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章:完結
2024-05-25 04:21:36
作者: 霸氣側漏漏你一臉
他看了一眼陳玄略微有些遺憾,「其實我叔父……哎,算了!」
不管最初宋老先生對陳玄的期許如何,他都已經做出了選擇。
「於哥,此去山高路遠,務必珍重!」
陳玄沒說那麼些好聽的,金榜題名高中什麼的,只是最質樸的願望,讓自己的兄弟早日平安歸來。
張二狗和王善都很捨不得。
但到了出發的時辰該走還是得走。
於煥之走後,陳玄渡過了幾天難得的清淨日子,泰安縣的事物也逐漸走上正軌,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刁玉明那邊竟然沒對他要給老百姓重新均分土地,下任何絆子進行阻攔。
馬旭在拿來知府蓋章的公文的時候分析:兩城之間泰安縣亂了太久,照眼下的情況看,丁成澤肯定是已經被抓起來了。
刁玉明一黨跟陳玄馬旭他們還不一樣。
陳玄他們再怎麼跟刁玉明斗,都會把老百姓當首要,但刁玉明他們去沒有底線。
丁成澤叔侄在陳玄手裡,刁玉明心知肚明,他們肯定會藉此發揮,說不定要借著這個機會直接將自己置於死地。
一個縣的人口,四萬多人,一天要消耗多少口糧。
雖然是一天兩頓的稀粥,但那也是上千斤的糧食。
沒到十天,陳玄從孟永財哪裡借來的糧食就即將告罄。
「沒糧了,你不找我借糧?反而找我借錢?」孟永財沒啥好口氣,「我攤上你簡直就是攤上個祖宗!」
陳玄扶著椅背站著,手臂包得像個粽子,泛白的嘴唇笑了笑,「這不是還沒認識第二個財大氣粗的老闆麼。」
「那你就可著我一個薅?」
孟永財氣鼓鼓的,一副認識陳玄倒了八輩子血霉,少活十年的樣子,「僅泰安縣,我投入的進去的錢,都不知道哪輩子能回本,你現在還要借!」
「真當我是財神爺轉世不成?」
「財神爺我不認識,我就認識孟老闆你一個!」陳玄笑笑說:「這次借錢不一樣,不是拉攏你往無底洞裡投錢,我走這一趟,糧食歸我,錢財歸你。」
「立竿見影,而且若你打聽的消息沒錯,我走完這一趟,豫州那邊再找你買糧食,你還可以再掙一筆。」
孟永財吹鬍子瞪眼,有陳玄,對泰安縣的規劃勾著,他到底敗下陣來,「說吧到底用多少!」
「八萬兩!」
八萬兩加上陳玄自己的積蓄,正好湊夠十萬兩,足夠把豫州城攪得天翻地覆了。
「八萬兩,你怎麼不去搶!」
銀票到手,孟永財孟大老闆,幾乎是把陳玄轟出去的。
陳玄叫二狗駕車去了一趟永安錢莊,把自己在錢莊的兩萬兩全部都取出來,二狗雖然不明白陳玄在謀劃什麼,但他知道錢啊!
狗兒哥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原地尖叫出來,他眼睛瞪得老大,出永安錢莊的時候左顧右盼,「哥,哥、哥!」
「咯咯什麼?你要下蛋?」
陳玄慢吞吞上了馬車。
永州城裡逞兇鬥狠,鬥雞擂台,販夫走卒,引車賣漿,一如往常。
張二狗說:「哥,這麼多錢!兩萬兩!那可是兩萬兩!」
「兩萬兩怎了?」陳玄語氣不在意,「你再大點聲,整條街上的人都知道你哥兜里揣著兩萬兩!」
二狗坐上車,看陳玄的眼神簡直跟看金閃閃一尊大佛一樣,「之前我還內疚,你給我小金姐贖身花了錢,現在不心疼了。」
「……??」
陳玄聽這話差不點氣笑了。
他有錢跟花花白量給個妓女贖身有什麼關係。
就是有一億小目標,五百兩也不是個小數好不好?
