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到虎符
2024-04-30 00:40:03
作者: 郁菲
秦若蘭見凌小染沉默下去,遂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屋裡的裝飾,很雅致簡潔的擺設,這並不想公主一貫奢華的風格。她掉過頭來,又將目光落在凌小染身上。
不知是不是她懷了身孕的緣故,她眉間那股濃郁的戾氣漸漸散去,換上一股溫和恬靜的氣質。以前她喜歡親近她是因為在她面前,自己總能找到優越感,而現在,坐在她旁邊,她不知不覺就被她這一股氣質所吸引,難道這就是玄羽變心的原因?
越想心裡越煩躁,她站起來,操著手不耐的道:「染兒,阿羽每天都會到沉香水榭來麼?」
凌小染瞧了她一眼,她這話才問得奇怪,沉香水榭本就是玄羽的住所,他不回這裡要上哪裡去?想了想,又反應過來秦若蘭問這話的意思,她笑道:「清涼閣雖與主院一牆之隔,可是本宮與王爺也鮮少見面,蘭側妃請放心。」
被人識破心中所想,秦若蘭極為尷尬,她訕訕的笑了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與阿羽也是夫妻,沒道理……沒道理……」她吱唔著不肯再往下說,目光掃到出現在院子裡的如絮,她道:「如絮來了,聽說染兒喜歡她煲的雞湯的味道?」
凌小染點點頭,說話間,夜鶯已經沉著臉帶如絮進來,她手裡正提著一個食籃,雞湯的味道從食籃里飄出,讓厭食幾天的凌小染終於找回了食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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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如絮是吧。」凌小染見如絮點頭,又對侍候在一旁的千蘭道:「千蘭,帶如絮下去領賞。」
千蘭連忙領著如絮下去了,如絮看了凌小染一眼,恭敬的謝了恩,便隨千蘭出去,凌小染連忙吩咐夜鶯,「夜鶯,快打開來。」
夜鶯臉上沒什麼表情,她揭開砂罐的蓋子,又取了盈潤如玉的瓷碗,倒了一碗雞湯出來放在鼻間聞了聞,沒有麝香與紅花的味道,她又從懷裡取出一根銀針,打算試毒。
凌小染見狀,又瞧一旁的秦若蘭臉色迅速漲得通紅,她喝斥道:「夜鶯,恁得這樣沒規矩,蘭側妃送來的雞湯還會有什麼問題?」
秦若蘭氣得半死,她狠狠的瞪著夜鶯,道:「是啊,夜鶯,你這是在侮辱我。」
夜鶯看也沒看秦若蘭一眼,堅持試完毒,瞧銀針上沒有什麼變化,她才將滾燙的雞湯小心翼翼的端到凌小染面前,道:「公主,小心使得萬年船,謹慎一點也不是壞事,慢慢喝,小心燙。」
秦若蘭聞言,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她憤怒的瞪著夜鶯,斥道:「夜鶯,你莫欺人太甚,在這王府里,我好歹是一個主子,你在主子面前這樣詆毀主子,就不怕王爺怪罪麼?」
夜鶯壓根不吃她這一套,冷冷的看著她,道:「蘭側妃此言差矣,卑職是為王爺子嗣的安全考慮,王爺為何要怪我?」
秦若蘭被夜鶯這一嗆,臉上青了紅,紅了又白,煞是好看,「你!」
凌小染眼見秦若蘭氣得不輕,生怕她在自己的地盤上氣出個好歹又橫生事端,連忙斥道:「夜鶯,誰給你的膽子這樣與蘭側妃說話,還不道歉。」
凌小染從未對夜鶯說過重話,夜鶯也從來沒聽到公主對她說過重話,此時被凌小染斥責,她眼中閃過一抹受傷害的神色,卻仍是挺直脊背拒不認錯,道:「公主,微臣沒錯,為什麼要道歉?」
凌小染見她連自己的話都不聽了,又見秦若蘭滿臉的委屈,她道:「怎麼?連本宮的話也不聽了麼,不認錯就給本宮去院子裡跪著,跪到什麼時候知錯了就什麼時候起來。」
