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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268米,夜幕下的恐懼

2024-04-30 01:56:09 作者: 姒錦

  「大晚上的,說這個合適嗎?」

  「晚上不合適,白天合適?」

  這個男人,總能找到合適的話來嗆她。

  墨九輕咳一聲,雙手輕輕圈過去,抱了抱蕭乾的腰身,突然發現他身上衣服的濕透了,這時的山中,寒氣很重,又下著雨,他本就有疾在身,怎麼受得了?

  本能地哆嗦一下,她抬頭瞪他,一臉的不滿。

  

  「你幹嘛啊?自己淋雨都不吭一聲,冷著了,又該著急了——走,咱們進帳篷再說。」

  她的關心,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

  蕭乾雙目爍爍,唇角噙著一抹笑,望向她背後的帳篷。

  裡面有燃著的燈火,似乎還有溫暖的氣息,從雨霧中透出來。

  入帳篷,當真是極好了。

  他略帶薄繭的粗勵手指,輕刮著墨九白嫩的臉頰,低低問:「阿九大晚上的邀請我去帳篷里細談,可有什麼獎勵嗎?」

  獎勵?他還敢要獎勵。

  墨九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吸吸鼻子,惡狠狠地捏一把他潤透的衣裳,冷冷一哼。

  「經九爺鑑定,此人不僅臉皮極厚,腦子還秀逗!」

  「——」蕭乾但笑不語。

  「我說王爺殿下,你怎麼能想得這麼美啊!哦,你以為把我得罪得那樣狠,就這樣三言兩語就過去了,我還得陪睡一晚,分文不取?這世上,哪來這麼好的事情。」

  蕭乾哭笑不得,「我何曾得罪你啊?」

  看他一臉發懵,好像真不知道似的,墨九也懵了。

  這傢伙,真的假的啊!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墨妄曾經勸說她的話。同時,也深切地感覺到了男女之間的意識形態差異。有時候往往女人氣了個半死,人家壓根兒就不曉得她在生什麼氣。女人自以為的大事,在男人看來多半是小事。男人以為的小事,在女人看來,那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王爺——」

  她不敢喊他蕭六郎,語氣也沒那麼強勢。

  「你當真不知,我為何生氣?」

  「阿九,我……」向來運籌帷幄的蕭六郎,站在大雨中,看著油紙傘下姑娘氤氳美好的臉,第一次,感覺到有些手足無措。

  如果說他全不知情,那肯定假的。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看法,他覺得自己做了自己的立場上應該做的分內之事,而且每件事也都有考慮到她,若說大錯,也不曾有。

  可心裡這般想,看到她皎月般明亮的眼,直勾勾地看來,那小情小調,那撩人心弦的小模樣兒,終是說不出讓她不歡喜的話來。

  慢慢的,他向她投去深深的一瞥,滿是寵溺。

  「往後我不會再惹你生氣了。」

  「往後?」墨九視線一撩,「還往後呢?」

  溫靜姝如果還有往後,她墨九要怎麼辦?

  冷冷一哼,墨九嚴重懷疑,他真的不知道她在介意什麼。

  「王爺,你知道我那天為什麼要離開縉樂院嗎?」墨九出人意料地低著聲音,沒有趕緊往帳篷去避雨,甚至也不再心疼他身體著涼似的,就冷冷地留在原地,半眯著眼睛看他——這個從神台上走下來,緊緊握住她手的男人。

  他們已經走過了春夏秋冬這麼多的日子,她不願意出現隔閡,不管什麼矛盾,也都願意多走一步去勾通。至於誰邁出勾通這一步,並不重要,她只求結果。

  「信任。說到底,還是信任。你不信任我,卻可以信任陸機,甚至信任陸機信任的溫靜姝。在你的心裡,他如師如父,是一個可以託付秘密的人。可對我,偶爾卻有保留,這就是差距。」

  蕭乾一愣。

  「那不是保留,是保護——」

  「也許你說得對,你覺得那是保護。可我不這樣想。」墨九直直看向蕭乾,聲音壓得極小,被風雨聲掩蓋著,能聽見的人,也只有面前的蕭乾。

  「一直以來,我們之間缺少的東西,其實就是毫無保留的信任。王爺,在你的心底,也許只要照顧、寵愛、憐惜,為對方好就足夠。可我的心裡,兩個人是要手牽著手,肩並著肩,一同面對風雨的。為什麼你可以給陸機老人的信任,不能給我呢?」

