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貧窮的幽寧團練使
2024-04-30 00:35:39
作者: 知閒閒
傷口包紮好後,雲行扶著褚驕陽坐起來,然後輕手輕腳的幫她穿著衣袍。
「豆大點的傷,我自己來就行。」褚驕陽扯過衣袍,手一甩,就罩在了身上。
打了下褚驕陽攥著衣領的手,雲行冷哼道:「芝麻大的傷,也是傷。」
系好衣袍的帶子,雲行又用腰封把褚驕陽的傷口固定了一下。
囫圇的吃過早飯,褚驕陽和趙德英交代了金千千的事,隨後又提了嘴房勇才和李齊志的事情。
「老段別把人玩跑了。」趙德英一聽現在北大營就段正信和李齊志兩個人,不由得為李齊志捏了把汗。
心中盤算著,等他收兵回營,可得好生看著段正信。
不想褚驕陽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倆不妨礙趙哥回家要娃娃。」
「行,屬下也不妨礙褚爺和雲御史要娃娃了,好走不送。」趙德英一抱拳,轉身回了營地。
褚驕陽裹了一下腮,偷瞄了眼旁邊的雲行。
見他正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笑看著自己,褚驕陽心中暗悔自己嘴欠,逗什麼趙德英玩。
「又看我笑話。」褚驕陽扶著馬鞍,踩鐙準備上馬。
結果雲行先她一步,伸手扶住了她,而後托著她的腰身,小心把她扶上馬,「現在北大營將士,笑得應該是我才對。」
褚驕陽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了,雲行說的笑話,指的是她倆剛才入營時的事。
「沒辦法,只能委屈一下大公子,擔這不好的名聲了。」
她受傷的事不能傳出去,因此入營地的時候,就借著雲行的身子擋住了斷箭。
再加上她那有些凌亂的衣袍和散開的頭髮,不讓北大營的兵士嚼舌根才怪。
至於他們會怎麼說,褚驕陽懶得在意。
只要不關注她的傷就行。
追上褚驕陽,雲行把她手中的韁繩接了過來,「只看沒吃,這名聲擔的確實有點委屈。」
褚驕陽悶笑的踹了腳雲行的小腿,「再說一遍?」
吃沒吃到,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不說了。」雲行伸手扶住褚驕陽肩膀,「別亂動,傷著呢。」
他知道褚驕陽皮實,受了鞭刑,一樣能舞刀弄槍去抓人,可再皮實,也不能這樣不在意自己的傷。
若非急著趕路,他也不會讓她獨自騎馬的。
緊了緊腰封,褚驕陽抽回韁繩,「我告訴夫君一個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夫君若是贏了我的話。」
雲行反應過來褚驕陽那個「贏」字是何意時,褚驕陽身下的朔風已經如離弦之箭,飛竄了出去。
無奈淺笑著抖了下韁繩,他身下的馬,也如脫了韁的野馬一樣,急不可耐的去追趕朔風。
一路上,雲行的馬始終慢了朔風半個馬身,直到追趕到驛站前,雲行才漸漸拉進自己和褚驕陽的距離。
最後朔風慢了雲行馬半個頭,進了驛站大門。
早早等著的長川和常磊急忙跑過來,去接他們手中的馬。
「你們在這兒等著。」
躲開兩個人的手,褚驕陽牽著兩匹馬,往馬廄走去。
到了馬廄,雲行主動把馬拴好,又給它們餵了些上好的草料。
「阿驕的秘密,和馬有關?」
剛剛自己的馬跟著褚驕陽走時,雲行忽得想起來在幽州,褚驕陽摸了這倔性子馬的眉眼。
這馬非但沒有尥蹶子,還低低的打了個很享受的鼻響。
褚驕陽笑而不語的把手伸到雲行坐騎的腹下,去解馬鞍的扣子。
那世人口中的倔性子馬,好似完全不在意,慢悠悠的吃著食槽中的草,偶爾還會抬起頭,去蹭一下旁邊的朔風。
「我來吧。」
雲行怕褚驕陽扯到傷口,在她解開扣子後,接過手,把馬鞍取了下來。
「馬很通人性的,尤其是戰馬,是不許除了自己主人,和主人最親近的人外,任何人碰。」
褚驕陽摸著馬背上那一塊白色馬毛,「我當初以為朔風和我一樣,是看你長的俊,才丟了心智,那般親近你。」
「我這張臉,終於有點用處。」
那被雲行彈了下馬頭的朔風,非但沒有尥蹶子,反倒乖巧的用馬鼻子去蹭了蹭雲行的手心。