此時日上中天,正是一天中陽光最毒辣的時候,凌小染以為自己這樣說,夜鶯就會向秦若蘭道歉,卻不料她直挺挺的走出去,在院子裡不卑不亢的跪了下來,火辣的太陽照在身上,瞬間便火辣辣的疼,然而她眉頭都沒皺一下。
凌小染見夜鶯跪在院子裡,心裡直後悔自己這樣衝動,可是現在礙於秦若蘭在此,她又不能收回自己的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夜鶯跪在院子裡,額上汗水不停滑落,原本白皙的臉色也立即變成黑紅。
秦若蘭這高興起來,她端起雞湯送到凌小染面前,侍候凌小染喝雞湯,凌小染一顆心都掛在院子裡跪著的夜鶯身上,這碗雞湯實在喝得不是滋味,側眸看著秦若蘭不停的找話說,她很想轟走她,然後去叫夜鶯起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秦若蘭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她待了大半晌,就是沒見她說要回去,眼見夜鶯的臉色由黑紅轉白,她心急得不得了,再在這樣的烈日下跪下去,就是夜鶯有再好的身板,怕也是撐不住的。
千蘭千墨站在屋外,見夜鶯臉色越來越不好,她倆急得直跺腳,千蘭向裡間瞧了一眼凌小染,發現她正與秦若蘭說著話,便悄悄的跑到夜鶯身邊,低聲道:「夜鶯,去跟公主服個軟,別硬撐了。」
夜鶯的固執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她頭也沒抬,悶聲道:「我沒錯,為什麼要向蘭側妃道歉?」
千墨見狀,也跑了過去,道:「夜鶯,你是沒錯,可是當著蘭側妃的面就試毒,這不是等於當著她的面打她耳光麼?公主讓你道歉也是為你好,你知道你此舉是犯上之舉不?」
夜鶯臉漲得通紅,她冷聲道:「她心中無愧,又何怕我試毒?」
「夜鶯,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做事向來都圓滑,為何今天這事就鑽了牛角尖呢,快去向公主道歉,再這樣下去,你會被曬暈過去的。」千蘭搖搖頭,以前在宮裡她還沒覺得夜鶯性子犟,此刻倒是深有體會。
夜鶯打死也不認錯,不管千蘭千墨怎麼勸,她就是不點頭,兩個小丫頭也沒辦法,只得回到屋裡去勸凌小染,凌小染見兩人挫敗的神色,也知道夜鶯的態度,當著秦若蘭的面,她厲聲道:「你倆誰替她求情,誰就去給本宮跪著,連本宮的話也不聽了,倒叫旁的人說本宮御下無方。」
千蘭千墨不敢再勸,只得站在一旁喏喏不敢言。
秦若蘭被凌小染這樣一通搶白,心裡不爽,又看夜鶯被曬得快要暈倒過去,連帶剛才來時受的氣都一併討了回來,她才站起來,道:「染兒,我瞧著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行告退了。」
「怎麼,蘭側妃不再坐坐,等用過晚飯再回去?」凌小染心裡巴不得她快滾,嘴上還是假意相留。
秦若蘭笑了笑道:「我晚上還有點事,就不陪你用飯了,你好好保重身體,我有機會再來看你。」說罷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來到迴廊上,她看著被太陽曬得奄奄的夜鶯,她臉上浮現一抹冷笑,什麼也沒說,徑直出了院子。
凌小染見秦若蘭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她連忙跳起來就向院子裡衝去,動作太大,把千蘭千墨都駭了一跳,兩人連忙跟上去。
凌小染快步走到夜鶯面前,看著她強撐的模樣,嘆息一聲,吩咐千蘭千墨將她扶回房去,她在後面慢慢跟著,瞧她一蹶一拐的樣子,心裡難受極了。
這幾日的陽光非常毒辣,她在烈日下足足曬了一個時辰,裸露在外的肌膚都被曬掉了皮,形狀可怖。看到她這樣,凌小染心裡自責不已,剛才做什麼要跟她賭氣,讓秦若蘭看輕就看輕,有什麼能比得上夜鶯重要?