  蕭乾無從辯解。

  有些事情,也解釋不清。

  對陸機,他確實是信任的。

  因為師父不僅教了他,教過他,還成就了他在醫術上的成就。

  可若論信任,又怎會大得過墨九。

  說到底,他信任墨九的,只是有時候,不想她淌入那一團令人作嘔的、污穢的泥濘——

  抿緊嘴角,他把油紙傘高舉在墨九的頭頂,靜靜看著她,不吭聲。

  這不是一個善於辯解的男人……尤其在他心愛的婦人面前。

  墨九卻看定他的眼,推開了他撐在頭上的油紙傘。

  「王爺,我喜歡你的呵護,但我更願意與你一起承擔。哪怕暴雨傾盆,也無可懼怕。而不願眼睜睜看著你,一個人用肩膀去拱,最後事情完了,再來告訴我:阿九,一切都解決了,你可以安心了。你說,在你面對風雨的時候,我真的能安心躲在你的羽翼下,做一個小女人嗎?」

  看蕭乾眸色深濃,宛如這一片夜色,似乎正在用他最大的努力去思考,墨九也不逼他,靜默著,一臉溫柔地望著他,任由雨水在彼此的臉上沖洗,然後看他還不出聲,又狠狠牽起他的手,補充一句。

  「如果我是那樣的墨九,與其他的女人又有何區別?你愛上的,當真是那樣的一個我嗎?徒有其表,如同花瓶,一事不成,半事不懂。終有一天,無法再融入你的世界,變成一個你的專用附屬。到時候,你還會要我嗎,還看得起我嗎?蕭六郎,在我看來,真正匹配的愛情,是互相仰慕。你喜愛我,你能斬釘截鐵地說,其中沒有滲入一絲半點的欽慕?不因為我是墨家鉅子,是一個有本事的女人?」

  蕭乾怔怔看她的小臉。

  爾後,指頭勾起她的臉龐,注視著。

  「阿九,男人不比女人。在我心中,無論怎樣的你,都喜愛的。」

  「大多男人都是這麼說的。」墨九到沒有生氣,淡淡地笑嘆一聲,不由想到了曾經見過的無數段婚姻——

  男人在喜歡一個女人的時候,總會用盡甜言蜜語,讓她感覺到世界最多的愛,最濃的情。結果心甘情願把自己變成男人期待的樣子,失去自我。直到有一天,看他冷漠的轉身,對著下一個「真愛」而去,訴其理由,不過是感覺淡了,不再愛了。

  什麼是感覺,什麼又是愛?

  說到底,就是失去了新鮮,失去了仰慕!

  所以,哪怕她與蕭乾同經過生死,堪比傾城絕戀,她也始終相信,愛情是需要經營的,愛情本身並非亘古不變的。精神上的東西,變化最快。他與她,如今都會因為一件小事情鬧矛盾,何況以後,長長久久的以後?

  「你有你的理由。」墨九半眯美眸,正色看他,「但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意思,我也不能將就你。王爺,我便是這樣的墨九,雨太大了,你請回吧,好好考慮一下我的話,也許你就會明白我了。」

  說著,她放開他的手,就要轉身。

  這樣的墨九,確實恣意,甚至狂妄。

  試想,這世間有哪一個女子敢要求,男人去理解她。

  而她,絕不肯遷就?

  蕭乾喟嘆,一把抓住她的手,牢牢地控制在掌心。

  「阿九,對不起——」

  他聲音的力道,加重了,語氣卻軟了,嗓子顯得更為喑啞。

  「你說什麼,便是什麼了。我會試著懂你。」

  看她掃來的眼風,少了一些剛才的決絕。蕭乾不由再嘆一聲,目光淡淡地望向她背後帳篷里的暖光,添了一絲溫厚的請求。

  「你就不能請我進去坐坐嗎?我身上都濕了。」

  這個男人,還懂得撒嬌了?

  墨九的手被他握在掌中,緊得有一絲痛,她看得出來他用了極大的力氣,也看得出來,這個夜晚……這個他下令殺了很多人的夜晚,他的心緒並不寧靜。還有,他應該是剛從蒙合那裡過來,也許談了許多,有過男人間的交鋒與較量。

  這個時候的他,是孤獨的,不安的。

  他也需要一個溫暖的港灣,去舔舐傷口。

  而能讓他敞開心扉的人,也只有她了。

  墨九心裡那塊堵著的石頭,還沒有落下去。但在這樣一個大雨傾盆的特殊夜晚,她不可能真的恨心把他趕走。於是,不輕不重地瞄一眼他瘦削的臉,慢慢蹲身,撿起地上的油紙傘,遮在他的頭頂,臉上的陰霾淡去,換上一副巧俏的笑靨。

