徐庶環視四周，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所在，但這個房間乾淨整潔，並無任何血腥腐敗的味道，而自己枕著的枕頭非常柔軟，被褥極其舒服，顯然是自己身負重傷之後得救。

  應該是主公救了我吧？

  徐庶呼喚了幾聲，外面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一個嘴邊還蘸著不少殘渣的白衣女子風風火火地闖進來，看了看床上的徐庶，費勁地咽下口中的食物，驚奇地道：

  「徐先生，您醒了？

  太好了，快來人啊，徐先生醒了，徐先生醒了！」

  徐庶還沒有反應過來，屋門又呼啦一下打開，一群同樣身著白衣的男男女女一起闖進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摘下口罩，先看了看旁邊的屏幕，又掀開被子，仔細檢查徐庶的傷口，這才哽咽地道：

  「徐先生，您終於醒了。」

  徐庶雖然不知道這些人是做什麼的，可也知道自己的性命十有八九是被他們所救，正想組織一下語言感謝，那個老者一把抓住徐庶的手掌，含淚道：

  「徐先生，我從小就是聽著您的故事長大的，這次能跟您見面，我這輩子也不算白活了，來，我起個頭，大家一起給徐先生唱首《奇蹟再現》！」

  徐庶：……

  又是唱歌又是檢查，白髮老者還叫人給徐庶送上了午飯，在三國時候國宴才上的雪白麵條浮在湯里，上面撒著一層新鮮的小蔥，雖然沒有太過調味，卻依舊回味無窮。

  徐庶雖然饞的厲害，但還是保持了起碼的姿態，沉聲道：

  「陛下現在何處？」

  「呃，」老者微微嘆了口氣，「這些年的時光有些漫長，我等還是慢慢給徐先生講述吧！」

  「漫長？難道我已經睡了幾年？」

  「徐先生，您的傷勢太重，三國時候無論如何無法治療，是我們院長穿越兩千多年的漫長時光將您帶來了這個平行時空。

  我剛才已經聯繫了院長，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趕回來，還請您好好休息吧！」

  兩千年！

  徐庶一直恍惚，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我……我還能回去嗎？」

  「這個……時光機是我們院長的專利，等他回來之後，二位可以好好交談一番。」

  時光機？

  徐庶喃喃地念叨一番，又生出幾分指望。

  「對了，史書，史書，

  我們那個年代的史書能給我看看嗎？」

  老者躊躇了一會兒，為難地道：

  「呃，徐先生有所不知啊，昭武皇帝劉禪特別喜歡修史書，國史《續漢書》足有三百卷，加上各種人物的回憶錄堪稱浩如煙海，我覺得您這身體……哎，對了，好像今天中午有高先生講國史，您看電視好了。」

  「電視？」

  老者拿出遙控器，掛在牆上的電視立刻打開，裡面蹦出一個半人半獸一般的男子，正悠閒地揮動著一把紙扇，唾沫橫飛地道：

  「我們上一期節目說起劉備劉禪父子欺世盜名假仁假義，還有不少網友打電話投訴，呵呵，朋友們，千萬別被《三國演義》這種小說給騙了，劉備父子不過是軍閥出身，大漢三興其實只是一個非常巧合的事件，今天我就通過《魏書》來揭穿他們的偽善面目。」

  「哎，又有人說了，高老師你講《魏書》為什麼參考的是《舊魏書》而不是《新魏書》？很簡單，《舊魏書》是魏國大將文俶攻破高盧之後組織當年的親歷者編寫，雖然大多數人已經去世，可距離三國時代並不遙遠，非常可信。

  反觀《新魏書》是劉禪死後他兒子組織一群走狗編寫，對靠山王常雕滿是詆毀和侮辱。

  大家想想看，常雕逃到北地之後開闢五海之港，又接回魏帝曹禮，甚至拒絕了魏帝的禪讓，連王、公的爵位都不肯接受，靠山王也是死後追封——這樣的忠臣，怎麼會是《新魏書》中這樣的形象？」

  說著，屏幕上飄過一大片彈幕，都在說「高老師說得好」「歷史都是勝利者書寫」「劉禪開了篡改歷史的先河」「別被教科書和《三國演義》洗腦了」等等。

  徐庶一時消化不了這麼多欣喜，他旁邊的心電圖都開始嗡嗡報警。

  那個胖乎乎的高老師得意地一笑，風騷地一甩他油膩膩的長髮，冷笑道：

  「首先，漢軍的戰鬥力根本沒有想像中的這麼強大，他們能輕易戰勝魏吳兩國，不過是因為對手太弱。

  而且劉禪在當太子的時候就利用馬超的關係在曹魏安插了龐德這個內奸，當時的魏武帝曹操爺非常信任龐德，不曾想龐德居然在關鍵時刻出賣常雕，導致了歷史上著名的常將軍第一次被俘。