路上二狗和陳玄絮絮叨叨地說著,他央求著要去何小金哪裡看看,陳玄嘴上沒答應,但心裡門清,這小子只要一有空便會跑到何小金哪裡去。
城裡熙熙攘攘,有錢人家乘坐馬車出行。
商販挑著擔子,普通人家的中年婦人包著頭巾,跟路旁賣菜的小商小販討價還價,一切都是人間一副再正常不過的畫卷。
陳玄撩起車簾,好整以暇地望著車外,眉頭卻蹙了起來。
一行威風凜凜的軍隊,為首的武將鬍鬚虬髯,威壓四方,霍遠陪同在他身旁,兩人的五官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走在霍家父子護衛旁的馬車,藏青色,並不是十分奢華,但前頭走著的皮毛嶄亮的馬匹,昭示著車內之人的身份。
馬車內的車簾突然撩開,露出一張儒雅溫和的中年男人面容。
須臾之間,四目相撞。
那人溫和的目光,像是漆黑幽深的深潭,表情平靜的像是,洪水過境淹沒村莊時的場景,雖然面上平和緩慢,但內里卻波濤洶湧兇狠無比。
豫州城的大人物從街上走過。
街上短暫平靜過後喧鬧捲土重來。
陳玄的手鬆開車簾,勾唇輕笑了下,正如他所料范曾果然坐不住了,就連霍將軍也來了。
就是不知道,他得知被掏了老巢過後應當是個什麼心情。
范曾和霍將軍來到永州,閉門謝客,不接待任何訪客,看似低調,但沒用兩個時辰,永州城但凡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知道這位清譽遠播的范青天來了。
馬旭擰眉,有些不可置信,「你說你要去永州?」
「那范大人怎麼辦?」
丁成澤在兩城之間倒賣人口,勾結外敵,他被抓以後,勢必會把刁玉明拉下水,這個時候陳玄竟然說他要豫州。
西北節度使還有永州知府兩方的壓力何等之大,陳玄竟然打算全讓他一個扛著。
「那不是還有霍將軍在呢麼?」
「有他在怎麼了!」馬旭被氣得都不知道說什麼了,就沒見過這麼不按套路出牌的,「他一日沒跟范大人鬧翻,明面上就一日站在范大人那邊。」
「陳玄啊……」
他心累得感覺自己快要七老八十了,「你到底怎麼想的,得給我交個實底,不能讓我這心一直提著,沒有著落。」
馬旭雖然是京官,家眷和根基都在京城。
但政治鬥爭,黨派傾軋,一個弄不好就要傾家蕩產,性命全無,縱然想為老百姓做些實事,但也他是真的不想把所有寶都壓在面前這個才認識不久的年輕人身上。
畢竟陳玄的資本,也就只有個宋老先生而已。
陳玄瞧馬旭一張臉跟苦瓜似的,明明才三十出頭的年紀,鬢角都有了幾根白頭髮,驀地良心發現竟然有些心疼,「你就說我前陣子被暗殺,人正在養傷嘛!」
反正拖刁玉明一個是拖,拖范曾兩個也是拖。
范曾又不會拿他怎麼樣,還能殺了他不成。
更何況,對他痛下殺手的不是別人,不是英明神武的范大人的狗腿,他借病不出現,姓范的能把他怎麼樣?
陳玄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裝,帶上二狗和唐瑾沂去了豫州。
到了豫州,他滄州府糧食商人的身份出現,先是依靠孟永財的關係,在豫州商會擺了幾場酒席,放出風去,要在豫州收購糧食。
戰亂年間糧食最為緊俏。
但滄滄州連年大旱,所在百姓十不存一,若是從江南等地運輸糧食,山高路遙,一路上盜匪流民不知要經過多少到驚險,還不如就近幾個州府高價收糧。
陳玄的說辭雖然存在漏洞,但他給的價格實在是高。
高出市場三倍的價格,而且是現錢現結,足夠讓躊躇懷疑的商人一往無前。
第一批,陳玄放出風去一共收五萬石。
五萬石糧食,對於普通的糧鋪來說定然是天文之數,但無論世道如何亂象,累極世家大戶也不過分毫,豫州城與永州別無二致。
多得是產糧的莊子。
五萬石糧食僅僅三天的時間就裝滿了城門的馬車。
