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24-04-30 00:59:38
作者: 荒野大烤肉
四月初十,京城裡面發生了一樁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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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百姓惶恐不安,風聲鶴唳,走在大街上四處可聞嘀嘀咕咕的商討聲。
這些嘀咕聲,在觸及到長街那一隊匆匆向北去的大理寺差役,頃刻間就銷聲匿跡。
那一行人官服煊赫,皆佩繡刀,肅容凌面。唯獨走在前面的那人身量高瘦,一襲簡樸黑袍,無繡無紋,卻是唯一一位女子,更讓人側目。
許是奔走太著急,她衣擺和靴子上全都是飛濺的泥點。眾人只見她手上長刀漆黑,眼中寒光清冽,比刀鋒更凜,只一眼就止住了那些風言風語。
百姓紛紛沖她行禮,面上卻多了幾分安定:「見過鍾大人。」
聽到聲響,鍾靈毓才頷首,對行人點點頭,沒再多留,就疾步往前走去。
她身後的大理寺少卿徐澤緊跟其後:「大人,那無頭女屍是在城北的藤蘿架下面發現的,六扇門交給咱們大理寺了。聽說是這群人找了大半天,連屍體都找不全。下官覺著這事兒玄乎的很,問六扇門那群人,支支吾吾也不肯說,大人你回頭可得去理論理論。」
京城百姓一般遇到什麼懸案都會先交給六扇門,六扇門辦不了的事情,再交給大理寺。
那林總捕素來愛和鍾靈毓爭,什麼案子都得先到嘴裡嚼一口,遇到咽不下去的硬骨頭,才移交給大理寺處理。
今兒倒是玄乎,這肉剛到六扇門嘴裡,還沒品出來味,就捨得吐給大理寺了?
徐澤還在喋喋不休:「那六扇門知道大人您斷案厲害,近年來查不出來的懸案,都往咱們大理寺丟。成天就指望咱們給他擦屁股,真就欺負咱們人少唄。」
鍾靈毓扭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還在憤憤不平,左說六扇門的捕快都是江湖中人沒有規矩,右說這件案子肯定難辦,要不然六扇門肯定捨不得給他們。
見他半天也沒有停下來的勢頭,鍾靈毓又想到了上次他走夜路被人蒙頭暴打一頓,到底還是好心勸了一句:「徐澤,本官勸你要麼少說閒話,要麼還是少走夜路為好。」
徐澤不明所以,還在嘀咕著:「大人不說這件事我還不氣呢,這事兒本該是六扇門管,那群人到現在還沒找到夜襲下官的兇手,依照——」
鍾靈毓打斷了他:「嗯,這樁案子,你從六扇門那裡得到了多少線索?」
六扇門原本是三法司的總稱,三法司又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雖說六扇門擔得上一個總稱,但卻沒有督管三法司的權利。說白了就是三法司下面的一個衙門,自己能處理的事情就內部解決,解決不了的再往別處一丟。
按理來說這群人本也沒有多少官威,奈何都是朝廷招安的江湖人士,誰也不會和這群骨頭硬的人較勁。
除了徐澤。
但這會兒不是較勁的時候,徐澤略一思索,才繼續道:「那屍體還在牆頭擺著,林總捕只看一眼,就說這案子得您來。眼下他就在牆頭那裡等著呢,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
鍾靈毓也便沒有再多說,步伐卻快了不少。
帝京城統共有四十八條街,街道雖說錯綜複雜,但劃分得卻明明白白。每條街的商鋪後面統一設立一道高牆,種植帶刺的藤蘿,用以劃分各個街道,方便巡邏和督察。
屍體就在長安街商鋪後面的牆頭,聽徐澤說,是這幾日雨下的大,牆頭衝垮了之後,老匠頭想從牆邊的花壘上抽幾塊土磚,但沒想到一抽,赫然發現了一雙玉臂,挖開一看,這屍體竟然沒有腦袋!