  大家也知道，龐德後來當了交趾太守，他的幾個兒孫也都當了太守、將軍，足見他才是真正的曹魏內奸。」

  「就是因為龐德的反叛，導致常將軍被俘，之後一直被朝中幾個漢軍的臥底污衊。

  文帝爺活著的時候根本不聽這一套，他知道常將軍的本事啊，多次大力提拔常將軍，做到了征南將軍的位置，多次擊敗漢軍的入寇，還把張飛打的落花流水抱頭鼠竄。

  《魏書》記載，當時常將軍橫矛胸前，在亂軍之中救出文國公，張飛坐擁大軍十萬而不敢動，足見常將軍之勇。」

  「而東吳方面，劉禪也早早安排了陸議做內奸，呵呵，後來漢室自己修的史書還反覆說陸議不是內奸，純屬胡說八道。

  陸議後來官至鬱林太守，他的兒子陸抗官拜左相，他堂妹陸郁生更是劉禪的皇后，大家可以想想看，油江口之戰中吳軍損失了這麼多將軍，竟然都是江北人，而參戰的江南人都毫髮無損，其中陸議和駱統後來都掌握實權，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雄才大略的孫權依然跟漢軍死死對抗，直到常雕圍攻建業，讓孫權軍心大亂，後來陸議又撕破臉皮偷襲賀齊，吳國這才淪陷。」

  「所以說，《舊魏書》的史料價值遠遠超過了所謂的《新魏書》！」

  徐庶看的幾乎陷入了石化，他懇請醫生拿來所謂的《新魏書》，反手翻到了常雕的章節，細細看了許久，愣是沒發現哪有問題。

  這史料寫的也太實在了啊。

  再往後看，徐庶卻陷入了沉默。

  《新魏書》中記載，常雕本是溫縣商賈之後，沒什麼特別的才能，靠著攀附曹仁才混到了裨將軍。

  後來他指揮水軍作戰被俘，為了活命卑躬屈膝，又見識到了劉禪的厲害，願意給劉禪當內應。

  後來他在魏軍之中上下其手，不敢跟漢軍作戰，倒是配合漢軍重拳出擊攻打吳國，立下了不少的功勞。

  此人性情貪婪暴虐，極度自私，但是非常珍愛家人，畏懼神明，聽說曹仁之子曹泰被殺後為其報仇殺死了司馬懿，之後在北征時自稱「上帝之鞭」，率先抵達五海之港建立國家，迎回曹禮。

  在後來，晚年的常雕為了躲避司馬師、司馬昭兄弟尋仇，聽劉淵建議，趁著羅馬帝國內亂，率領文俶、陳泰等人殺入歐羅巴州，掀起腥風血雨，最終一統歐陸。

  曹禮多次表達了禪位給常雕的想法，可常雕一直堅守自己是大漢純臣的心念，不敢接受王位，甚至國公都不敢接受，到死也只是大魏大司馬、新長安侯，死後墓穴也不知所蹤。

  《新魏書》充分肯定了常雕開疆拓土的功勞，但反覆強調常雕是為大漢開疆拓土而不是曹魏，說實在讀到這……

  若不是知道常雕的事情，徐庶自己都不信了。

  特麼的，太感人了啊。

  徐庶百分百確信《新魏書》說的才是自己知道的歷史，可……問題是誰信啊。

  常雕的北征軍自稱「上帝之鞭」，他們在付出了巨大的傷亡後在北國立足，又迎回魏帝曹禮，可謂是悲壯非常。

  徐庶沉默了半天，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殘酷的歷史，電視中的高老師又洋洋得意地搖著扇子說著什麼，徐庶看著他小丑一樣地表情，苦笑著搖了搖頭。

  「哎。」

  兩千年了，後人如何評說，也不重要了，倒是屏幕中大漢的版圖大的恐怖，遠遠超過了徐庶常識的範圍，而各種各樣的發明和制度，也是在大漢三興之後如雨後春筍一樣的接連出現，甚至有人將這些發明成果和制度改進與寒武紀大爆發相提並論。