這些糧食一經裝車,便被連夜送走,被陳德三的人馬悄無聲器地拉倒大陽山上。
又隔了五天,陳玄再次放出風聲,收糧十萬石,價格比之前還要高了一層。
一石激起千層浪。
這位姓陳的富商第一次現錢結算,讓豫州本地世家大戶吃夠了甜頭,第二次幾乎沒用鼓動,十萬石糧食依舊順風順水地裝滿了城外的馬車。
豫州城人頭攢動,街頭商販高聲叫賣,街上百姓步履從容,並沒有永州城那般的亂象,三人坐在豫州城最好的酒樓雅間裡。
二狗憂心道:「哥,這兩天咱可把從孟老闆哪裡借來的錢全都花完了,那麼多錢可要怎麼還啊!」
自嫁給這個男人之後,唐瑾沂還是第一次回到豫州城裡,自小就在豫州長大的她,看著街上一景一物無不勾起從前的回憶。
陳玄視線掠了沉默的唐瑾沂一眼,道:「事情還沒辦完你急什麼。」
「那麼多錢,怎麼能不急!」
在二狗看來,陳玄當那個七品知縣,整天累成死狗不說,重建泰安縣裡里外外還要自己搭錢,簡直賠本到家了,太不划算。
「行了,你聒噪了!」桌子底下陳玄踹了二狗一腳,「去給商會的人放出消息,接下來我們要收糧二十萬石!」
「二十萬!」
二狗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你瘋了!」
陳玄懶得跟這小子多說話,不耐道:「我就是瘋了!沒錢就把你賣了抵押在這!行了,少廢話,趕緊去!」
張二狗被他哥吼的一點脾氣沒有,喪眉耷眼地走了。
雅間中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
陳玄繞到唐瑾沂身後傾身抱住,「……怎麼了?」
「沒怎麼。」唐瑾沂目光落在街上,看不清神色,「玄哥,我想回家一趟。」
唐瑾沂的家也就是曾經的博武侯府。
匈奴人刀鋒指向大宴已逾兩年,曾經煊赫百年的博武侯府如今也成了,旁人眼底的唏噓,古人心口的遺蹟。
陳玄帶著唐瑾沂跳牆進入。
攀爬牆頭的時候他的小媳婦身姿靈敏,落地矯健,不難想像博武侯未曾覆滅的時候,這丫頭在家中該是如何的調皮。
院內一片蕭索狼藉,精緻吊樑上結了厚厚一層蜘蛛網,灰塵自上而下吊著隨風飄搖,破碎散亂的家具橫陳廳內,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抄家滅族的那一天。
唐瑾沂領著陳玄四處走著。
給他指著哪裡是父親的院子,那裡是大哥大嫂的住所,目之所及還看到了侄兒每日練的梅花樁。
「找到了!」
唐瑾沂拉開床箱在最裡面摸到一副泛黃畫卷。
畫卷展開,一家六口人映入眼帘。
筆觸稚嫩,人物模糊,但仍舊能看出作畫之人對畫卷上親人的感情。
唐瑾沂道:「這是我十二歲時畫的,雖然不記得娘親的樣子,但我想她應該就是這般溫柔的,我大哥生的高,二哥就矮了些,每日吃飯的時候,二哥總是搶先生怕日後長不成大哥爹爹那樣英武的樣子。」
「你二哥……」
雖然已經擺脫於煥之京城之後尋找唐瑾沂二哥的下落,但唐瑾沂的二哥院裡家門學藝,用的是化名,能不能找到還尚未可知。
「應該能找到的吧!」
唐瑾沂眼底黯了黯,生怕被身後的男人瞧出難過,又在屋子裡轉了起來,踅摸了一小會在窗子底下撿起一個絹花,「玄哥,你看這個!」
仿生花做的不算太好看。
淡粉的顏色如今也褪得只剩一點顏色。
「你做的?」
陳玄拿過來瞧了瞧。
「嗯,我做的!」唐瑾沂回憶起過去,眉眼都漾著笑,「大嫂教了我好幾日呢,最後氣的想要拿針扎我!」
陳玄聽後笑了出來。
他陪著唐瑾沂在荒敗的院落轉了一圈又一圈,聽著她說起從前的故事,直到天黑之前才返回。
第三次收糧食其實就已經引起豫州府衙的注意。
但陳玄動作極快,糧商們又被高價說驅,還沒等豫州府藥要有所動作,陳玄就已經停止了高價收糧,他的一番操作二狗自然是看不懂。