等老匠頭報官回來之後,這事兒一傳十十傳百,光走在街上都能了解了個大差不差。
到了老牆頭,鍾靈毓第一眼看見就是林總捕。
一般人到了林不群這個年紀,大抵是盡顯老態,可林不群身為江湖人士,又不愛蓄鬍,身姿挺拔魁梧,將近五十的高壽,瞧著竟也只像三十出頭。
見了她來,兩眼一眯,冷哼一聲,是十足的不待見。
鍾靈毓懶得搭理他,領著徐澤就走到了林總捕腳下的那一塊白布前。
林不群剛抬手想要攔住她,就被鍾靈毓用刀擋了回去,險些割掉了他半截手指。
他面色鐵青:「這屍體可不好看,鍾大人一介女流,可莫要嚇得哭鼻子了。」
徐澤自然看不得鍾靈毓吃癟,一邊掀著那白布,一邊陰陽怪氣:「那林總捕可要長長見識了,我家大人——」
話沒說完,見了白布下的屍塊,他臉上變了又變,三步做兩步地往回跑,扶著牆就開始乾嘔。
林不群眼神輕蔑,有心想要再奚落鍾靈毓幾句,回過頭,卻見她面不改色的掀開了那一方白布,仔細地端詳著那已經腐爛發臭的屍塊。
那屍體不能說是恐怖,但卻是十足的噁心。尤其是那少了顆腦袋的地方,腐肉裡面翻滾著白蛆,骨頭若隱若現,因為切割不平穩,那血肉慾掉還粘,可把他噁心了好一陣子。
對上平靜的鐘靈毓,他心中不免有些驚異,但轉念一想,鍾靈毓這人就是頭鐵身堅的愣頭青,要真在這屍體上折了,也對不起這麼一個大理寺卿的頭銜了。
旁邊幾個差役和捕快都面露不適,唯獨她擰著眉,用隨身帶著的透鏡,對著那屍體上下觀察著。
良久,連林不群都看不下去了,她卻還半跪在地上仔細看著。
屍體除了少了顆腦袋,其它地方還算完整。刀口切割不平,兇手並非武藝高強,幾乎是一點一點將腦袋鋸下來的。初步可以斷定,兇器應當是一把一掌寬的小刀。胸口和腹部兩處刀傷也都是由此刀導致。
徐澤已經緩過神來:「到底是誰,竟然這樣殘忍!」
沒有人有功夫理他。
大理寺眾人查案都會帶一副黑手套,鍾靈毓伸出兩指,略微撥動屍體的脖頸。上面沒有異常,看出來死者是在無意識當中被鋸首。但奇異的是,屍體十指皆有輕微磨損,上面還有一些泡發的木頭。
死者生前並無劇烈掙扎,只有雙手緊摳著某種木材。鍾靈毓小心翼翼地將木頭取下來,放到隨身的錦袋當中。
她收起透鏡,將目光落在遠處的花壘上。
這花壘是用來給那些藤蘿上肥的,左右的恭桶有時候都往這裡潑。藤蘿花開尚能掩蓋些臭氣,但這會兒四月春暖,花還未開,屍臭合著糞臭在鍾靈毓鼻尖縱火,燒得她一陣頭暈目眩。
從屍斑出現的時間來看,約莫死了三天左右。
這身子沒有頭,但也能看出來生前是個養尊處優的姑娘家。衣著凌亂不堪,身上卻沒有被凌辱的痕跡,穿的褻衣也是頂好的料子,瞧著定然是非富即貴。
看到這裡她心裡已經瞭然了。
倘若這姑娘非富即貴,林不群定然不會再繼續追查下去。畢竟查到是一樁歹徒作案還好,若是牽連到什麼世家辛密,他可推脫不開。
這些年來,林不群一直覺著她一個姑娘家搶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害得他這位在六扇門待了十多年的總捕面上無光。什麼麻煩事都可勁地往大理寺遞,辦得好了不升官,辦不好了,多少人等著要她鍾靈毓的腦袋。
她心中冷笑,將那白布蓋上,才從地上站起來。
「聽說林總捕四處搜尋,並沒有找到屍體的頭顱?」她話里點了林不群,目光卻不看他,徑直往牆頭掃去。
花壘十米一處,近的幾個都被挖開了,顯然是一無所獲。
要有所獲就怪了。
砍了腦袋就是不想讓人找到,若是真的都埋在花壘裡面,容易露餡不談,操作難度還極大。
林不群被她這態度一激,神情越發難看:「四處都被找遍了,我就不信大人有什麼本事,能夠找到那頭顱。」
鍾靈毓實在受不了這等臭味,到底還是從袖中取了一方帕子擋在鼻尖。
林不群知道鍾靈毓鼻子有毛病,但還是忍不住面露鄙色。
嬌滴滴的姑娘不回家待嫁,非要來闖蕩什麼官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鍾靈毓道:「本事不大,但找個頭顱還是綽綽有餘。這人既然砍了這位姑娘的腦袋,就是不想讓我等知道姑娘的來歷。看樣子死者應當是京中熟人。林總捕,六扇門近來可有什麼高門小姐失蹤的案例?」
林不群心中一跳,確實有那麼一兩個。
如果這是那家的姑娘......