「趙國公家的嫡女,不喜歡你的臉?」褚驕陽翻了下眼皮,盯著雲行。
「她喜歡的是,雲家未來家主夫人,雲國公夫人的身份。」
看著雲行回得坦蕩,褚驕陽輕抖了下眼角。
這樣的身份,誰能不惦記。
這身份帶來的,不僅僅是被人艷羨、敬仰的殊榮和尊貴。
還有她身後的權勢,為娘家可帶來的幫扶與庇佑。
把視線放回雲行的馬身上,褚驕陽說道:「一直沒聽你說過它的名字。」
「當年送馬入京的人,說忘了它的名字,讓我再給它取一個。」說到這裡,雲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起了,但是它倔性子,怎麼都不應我。」
「所以你也倔著性子,就不給它起名了?」
雲行點了點頭。
堂堂一個世家大公子,叫自己馬,馬不應,讓他多少有些下頭。
隨後索性不起了,就以「我的馬」三個字帶之。
時間久了,他和馬都習慣了這個稱呼,也就沒有再想著給它起個名字。
褚驕陽的手,從馬背上一路扶到它的頭頂。
「逐日!」
與呼喚朔風一般,褚驕陽口中發出了短而爽利的「逐日」二字後,原本安靜的吃著糧草的馬,瞬間打著洪亮的鼻響,雙蹄騰空,離了地。
隨後,馬頭朝著褚驕陽的臉就磕了下來。
褚驕陽以手背抵著自己的頭頂,手心對著馬嘴。
那看似急撞而來的馬頭,卻貼著她的手心,穩穩的停了下來。
而後親昵的,用舌頭小心翼翼的舔著褚驕陽的手心
「它叫逐日,太子的馬叫踏山,它們和朔風都是我從北金邊境抓回來,馴服的野馬駒。」
褚驕陽五指收攏,握住逐日的馬嘴。
「五年前的三月初,兄長說聖人來了親筆信,以家中長者身份,向他買兩匹最好的戰馬,想送給家中將要行冠禮的子侄。」
從褚驕陽進馬棚說的第一句開始,雲行就猜到這匹來自寧古州的馬和她有關係,只是沒想到這馬,竟與她淵源如此之深。
因此啞然失笑的接道:「阿驕怎麼肯把逐日和踏山賣給聖人?」
自古沒有不愛良駒的將軍,更何況還是自己親自抓回並馴服的馬。
以褚驕陽時而冒出的小性子,雲行可以想得出,她當時聽到這事時的神情。
大概是倔強的抿著嘴,死死的撩著眼皮,盯得她兄長繼續開口要也不是,轉身離開,不再提此事也不是。
「我自是不肯的,當年抓它的時候,手臂都被它給摔脫臼了。」褚驕陽抬手拍了下逐日的馬頭,「可那要買馬的人,終究是聖人,而且還給了一萬兩的銀子。」
褚驕陽雖然不舍,但也知道這事不能拒絕,更不能以次充好糊弄聖人。
武將在朝中一貫行走艱難,如果被朝中文臣抓住這個把柄,幽寧二州的處境,又會更艱難一分。
更何況聖人已自降身份,又承諾戰馬所贈之人,也會愛惜此馬。
所以她不得不忍痛,把這兩匹馬給了褚勝陽。
聖人給的銀兩,褚勝陽也沒有婉拒,直接拿去養戰馬了。
「你知道嗎?我看到那一萬兩銀子的時候,所有的不舍都沒了,這玩意太娘的值錢了。」
褚驕陽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話中的粗魯,直接搬過逐日的馬臉,對著雲行:「你是不是覺得我太俗氣了?轉到錢眼兒里去了?」
「沒有。」雲行毫不遲疑的,堅定的回應道。
「我和兄長一年的俸祿,也才五百兩,我要是一年能抓十匹馬,賣給京都貴公子,軍中的將士,不僅頓頓都能吃上肉和白米飯,冬天也能穿上厚厚的棉衣棉鞋。」
「記得我當年那身被京都世家公子小姐嘲笑的騎裝嗎?是,它是只值幾百文,可那卻是軍中一個兵士,一個月的口糧錢。」
鬆開手,褚驕陽低頭茫然看著自己手心良久,低聲說道:
「就如此不值錢的衣衫,身為大魏掌兵最多的兩州總團練使夫人,小阿嫂也是捨不得穿的。也因此時時被京都來的寧古州守郡夫人嘲笑,說她空長了幅好臉面,卻嫁了個無用的莽夫,還羞辱小阿嫂,讓小阿嫂給她的兒子做妾。」
「阿驕……」
「對不起,我不是針對你,我先回去了。」
察覺到自己失言,褚驕陽飛快的掩下眼角的淚花,打斷了雲行的話,轉身回了驛站。
她想不出來,那個把身家都投到了軍中的兄長,那個把她看的比自己手都重的兄長,為什麼會失了自己的信仰,捨棄了她。
如今的他,應該能給他心愛的姑娘,買很多很多衣衫,很多很多首飾,不再讓她受人貶低羞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