就連唐瑾沂也都是雲裡霧裡。
第三批糧食收完之後,陳玄又帶著唐瑾沂和二狗在城裡玩了幾天,並且暗中查探有關匈奴人的動向,蠻族退敵三十里,占據著西北從前的三城,就連雞鳴關也被他們牢牢把控著。
陳玄雇來護衛架著馬車裝扮成富商攜家眷遊玩的樣子,摸完了整個豫州城向南的城防局部,又大約估算出了距離豫州最近肅川城的匈奴守備力量。
然後就把之前收來的二十萬石糧食一股腦地投放到豫州市場。
並讓二狗之前就放出消息滄州的富商並未停止收購糧食。
大量糧食湧入市場,又有滄州高價收糧的幌子在,陳玄放出的這二十萬石糧食在豫州市場迅速形成槓桿效應。
沒過幾天,他放出的二十萬石糧食就被本地商人哄搶一空。
緊接著,他又放出第二次收來的十萬石糧食,依舊是迅速售賣清空。
這一番操作下來,二狗都快嚇傻了,整顆心每日都跟著提心弔膽,生怕他哥賠個老底朝天,可就在豫州商人翹首以盼,等待著滄州糧商高價收糧的時候。
陳玄這邊卻紋絲不動,只是一直堅持著,一定回收購接下來的糧食,並且價格還要比之前高上一層。
他收購的糧食被售賣一空。
豫州城本地糧商,若是此時驚醒一些,便會發現,那位從滄州遠道而來姓陳的年輕富商,每日都會到肅川城下溜達,試圖引起肅川城匈奴人的注意。
之後也不會輸得那麼慘。
某天夜裡,陳玄與二狗還有從陳德三哪裡借來的十幾個好手,均換上了豫州軍的軍服,然後外面套上尋常人的長衫,然後趁著夜色摸進了肅川城。
第二天一早盤踞在此兩年的匈奴守城官兵就發現,肅川城西城樓,數十個自己人的屍體,一直以來視中原人為羔羊蠻橫慣了的匈奴人一下子炸了。
肅川成城匈奴守將並未通報上級,糾結兩萬匈奴兵浩浩蕩蕩來襲。
這一舉動,直接安穩了不到半年的豫州城百姓嚇得天都塌下來了。
一時間豫州城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以為戰事再起,紛紛捲起家底,帶上老婆孩子打算前往南邊避難,生怕走得晚了落得跟西北區其他三城一樣的下場。
西北都督府與豫州衙門更是六神無主。
大都督范曾與靖遠將軍這兩個豫州的守護人一個都不在。
這怎麼能不叫人心慌,叫人驚恐。
豫州城距離永州快馬兩個時辰,駐守兵力十萬有餘,西北所有的精銳全部聚集於此,陳玄掐算的明明白白,匈奴人兵臨城下的當天,他就放出消息,收糧。
但只是當初市場價格的六成。
戰亂年間糧食雖然比金子都金貴,但也是在能運送,又完全的安全保障下,試想一下若是連豫州城都破了,那他們這些糧商守著這些糧食除了招人眼,還有個卵子用。
豫州城門口浩浩蕩蕩,擠得水泄不通,一般是人,一般是貨。
糧商們在不情願,此時也得趁早拋出手中的糧食,早先陳玄分兩次放了三十萬石糧食下去,已經占據了豫州城的糧食儲備五成之多。
這次他放開手腳收糧,不顯數量,只要是糧,他就收。
僅僅三天,就從豫州運走了五十萬石糧食。
倒買倒賣一套操作下來,算了算,他竟然還剩下了六百兩,糧食全部運出豫州,最後那天,陳玄聽聞大都督范曾調兵集結人馬已經在豫州城下列陣。
馬車上陳玄輕慢一笑。
范曾心中想的是高高在上的皇椅,他手裡的兵金貴著呢,怎麼可能輕易就跟匈奴人打起來,若真有那份心,西北三城早不會是今日這般景象。
陳玄把從孟永財哪裡借來的銀票如數歸還,手上還多了五十多萬的糧食,簡直把孟大老闆震驚的體無完膚,在聽完陳玄全部的計劃後,只得震驚感嘆,果然還是藝高人膽大。
他這番操作若非尋常人,誰敢啊!
范曾在永州攪合了一大通,打壓刁玉明的當事人避而不見,半點作用沒起不說,自己的老巢還差點出了亂子,一番平定下來,後知後覺才發現,豫州本地的糧食,竟然在他不知不覺中沒了?