  「坐一坐,可以有。熱茶也可以有。但是旁的……王爺掂量掂量,到底可不可以有?」

  如花笑靨,美人風骨。

  蕭乾的眼淚,在她的視線中,悠悠一盪。

  大手稍稍用力,只一帶,他就把墨九拉入了懷裡。

  緊緊的擁抱住她,他下巴擱在她頭上。

  片刻,他又低頭,看著她魅惑的眼窩,聲音沙啞。

  「可以有,都可以有。阿九,我想得緊。」

  一句帶著男性荷爾蒙的吐氣聲,讓墨九心弦倏地繃緊。

  整個人落入在他的懷裡,呼吸著他的溫暖與熟悉的氣息,眼是朦朧的,心是迷惑的,人也是無法抗拒的。她在心裡暗嘆一聲,自己拿這個男人的無法,也知道今天晚上會有這樣的結果,唇角不由慢慢彎起,似笑非笑地看他。

  「那……就得看你的表現了。」

  蕭乾淺彎唇角,面色波瀾不驚。

  「我的本事,阿九應當知曉——」

  不要臉的傢伙!還學會吹牛了?

  墨九瞪他一眼。

  「技術是需要不斷提升的。驕傲不得啊,我的爺!」

  「哈哈!」蕭乾心情一下好了起來。

  爽朗的笑聲里,有著一種雨過天晴的愉悅。

  「那就請我的阿九……拭目以待?」

  墨九哼哼,一雙如水的眸子中,盪出一抹漣漪。

  「別介!你若實在不行,也不要為難了。」

  激他!這小妖精就知道激他。

  蕭乾捏她的耳朵,「好一個不要我為難。可爺身為大丈夫,怎能讓小妻子為難,而自己不為難呢?」他突地低身,將墨九小小的身子抱離地面,也不去管可憐的油紙傘,再一步落在泥濘中,大步往帳篷去,聲音透過風雨,帶了一抹淺笑的愜意,「哪怕再下不得口,也是要為難一下的了。」

  下不得口?

  啥意思?

  墨九淋著雨的身子,激靈靈哆嗦一下。

  她想到了他曾經「下口」的樣子,身子不由一縮。

  「喂,我還沒有同意呢,你可不要亂來?」

  「我以為阿九是同意的?」

  他始終凝視著她的眉眼,一隻手在她腰上捏著。時而輕,時而重,時而撓,時而搔,把短短一段路,走得像墨九的夢魘。她想笑又不能笑,一笑就漏氣,再也無法好好與他「生氣」了。

  說到底,墨九是一個豁達的姑娘。

  不是原則上的錯誤,基本不會往心裡去。

  更何況,真要餓著了男人,萬一憋不住偷吃,可怎生是好?

  尋個理由說服了自己,她雙手掛在蕭乾的脖子上,撅著嘴,目光幽幽的,像一個生了氣等待男人憐愛的小妻子。眉眼間的鬱氣,都被他的溫暖和風雨,洗劑得一乾二淨。

  「討厭得很!我不理你了。」

  蕭乾灼熾的眸子,生個暗光,鎖在她的臉上。

  一顆心,頓時化為了繞指柔。

  「阿九還沒有告訴我,同意了沒有?」

  他頎長的身軀把她裹在懷裡,讓她顯得那樣的小。

  也那樣的溫暖,幾乎淋不到雨,也幾乎再也無法對抗他的溫柔。

  「沒有呢。」墨九似笑非笑,「我可不是那麼好哄的人!」

  蕭乾眉目一挑,眸光更深。

  兩個人的感情,很微妙,有一些令他費解。

  也讓他覺得有一種美好的東西,在暗暗滋生……

  「阿九——」

  他又喚她一聲,突然垂下眼瞼,近在咫尺地看著她的臉,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考慮了許久,盪著一抹笑,淡然開口。

  「先前的事,都是我不好。」

  噫!

  這個道歉怎麼這樣大方了?

  墨九眼珠子一轉,突然有點想笑。

  是不是所有男人想女人時,都會變得乖巧?

  連寡情淡漠的蕭乾也不能倖免?

