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5章 見君
2024-05-25 09:30:28
作者: 平仄客
(第五更!)
沈肅還是打算進宮了,在交代顧琰照顧好沅沅之後,就躍出了沈家圍牆,帶著鄭太后那枚令牌來到了宮門外。
他身後跟著的,依然還是跟隨了他幾十年的老僕曲禪。
在快到宮門時,沈肅停住了腳步,對曲禪說道:「阿曲,你回去吧,代我照顧好阿璧和沅沅。你的柔和劍已經用不了,就不用跟著我進宮了。」
曲禪還是微微彎著腰,平靜地對沈肅說道:「主子,老奴雖然用不了柔和劍,但送主子到紫宸殿,還是可以的,也是應當的。」
曲禪長得並不高,微微彎著腰,就像一株虬生老松似的。能使這棵老松倒下,大概只有山崩地裂了。
沈肅知道他心決,便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繼續邁步,踏進了宮門,踏進了這個他以為再也不會回來的地方。
宮門局的守衛,早已經不是沈肅所知道的那些人。這些守衛,也沒有認出沈肅。——他們一見到沈肅出示的令牌,便恭敬地低頭行禮,然後放行了。
這枚令牌,正面乃銜珠九鳳,背後則是一個大篆的「鳳」。這是九鳳令,是大定太后所持有的令牌。見此令者,如見太后,通行無阻。
這兩個老者,正是手持九鳳令。
宮門局守衛們見到這令牌,便知道這兩個老者是從定元寺而來,而且是為了十分重要的事情而來。
為了何事,他們這些宮門局守衛是沒有資格過問的。
就這樣,沈肅帶著曲禪,一路順利地來到了紫宸殿外。
正巧,內侍首領常康就站在紫宸殿門外。在見到九鳳令的時候,他還覺得頗為奇怪:太后娘娘讓這兩個老者來傳什麼話?
待看清這兩個老人的模樣後,常康臉色驚變,失聲喊道:「帝師大人……您……您怎麼會……」
他已經認出了沈肅。儘管沈肅此時的樣子與兩年前相比,已經變化了許多。鬚髮全白了、臉容枯瘦了,不變的,只有臉上的肅冷。
鐵血帝師沈肅的模樣,常康又怎麼會忘記呢?
沈肅立在紫宸殿外,神情自若地和常康打招呼:「首領大人,許久不見了。」
忽略那一貫的肅冷,他語氣甚至可算得上溫和平靜。好像當年他不是被逐出京兆,好像沒有「非詔不得進京」的命令,好像他只是離開了一會兒。
只是一會兒,如今又笑著和常康打招呼了。
常康聽到這句招呼,眼神無比複雜地看著沈肅。帝師大人……回來了,還是拿著九鳳令回來了。
帝師大人,回來做什麼呢?
常康忍不住看向了紫宸殿裡面,裡面空曠廣大,從門口自是看不到帝王的身形的,就連殿中經久不息的龍涎香,都傳不到外面來。
半響過後,常康朝沈肅躬了躬身,口稱道:「請帝師大人稍等片刻,且待奴才去稟告皇上。」
沈肅點點頭,也沒有多說話,就這樣背脊筆挺著,立在紫宸殿外。他與曲禪兩個人,一個腰身筆直一個微微彎腰,明明是兩個鬚髮已白的老者,但紫宸殿外的虎賁士兵卻不敢靠近他們半步。
常康的腳步頗為凌亂,待去到御前,才堪堪平復過來,但聲音還是顫抖了:「稟告皇上,帝師大人,帝師大人正在殿外求見。」
儘管沈肅早已經被奪了帝師稱號,但常康還是稱呼其為帝師大人。而且,他十分確定崇德帝根本就不記得安遠伯是誰。
自始至終,沈肅身上最大的標識就是帝師,崇德帝的老師,僅此而已。
其時,崇德帝正在想著樊縈中毒身死之事,正怒急攻心煩亂不已,奏疏根本就看不下去,先前才將常康都驅趕出去。
聽到常康的稟告後,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帝師大人,常康會這麼稱呼的,就只有沈肅而已。他下意識地想道:老師,回來了?
霎時間,喜怒一向不形於色的崇德帝閃過了種種表情,表現得最深刻的,就是那一絲茫然。
他恍惚記得,沈肅離開京兆快三年了,他不知道沈肅為何回來,為何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回來。沈肅回來做什麼呢?難道那一句「非詔不得進京」還真是兒戲不成?
君無戲言,沈肅膽敢來到京兆,還膽敢進入宮中來到紫宸殿,他一定……一定……
崇德帝臉上的茫然漸漸褪了去,然後他伸手慢慢將奏疏疊在一起,才對常康道:「傳他進殿。」
也罷,他早該知道萊州是困不住沈肅的,也知道沈肅若是想回京兆或者進宮,就一定有本事做到。沈肅,曾是他的老師,沈肅為人如何、有何本事,他實在太清楚了。
他不清楚的是,沈肅這個時候來紫宸殿是為何?為了那一個義子求情?!
朕倒要看看,沈肅會在朕面前說些什麼,他十幾年前就已經救下了元家的人,早已經背叛了朕!
想到定國公府,想到曾經深居高位的沈度,沈肅心中湧上了一股戾氣。這戾氣如此兇猛,他幾乎呀壓制不住,以致容貌都扭曲了。
沈肅進入紫宸殿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形容扭曲的崇德帝。在萊州的時候,沈肅就聽俞恆敬說過崇德帝樣子變了不少,他也有了心理準備。
但在紫宸殿這裡看到崇德帝時,他還是吃一驚。崇德帝樣貌變化之大,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崇德帝身形甚是瘦削,眼眶深陷了下去,臉色黃白黃白的,整個人若有似無地籠罩著一層死氣。如此模樣,倒看著和七八年前的沈肅有些相似了。
歲月無情,上蒼真是不曾饒過誰,連帝王至尊,都變成這個樣子了。
沈肅緩緩邁步,一步一步,離崇德帝越來越近,卻沒有跪下行禮,背脊仍是筆挺著。
……
在沈家,顧琰慌亂地奔跑至東園,果然在沈肅手指經常敲打的桌面,發現了半乾的水痕。
這些水痕一撇一捺一豎勾,依稀能看得出一個字來。在認出這個字是什麼後,顧琰的臉色倏地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