而且糧商們各個叫苦連天。
鬧到最後竟連那位滄州來的商人如何根底都不清楚。
去了永州問,孟老老闆如何恢復,只說是在滄州酒局上認識了那麼個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陳玄有這五十多萬石糧食坐鎮,心中徹底有地,泰安縣的土地徹底分完之後,他督促鄉民儘快播種,以免誤了秋日最後一茬小麥的日子。
當然種小麥的糧種都是在他這裡借的。
日後要用收成還的,借了一斗稻種要還兩抖糧食,陳玄從來不是慈善家,深知升斗米擔米仇的道理,他早先讓二狗在家裡泡的那些稻苗也都長了出來。
閒暇時候,他就讓人在縣衙附近開了教習的棚子。
專門教農人如何釀酒,如何做麥芽糖,熬製糖漿,紡織布匹等等,做出來的布匹和麥芽糖當場就被永通貨行的人拉走。
慢慢的縣衙門口的作坊逐漸擴大,等京城的按察使來的時候,他這裡作坊的產量每日都能銷售百餘兩。
京城的按察使因何而來,陳玄與馬旭心知肚明,果然,不出十天,永州知府刁玉明,就被查實通敵賣國鎖拿下獄。
刁玉明與其家眷被問斬的時候陳玄沒去看。
而是把在獄中,刁少康和刁玉明關於兩年前科舉舞弊案的供詞拿給了那位按察使大人,致此,原主身上的污名徹底被洗刷。
供詞中已經明確指明了刁玉明操控科舉舞弊案,乃是西北都督府大都督范曾指使。
這一份供狀連同陳玄在丁成澤手下抄寫大宴各種文獻的書生,被一同送上京城,寒來暑往,一年過去,范曾大人突發中風倒在家中。
當月朝廷剝官下獄的消息一同傳來。
大都督獨子范毓與其母親,被靖遠將軍提前送往江南辟火,當年八月,霍將軍奉命驅逐韃虜,陳玄將白磷彈先上,大宴西北軍勢如破竹,年底西北軍徹底將西北三城收復。
家國疆土被收複本是舉國歡騰的好事。
可未及年底,江南禹王謀反,通州、幽州等地節度使順勢揭竿而起,一時間天下大亂,但這一切都跟陳玄沒有太大關係。
泰安縣經過一年的修整,已經逐漸安定。
去歲餓殍遍地的場景已經災難出現。
年關將至,陳家大宅前停下了一輛質樸寬敞的馬車,從馬車上下來兩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
時隔一年回到故土,於煥之雖然身姿依舊清瘦,但舉手投足間俱是上位者的威勢與氣魄,「臨安王,這裡就是陳玄與你妹妹的家了。」
陳家老宅重新翻蓋,幾進幾出的大宅子,再不覆當初的破敗模樣。
院內一個年輕婦人抱著約莫一歲左右的幼童,看見門口停著馬車,年輕婦人愣住一瞬,躊躇了片刻馬上認出院外的男人,腳步匆匆朝內走去。
「相公!回、回來了!」
王善正在劈開不明所以,接過兒子,「誰?誰回來了?」
腳步聲逼至近前,於煥之看了看王善懷中的幼童,輕笑了下,「王哥,我回來了!」
「煥、煥之!你、你回來了!」
王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一年你都跑哪兒去了!我跟玄哥聽說你中了探花,還沒等高興幾天,京城就破了,我們還以為……還以為……」
大宴都城破,毅力中原百年的大宴王朝也隨之覆滅。
於煥之這個王朝最後一節科舉的探花郎也就隨著時代浪潮重新變得前途未卜。
「是有些艱辛,幸好有臨安王搭救!」
於煥之四下看了看,沒見陳玄和其他人的身影,「他們呢?」
站在他身後的男人雖容貌俊朗,但不怒自威的氣度,叫人不敢上前搭話,他環顧四周輕輕笑了下,宛如三月陽春白月,精緻眉宇之間竟叫人覺得又幾分熟悉。
「他們、他們都在屋裡呢!」
王善撂下斧頭,把孩子給了田妮抱著,轉頭就朝屋內跑去,「玄哥!二狗!看誰回來了!」
屋內,陳玄正瞧著唐瑾沂一筆一划地描摹著年畫,人都說有孕的女子,常見好看的人,日後生的娃娃也不會錯,唐瑾沂與陳玄的臥房貼滿了,夫妻二人的畫作,還覺得不夠,非要自己畫才好。
二狗坐在一旁掰著花生,攢了一碗花生仁,不滿地嘟囔,「哥,你啥時候能叫我媳婦進門啊,我女兒都快滿月了,小金姐都給我生了孩子,好歹也是我女兒的娘……」