千蘭千墨將夜鶯扶到床上躺下,一人去倒水給夜鶯,一人拿著扇子替她降溫,凌小染道:「千墨,去拿點冰來給夜鶯曬傷的皮膚冰敷一下,千蘭,你也別忙和了,去把傷藥拿來給夜鶯塗上。」
千蘭千墨手忙腳亂的去了,凌小染看著躺在床上的夜鶯,她的唇乾得結了殼都裂開來,絲絲殷紅的血絲從乾裂的唇上流出,模樣極為驚心。
凌小染心痛的伸手握住她的手,自責道:「都怪我,我不該罰你那麼重,夜鶯,你可知道你是我最信任最能依靠的人,今日這樣罰你,也是為你好。」
夜鶯睜開眼睛看向她,虛弱的道:「公主,微臣不怪你,只是微臣沒有錯。」
「是,你沒有錯,是我錯了,你小心謹慎都是為了我,是我沒領你的情,你不要生我的氣。唉,你知道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麼嗎?」凌小染幽幽一嘆,如果是以前,她不會這樣多心,可是現在,她漸漸的接納了肚子裡的孩子,如果現在孩子出了什麼事,她也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夜鶯不明所以,她艱難的道:「公主,微臣知道,您是怕微臣的舉措讓蘭側妃心生怨氣,如今在王府里就公主懷有身孕,這本就容易成為她們的耙子,如果微臣再這樣高調做事,更會讓蘭側妃怨懟,從而加害未出世的世子,是微臣想得不夠周到,還請公主恕罪。」
凌小染欣慰的笑了,她柔聲道:「別再說罪不罪的話,今天是我狠了些,你好好將養身體,千萬別將今日的事往心裡去,明白麼?」
夜鶯點點頭,突然想起一事,道:「公主,微臣這幾日恐怕沒辦法再去夜探……」
「噓。我明白,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凌小染再看了夜鶯一眼,起身離去。
夜鶯看著凌小染離去的蹣跚身影,心底五味雜陳,直到千蘭千墨去而復返,她才收回了滿心的思緒,閉上眼睛養神。
話說如絮領了賞後,就藉故出了院子,四下打探想知道玄羽的書房在什麼地方,結果剛走到外面,就見到玄羽與劉叔並肩向這方走來,她心一驚,連忙縱身一躍,躲到了圍牆後面。
玄羽與劉叔邊走邊小聲說著什麼,其中隱約提到虎符與邊關布軍圖,她連忙傾耳細聽,卻什麼也聽不清楚,她不由得氣惱,探頭看著玄羽與劉叔進了隔壁院子裡,她想了想,微一咬牙縱身躍到隔壁院子裡。
看到玄羽與劉叔進了書房,她四下張望了一下,沒見到有人出入,她躍上房頂,小心的揭開一片瓦,湊到那個小孔上,將屋內的情景一目了然。
玄羽走到書桌後坐下,桌上放著一雙繡鞋,他道:「書房裡可有什麼被人翻過的痕跡?」
「暫時還沒有,不過屋外倒是有人進出的痕跡,王爺,你真的打算冒這個險?」劉叔極不贊同的道。
玄羽仰頭看向屋頂,如絮一驚,以為玄羽看見自己了,卻見他並沒有瞧自己,才稍稍放了心,只聽玄羽道:「是啊,有的東西不冒險是證明不了的,劉叔,你放心,就算沒有虎符,本王也不會一敗塗地,完夏國那邊傳來消息,聶遠不敵完夏軍隊,已經連失三座重要城池,接下來該藍徹御駕親征了。」
「御駕親征?」劉叔驚呼一聲,遂又覺得隔牆有耳,便壓低聲音,道:「王爺不打算將皇上困守在京都,假如讓他出了京都,我們就再難掌控他的行蹤了。」
如絮在房頂上就只聽到「御駕親征」四個字,就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話了,她不由得有些氣餒,拼命想要聽清楚,耳畔也只是響起一陣嚶嚶如蚊嚶的聲音。
「劉叔不覺得藍徹死在戰場上,在輿論上更利於我們?藍徹死了,藍徹又沒有留下一星半點的血脈,國不可一日無君,到時本王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藍徹的江山,這豈不更妙?」玄羽把玩著那雙繡鞋,那日找到公主後,他就親手將這雙繡鞋洗得乾乾淨淨,然後放在書桌上,久而久之,竟成了書房裡的一道裝飾。
劉叔想了想,道:「此計甚妙。」又看玄羽掌中那雙小巧的繡鞋,眉頭皺了皺,忍了忍沒忍住,他道:「王爺,這是誰家姑娘的繡鞋,瞧王爺寶貝得,若是王爺喜歡這家姑娘,我去提了親,給王爺納了回來?」
玄羽睇了他一眼,不想告訴他這姑娘已經在王府里,對於劉叔來說,男人當以事業權勢為重,而不該沉淪於兒女私情上,可是對於他來說,能認識並且娶了藍小染,是他這輩子做得最真確的一件事。
想到這裡,他記起自己今日還未去看望藍小染,便將繡鞋放回書案,站起來,道:「劉叔,若沒其他的事,就先退下吧。」
走了兩步,他突然提高聲音道:「對了,劉叔,虎符還是放在柏海那幅山水畫後面吧,你別放著放著就放錯了地方。」
劉叔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瞧他眼睛向上一瞟,他不動聲色的應道:「王爺請放心,我不會放錯地方的。」
「那就好,走吧,本王正好去看看公主。」說完與劉叔一齊走出書房,來到房外,玄羽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屋頂,冷笑一聲,快步向清涼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