  「可是王爺——」墨九的心思已全部被他牽動,可嘴裡卻不想輸了陣勢。一張嬌俏的面容微微一轉,迎向帳篷的眼裡,帶著一絲跳躍的火光,「這件事,在我心裡陳了這些天,還沒有過去,可怎麼辦?」

  「那要怎樣才能過去?」

  「看我心情,看你表現。」

  「那我便好好表現,伺候得你心情美美。」

  「去!哪一回不是你占便宜?」

  此時二人已走到帳篷門口,蕭乾瞄了一眼擊西和玫兒,吩咐了他們備好溫水,卻無視他們害羞垂眼的樣子,猛地低頭,在墨九的額頭上吻一下,聲音沙沙的,啞啞的,帶了一點溫存的笑意。

  「那不叫占便宜,只為履行承諾。阿九不會不記得,你曾經答應過我,要為我生一個孩兒吧?擇日不出撞日。那就今天晚上了。」

  「滾!」她狠狠推他,在他的笑聲中低斥,「你不要臉!」

  帘子「撲」一聲放下。

  擊西和玫兒都被關在了外面。

  兩人對視一眼,玫兒羞紅臉,「雨好大啊。」

  擊西呵呵一聲,撇了撇嘴,笑容有一點奸奸的,「那玫兒姑娘去休息吧?備水的事,我來就成。」

  玫兒是一個姑娘家,兩個主子要親熱,逗留這裡確實尷尬,何況在她的眼裡,擊西還是一個「大男人」,更加不好意思。可真的要走吧,主子在裡面,又挪不開腳。

  一時間,她咬著唇,左右為難。

  「那……我先打水,然後再去休息。」

  「成,去吧!」擊西抱劍,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有我在,沒事的。」

  「嗯——」玫兒抬步,裡面便傳來一道低聲,她哆嗦一下,回頭看擊西,見他揮手,一臉鎮定,不由崇拜地看他一眼,換了一個方向,繞到帳篷後方去備熱水。

  ……

  雨聲啪啪擊落在帳篷上,似乎掩蓋了一些什麼聲音。

  帳外的擊西抬頭看向更深的夜幕,開始思念起了她的小和尚——

  而此時的駐營地,整個兒地沉入在黑暗之中。

  林中夜鳥亂飛著,忙著避雨。

  整個空間裡,除了巡夜的士兵,處處都有熟睡的酣聲。

  同一時刻,蒙合汗帳外面,走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四周看了看,向值夜的北勐兵點點頭,示意一下,詢問了幾句什麼。又走到汗帳的門口,輕輕一咳著稟報。得到了蒙合的允許,方才撩開門帘,帶著夜雨和涼風,大走進去。

  「大汗,事情都辦妥了。」

  蒙合還沒有入睡,身子斜斜地倚靠在榻上,像是已經等了他許久,有點不耐煩了。放下手上的書,他不冷不熱地哼一聲,慢吞吞抬起眼皮,陰聲陰氣地問他。

  「她有什麼解釋沒有?」

  來人正是森敦,他低著頭,不看蒙合。

  「她說不知為何會這樣,除非有人換了杯子。」

  「哼,換了杯子,好解釋。可我的人都白死了嗎?」蒙合目光里閃過一抹帶著血腥味的涼意,「還有,這件事辦得,蘇赫表面上不說,可怎會想不到我有參與?真不該聽信女子之言。什麼不可解不可查的毒,什麼服了毒,就會乖乖就範,從了我。什麼叫神不知,鬼不覺?唉!色之一字,果是害人。」

  說到這裡,他聲音一沉,話鋒又突轉。

  「七公主,還有那個扎布日,今日是怎麼回事?你可有調查?!這一個個的都和本汗做對,這是要反了不成?!」

  他似乎有些生氣。

  不知氣自己被墨九所迷,做了一個不正確的決定,還是氣事情都和他逆著來,擺弄著手上的茶盞,咯咯作響,卻吃不下去,猛地擲在了几上。

  「哼!氣煞我也!」

  森敦不敢抬頭,回答卻恰到好處。

  「稟報大汗,七公主與墨九曾有過命的交情,又是一個性烈的女子,看墨九有事,自然會幫忙。依我看,她倒未必想到大汗。至於扎布日王爺……」說到這裡,森敦輕笑,「大汗還不知他的為人嗎?做什麼,說什麼,只不過為了一個七公主而已。此人,根本不會對大汗有半點威脅。」

  森敦的分析,讓蒙合冷靜了下來。

  他琢磨一陣,點了點頭,目光轉陰。

  「是,就是那個蘇赫,留不得了……」

  「大汗的意思是?」森敦似乎吃了一驚。

  「等圍獵回京,比武擇帥,本汗便封他一個大帥之職,讓他領兵出征……出去了,也就不要回來了。」

  這是要讓蘇赫死在戰場上的意思了?