陳玄忌諱何小金的妓子身份。
又記著曾經是她騙了原主,導致原主被騙喪命,他道:「不是在城裡安了家,非得回鄉下做什麼?」
「那能一樣麼?」
二狗知道他哥一直看不上何小金,年歲漸長,也明白以何小金那樣的名聲,出現在他們的家裡有多難。
畢竟官眷之家,那個門戶能讓一個妓子登堂入室,但他不放棄,他哥疼他,早晚有一天能被他磨得同意,二狗翹起身子上前探了探,笑道:「嫂子每日這麼畫,把咱們全家都畫了個遍,以後我侄兒出生了,別是一落地手裡就有畫筆!」
哪有孩子一落地就有畫筆的。
陳玄沒好氣看了他一眼。
唐瑾沂倒是好脾氣,只是今日從清早起,就覺得心口亂跳,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吾兒,會不會作畫,學問做不做的好都無妨,只要他能平安長大順遂安樂到老就好!」
人生不求大功德,平富貴順遂樂。
陳玄從前不明白這個道理,但自己的妻子肚裡有了自己的孩子後,對未來的這個孩子祈願也差不多就那樣。
「王哥喊啥呢?」
二狗聽見喊聲,納悶問。
畫筆停下,陳玄和唐瑾沂對視一眼,分別向外走去,過去這一年多,他們的日子平靜和美,戰亂和局勢都對他們影響不大。
唯獨只掛心,在外科考一直沒有消息的於煥之。
和沒有找到的唐家二哥。
「玄哥!」
王善推門進來,激動得面紅耳赤,對陳玄高興得眼圈都紅了,「煥之!煥之回來了!」
陳玄驀地怔住,腳步加快往外走,唐瑾沂和狗兒哥緊隨其後,房門甫一推開,門裡門外的人全都愣住了。
唐瑾沂霎時間淚雨連連,捂著嘴不叫自己哭出聲。
於煥之盯著陳玄呆愣住的陳玄,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傻了啊!連我都不認識了?來,給你引薦一下,這位正是與西北軍隔江抗衡的臨安王徐墨堂,也是你媳婦的親二哥,你的大舅哥。」
徐墨堂與唐瑾沂兄妹二人隔著台階,一上一下,時光仿佛定格在了此刻,從前日夜相處博武侯兄妹倆,此時俱成了成年的模樣。
「二哥……」
唐瑾沂哭著出聲,哭腔里無盡哀傷。
徐墨堂臉頰濕潤,看著自己的妹妹完好站在面前,輕聲喊道:「三妹,這些年你還好嗎?」
畢竟是在台階上站著,陳玄生怕唐瑾沂一個激動閃到了腰身,畢竟她還懷著孕。
兄妹倆簡短說了幾句話之後,陳玄把人讓到屋內,茶水上桌氤氳氣霧遮蓋住眼淚,緩了好一陣,徐墨堂才對陳玄道:「妹夫,你們之前的事,煥之都與我說過。」
「我妹妹……多謝了……」
沒見到徐墨堂之前,陳玄還以為這人沒了,或者終生不得想見,陳玄道:「二哥,說的哪裡話,瑾沂是我的妻子,無關身份與其他,我愛中的是她這個人。」
當夜,幾人敘話到了天命。
大宴朝廷傾覆之後,徐墨堂投身的西南邊軍趁勢而起,他作為西南臨安王義子,領兵一路南下,拿下江南幽州等重鎮。
臨安王一生無子,老臨安王過世之後,徐墨堂自然就成了數十萬大軍的掌家人。
此後種種不必再提。
四十年後,陳玄與大昭開國皇帝的妹妹定國公主,返回西北故里。
這一生他經歷過戰亂,經歷過家國重建,也經歷過無數朝堂傾軋險情,最終想念的地方仍舊是一切的開始。
西北的風或許開不出嬌嫩的花兒,卻始終叫人無法忘懷。
生命的最後一刻,陳尋望著虛空,眼前的一切逐漸消散,已經年老哭泣的二狗,身旁先他一步已經離去的妻子。
再睜眼,眼前的一切都變了一副景象。
兩眼的白熾燈,深綠色的手術服,他依舊躺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頭痛欲裂至極,他聽到有人叫他,「陳主任……」
「陳主任?」
陳玄把眼睛睜開,還未及看到人臉,就瞧見身前實習大夫的名牌:
「內科實習醫生,唐瑾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