他搖頭,再出聲的時候,眼神卻落到了鍾靈毓那御賜的屠龍刀上面。
「京城家的姑娘都安分守己,少有幾個不安分守己的,也都在這了。」
鍾靈毓假裝聽不出來他話中的譏諷,有心想著趁著夜黑風高給他來一悶棍。
她忍下心頭的不快,畢竟這會兒是命案現場,也就林不群有心情在這挖苦人了。
看林不群不打算說,她知道問不出來什麼,也就沒和他廢話。
屍體就在不遠處的花壘裡面挖出來的,因著這幾天下雨,周圍的土潮軟泥濘。林不群這人還算積德,沒刻意破壞案發現場來刁難她。
花壘旁邊還有幾個略顯清晰的腳印,其中有一個卻蹊蹺,腳印前淺後深,整體巨大,儼然是一個高大男人的腳印。但深淺不一,顯然是鞋子極度不合腳導致的。
她視線頓了一會兒,才從那腳印上移開視線。
一眾人找了半天人頭,能找的地方都尋遍了,也許人頭根本就不在這裡。
六扇門的一群人坐看大理寺的人打臉,大理寺的一群人只期期艾艾的看著鍾靈毓,巴望著這一巴掌更響亮的還回去。
屍體被挖出來的時候她不在現場,這會兒林不群有心讓她下不來台,自然不會告訴她當時的情境。
這幾日大雨綿延,到了昨日才停了下來。
雨中行兇,若是將屍體埋在他處,反倒容易被大雨衝垮,但埋在花壘底下,若是無人挖掘,想必這輩子都不會有動靜。
且不說此人是因何遇害,單看這埋屍和殺人的手段,都可以推測兇手並非是個蠢人。
既然割下人頭是為了以防萬一,倘若屍體被挖出來,因屍首失蹤,便會多一些搜查時間。
從屍體特徵可以看出來,兇手幾乎是刀刀致命,並非好色。可以看出來,此人興許是為財亦或者是為尋仇滋事。但顯然,殺害一個小姐得到的錢財,並不可以彌補此事帶來的後果。
所以,後者顯然更為合理一些。
若是尋仇滋事,那在花壘殺人埋屍就並非一時興起,定然是斟酌許久才敲定的埋屍之地。
既然已經有了穩妥的埋屍之處,那兇手還會砍下人頭,另地埋屍嗎?
她目光在面前的藤蘿上停了片刻,才邁步,繼續往土坑前面走了兩步。
土坑並不深,就是淺淺一層,統共還沒有半臂高,埋下這麼一個身形嬌小的屍體都不夠,顯然是時間倉促。若非花壘遮擋,估計早被大雨衝出來了。
坑裡只有從屍體上散落的幾條白蛆,一個勁地往土裡鑽。
半晌,她示意臉色慘白的徐澤過來:「繼續挖。」
徐澤心中一顫,再看向鍾靈毓一臉篤定的模樣,立即示意身後的差役過來挖掘。他沖遠處抱劍而立的林不群冷哼一聲,林不群同樣會以他一個鄙薄而不屑的假笑。
鍾靈毓沒管這些,只見那幾個差役兩鏟子下去,土層下面赫然漏出來一團烏黑的東西。
眾人驚呼一聲:「頭髮!是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