  「劉備和劉禪始終都能堅持一顆仁心，滿朝諸公也頗有風骨，讓大漢開啟了科學了文明的道路。

  這一點，就遠不是屏幕里的這些跳樑小丑可以相提並論。」

  不知何時，一個面容平凡的中年人出現在了徐庶的病床邊，見徐庶的目光投過來，那個中年人微微欠身，笑道：

  「鄙人姜承志，姜維之後。」

  「是足下救了我？」

  「算是吧。」

  姜承志微笑著坐在徐庶病床邊，看著仍在喋喋不休的高老師，搖頭道：

  「後人理解千年前的事情，一直都是這樣，我造出時光機之後在眾多平行時空中穿梭，卻無一例外總能遇到這樣的場面。」

  「這些人常說自己喜歡真小人，不喜歡偽君子，也不知道讓他們真的面對真小人的屠刀，他們會作何感想。」

  徐庶的傷勢太重，還出現了嚴重的感染，能把徐庶救回來已經是萬幸，還好成功，不然不知道怎麼跟劉禪交代。

  見徐庶安然無恙，姜承志也收起自己輕佻乖張的性子，這幾日陪決口不提他事，安心陪徐庶了解千年後的繁華。

  徐庶在曹營的這段日子裡早就學會了閉嘴不言，兩千年後的世界極其繁華，繁華到遠遠超過了徐庶的常識，可他仍舊能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並沒有如姜承志預料中一樣大呼小叫，他平靜的觀察著這些年月的種種，時不時問姜承志一些問題。

  「你說，這並不是你存在的主時空？」

  「不錯，我造出時光機之後，發現原來有大量的平行世界……呃，實不相瞞，其實在我的主時空，大漢最終徹底失敗，你連最後見劉備一次的機會都沒有。」

  徐庶眉頭輕蹙，可終究沒表現出什麼意外，他也感覺到阿斗的崛起是得到了大量的外援襄助，不然很難擊倒已經成了氣候的曹魏。

  「那……我能回去嗎？」

  「當然。」姜承志鬆了口氣，「我把你治好了，只要你想回去，肯定要把你送回到原來的世界，不然也不好跟斗帝交代。」

  「我說的不是大漢一統後的世界，你能把我送回建安十三年嗎？」

  「呃，那是哪一年？」

  建安十三年，是徐庶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年，在那年，曹操大舉南下，漢軍在長坂坡大敗，而徐庶也選擇了跟劉備分別，被迫投入曹營之中。

  這是徐庶人生中的最大夢魘……

  「你要去長坂坡？」

  「不錯，拜託了。」

  以徐庶的身份，只要回到大漢，回到那些戰友身邊，肯定能受到重用，可他自認為自己在三興大漢的過程中沒有發揮絲毫的作用。

  青絲變成白髮，當年的時間終究是回不去了，但姜承志的時光機也許能彌補這個遺憾。

  「呃，你要考慮清楚，回到當年，如果沒有現代科技的支持，你也未必能做成什麼事。

  我曾經試過重新創造一個世界……呃，可終究是一敗塗地，再說你過去了，世上豈不是有了兩個徐庶，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何必如此？」

  徐庶輕輕搖頭，微笑道：

  「這是我一輩子的夢魘，

  我在長坂坡上逃跑了，以後的日子每每受到此夢折磨。

  我也算是死過一次的人，生死對我來說已經不算什麼，與其回到復興的大漢中慢慢老去，還請讓我跟當年的兄弟並肩大戰，拜託你了。」

  攜民渡江不過是劉備的把戲，真乃小人行為！

  電視上那個肥胖的高老師讓人噁心的表情依然浮現在徐庶的面前，武藝高強的他雖然表面平靜，可心中卻早就忍耐不住這種狂怒。

  兩千年前的事情對後人來說只是一個笑談，可對親歷者，確實難以揮去的巨大創傷。

  當年的風聲、雨聲、嘶喊聲猶在耳邊，本可以早早坐船逃走的劉備卻固執且愚蠢地想要帶領所有人逃去安全的地方躲避曹操的屠刀。

  這一幕幕交織在眼前，讓徐庶怎能輕易忘懷。

  剛剛復活，他就迫不及待想要回去，

  長坂坡，那才是最需要自己的地方！

  姜承志默默無語，

  許久，他才緩緩抬起頭：

  「我懂了，我會安排一下。

  不過徐先生年紀一把，自己去我也不太放心。」

  「還有誰？」

  「那個高老師如何？

  我看高矮胖瘦挺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