  森敦動了動嘴皮,到底沒有說話。

  良久,在靜謐中,他突然又皺起眉頭,抬眼看向蒙合。

  「那姓溫的女人,要怎麼處理?到底是陸機老人的徒弟——」

  「陸機老兒護短的緊,醫術卻也了得,有用得著之處。而姓溫的,一個女子而已,量她翻不出什麼風浪,且留她一留。不過——」他突地眉心一冷,鐵青著臉對森敦道:「她知道得太多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森敦抿唇,久久不語。

  似乎在等著他進一步下達命令。

  蒙合冷笑,目光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

  「森敦,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是,臣下知道了!」

  森敦掌心撫在胸前,欠身行了個禮,燈火下的額角,有隱隱的冷汗滲出。

  這一晚的圍獵場駐營地,經歷了很大的風雨。

  狂風怒吼,暴雨呼嘯,震天動地,也掩蓋了許多的事情。

  在一處偏遠的帳篷里,無人聽見那一聲女子的輕喚。

  「誰,做什麼的?」

  是溫靜姝,她低低問著,聲音滿是驚恐。

  男人半濕著身子,步子很輕地邁到她的面前,凝神看著緊捆在架子上的女人。久久的,他沒有出聲,直到溫靜姝的目光,變成一片腥紅的恐懼,他才慢慢的,蹲下身來,看著她的眼睛,抽出腰間那一把鋒利的匕首。

  「大汗說,你知道得太多了。你說該怎麼處置你?」

  溫靜姝看著男人陰森森的眼,心弦全亂了。

  「我說過了,森敦大人,我可以面見大汗,親自向他解釋。」

  「不需要了。」

  「我有緊要的事情要稟報大汗知曉——」溫靜姝很急切,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可以帶她離開危險的浮木,一瞬也不瞬地盯緊森敦的眼睛,急迫而癲狂。

  「森敦大人,只要你讓我面見大汗,我會說服他的——」

  「是嗎?」森敦瞳仁微微一縮,目光冷深深地鎖在她蒼白的臉上,看她汗珠子一串串淌下,還在強自鎮定,突然覺得這個女人,其實也很不一般。

  嚯嚯一笑,他聲音驟冷,匕首抬了起來。

  「可惜了,大汗已然睡下,也不想見你。」

  「那森敦大人,你聽我說——」溫靜姝孤注一擲地深呼吸一口氣,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可空氣卻在這一瞬靜了下來。

  她猛地瞪大了眼,痛得驚叫了一聲。

  短促的一聲後,就沒了動靜。

  她不曾想到,森敦會趁著她說話的時候,用匕首挑開她的嘴唇,將鋒利的刀尖探入了她的嘴裡。她感覺到了,舌尖破了,有麻木又尖銳的痛苦,有溫熱的鮮血順著嘴勾滴落下來。

  而面前的森敦,聲音似乎比閻王殿裡的判官還要催魂奪命。

  「溫小姐,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慢慢的,森敦轉動著手腕,鋒利的匕首就像絞肉一樣,在溫靜姝的嘴裡,不停帶出鮮血。

  可他的聲音,卻很平靜,像一個完全沒有感情的怪物。

  「第一,我幫你割掉舌頭,從此你就安分了。第二,你服下此毒,徹底變成一個啞巴,能少一些痛苦。如果我是你,會選擇第二種,你說呢?」

  昏暗帶血的光線下,溫靜姝頭髮凌亂,滿嘴鮮血,被撕開的雪白前襟,也被染紅一片,紅絲絲的像一個血人,偏偏一張臉,卻蒼白如紙,形同鬼魅。

  這是一個出乎意料的結局。

  她沒有想到過……藥會出了意外。

  也沒有想過,墨九沒有被她拉入地獄,而她即將要入地獄。

  地獄,是一個比啞巴,比疼痛更可怕的詞。

  所以,她不能入地獄,不能。

  比起那些來,疼痛,似乎沒有什麼了,麻木了,也就沒有知覺。

  她低下頭,看著地上一滴一滴淌下的鮮血,赤紅的一雙眸子裡,閃過的全是仇恨的光芒。

  只要不死,就有希望,不是嗎?

  只要他們還不曾要她的命,她還有機會,不是嗎?

  這一生,已然耗到此處,她已不可能回頭。

  「好。」她的聲音含糊,已不再清晰,「我,我……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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