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的過往
2024-05-25 04:27:16
作者: 陳津州
宴席上。
沈宴卿端著幾杯清酒迷茫地站在角落裡,不經意間視線對上高位上的陳庭州。
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炙熱,沈宴卿羞怯地低下頭。哪知道,他竟然徑直走向她。
「卿卿,」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懶散,「我就知道他捨不得殺了你。」
沈宴卿苦澀地笑了笑,將托盤往前遞了一些,「殿下,請喝酒。」
「我皇叔這個人也是古怪,說愛你卻害你國破人亡,說恨你卻保你七年不讓我父皇找到。你還不知道吧,龍椅坐穩沒幾年,皇帝的疑心病越來越重。日日喊著肅殺前朝餘孽,死透了的還要親眼看見焚為灰燼才安心。」
陳庭州接過一杯飲下,隨後伸出手輕輕替她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裳,卻在瞧見她頸間紫紅色的傷痕後戾氣乍現,他漫不經心地問道:「那日,我見到的渾身燒傷的就是你嗎?」
沈宴卿回頭看向了不遠處正與別家夫人說笑的蕭雲芝,「我命如草芥,無權無勢又無依靠,當然是人人可欺。」
「公主殿下,你不需要依靠。」他沉聲說著,「我的權勢本該是你的,如今還你便是。」
「我該如何信你呢,當今的太子,皇帝唯一的儲君。」沈宴卿難掩失望,想要推開他的手,卻反被他握住。
他那狹長的眼裡滿是落寞,「當年你就選了陸容景,現在即便這種處境也不肯選我嗎。」
「嘗了權勢的甜頭誰又會因為些情情愛愛而放棄呢,原本我是想借著你逃出這裡的,可我現在只覺得你謊話連篇。」
「卿卿原來有考慮過我?」陳庭州瞬間變得又驚又喜,他笑眯眯地後退半步,「卿卿,別聽我怎麼說,要看我怎麼做,其實我還是會如同當年那樣。」
「州兒啊,快過來陪我這個老婆子敘敘舊。」
席位正中間,老夫人正向這邊揮著手。
陳庭州隨意應了聲,臨走前解下腰間玉佩迅速塞進她手裡,「見此物如見本太子,你暫且拿著防身,其他的交給我。宴席結束後我會和皇叔說些別的事情,之後我再來找你。」
沈宴卿神色複雜地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那略顯單薄的背影與記憶里血染全身的少年重合。只是他從來都過於偏執,她不想再過多招惹。
她有些哀愁,不經意間餘光一瞥,正瞧見蕭雲芝的管事婆婆秋娘在柱子後鬼鬼祟祟地監視自己。
她感受著掌中玉佩的紋路,忽而,一條計謀在心中浮起。
她故作慌張地抱緊了玉佩,竭力伸長脖子四處張望。確認自己的神態全被秋娘盡收眼底後便一路小跑回到了臥房,便將玉佩塞在床褥下面。
眼底藏下了駭人的寒光,她嘆了口氣,沒想到重逢時即是利用。
令她詫異的是,比秋娘來的更早的是老夫人身邊的嬤嬤。
嬤嬤規規矩矩地行禮,「沈姑娘,等宴席結束你去老太太屋裡一趟,老太太有話想對你說。」
沈宴卿頓時忐忑起來,她也是半年前在陸容景迎娶王妃之後才來到府上的,先前她一直被他囚在私宅。府上往日裡老夫人對她都是視而不見,今日陳庭州那般是不是令老夫人起疑心了。
她心神不寧地等到宴席結束,跟在嬤嬤身後來到了老夫人的屋裡。
老夫人正在打盹,宴席似乎耗費了她許多精力。她猛咳幾聲,那佝僂的身子顯得更加殘敗。
「這些年我那孫兒倒是將你藏得嚴實,連我都未曾察覺分毫。若不是皇帝硬要他有個妻室,恐怕他還不肯把你帶回家來。」
沈宴卿找個位子坐下,她不悅地蹙起眉,「一個兩個都說的他仿佛為我做了多大的犧牲一樣,可若真的憐惜我當初又何必害得我一無所有,而之後他藏匿我卻又折磨我,這算哪門子的保護。」
「傻丫頭,那都是因為他愛你的時候想著恨,恨你的時候卻記起了愛。」
「恨?」沈宴卿費解,「這麼多年他一直向我討要他爹娘的屍骨,可當初若不是那兩個人鼓動權臣,連下欺君,又何故招來殺身之禍?我只是好心替他埋骨,他出征回來後直接屠了皇城。他的恨,簡直荒唐。」
老夫人那渾濁的眼珠沒有半分波動,幾分愁思讓她臉上的皺紋看著更加溝壑縱橫,「沈姑娘,你父皇當年昏庸,滿朝志士不如會拍馬屁的宦官受重視。百姓日日叫苦,大旱之年籌備的災款,只因寵妃想要個稀罕物而花得精光。」
「那時你盛寵之下,驕橫跋扈,可他卻只知溺愛不懂管教。你可知當年你轟動全京的十里紅妝,背後沾了多少邊關將士黎民百姓的血。」
「就算陸家沒奪權,也會有其他人動手。」
塵封的記憶襲來,沈宴卿沉默良久,才輕聲道:「於百姓,他荒淫昏庸該要退位。可於我,我沒辦法不恨。我不清楚今日您為何突然與我說起這些,如果是想勸我識大體讓我為所謂的江山社稷著想的話,我想我無法繼續聽您辯駁。」
朝中權斗勢力此消彼長,勝敗也全憑各自本事。德不配位她認,被滅門也只當家中氣運衰亡。
可縱是有萬般理由,她也不過是淪為情愛的棋子。她又憑什麼,被迫認了全天下的恨。
老夫人搖搖頭,思緒隨著目光飄向了窗外昏黃的天邊,「沈姑娘,給你說說我這孫兒吧。」
「他非陸家親生,那年大雪他被我兒妾室所撿。他並不同於我那懦弱自大的嫡孫,打小樣樣都是上乘。可惜我兒只當他是陸家一把利刃,從小的規訓下他已經默認充當兄長的墊腳石。」
「我兒希望朝堂上陸家能有一席之地,他便不顧性命浴血廝殺。我兒希望皇城中陸家成為皇親國戚,他便放下至愛與你成婚。我兒說皇帝昏庸,他便起兵造反。」
「皇位,他拱手相讓。餘黨,他親手斬殺。可皇帝卻忌憚他曾經的反叛,不僅卸了他的兵權,多年還不肯相見一面。」
「他這一生,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