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青溪閒適論聖道，幽林危言罔嘆息

  白雲悠悠，溪水潺潺。

  不周山南麓一處小溪旁。

  柳白盤腿坐於一塊青石上，隨手取出九九散魂葫蘆，笑著道：「道友請出來吧。」

  一點靈光從葫蘆中冒出，現出一道幾近虛無的人影，仙風道骨，身著一襲赤色道袍，正是那本該灰灰湮滅的紅雲道人。

  其實也可以說紅雲道人已經死了，現在的這個影子不過只是柳白從鯤鵬老祖手裡奪回來的一道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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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元神已經化作灰灰，剩下的這點真靈如果不是柳白以法力護持，便是一陣微風也能將他吹散乾淨。

  對於自己已經化灰的事實，紅雲道人倒是並沒有太過傷心，自葫蘆里出來後四下里張望了一圈，笑道：「這不是你我二人第一次相見的地方嗎？」

  柳白點點頭，「沒錯，我特意選了這個地方好送你上路。日後你化作這不周山中的雲霧，便可以日夜看著這個地方了。」

  紅雲道人嘆了口氣，「想不到我花費無數歲月才從雲中化形而出，現在又要回到雲中，繼續苦修無數歲月。而且再化形出來的我，恐怕已經不是現在的我了。」

  柳白道：「放心，屆時我會引導你，傳你一冊《道玄經》。」

  紅雲道人失笑道：「道友這是要與我了截因果、劃清界限嗎？」

  柳白亦笑道：「了截因果是真，劃清界限倒不至於。」

  紅雲道人鬆開口氣，「那我就放心了，我還打算待化形而出後，便拜你為師呢。」

  「道友說笑了。」

  「本來就是玩笑。你不願做我徒弟，我自然也不願做你弟子。」

  說笑間，紅雲道人忽地感慨起來。

  「吾這一生，交遊廣闊，四海八荒遍地是我摯友，可危難之際，前來搭救我的，卻只有一個才相識數日的人。

  說起來，當初我真以為你只是一個剛剛化形不久的後天生靈，卻沒想到你竟是這般手段通天，連那鯤鵬老祖也不是你對手。」

  柳白鄭重道：「後天、先天，雖然生來便天差地別，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先天神祇，生來便法力無邊；一個是平凡普通的後天生靈，還需承受生老病死之苦，但這並不意味著後天生靈便沒有追尋大道的權力。」

  紅雲道人笑道：「道友此言有理，日後吾便也是後天生靈了，當以此言自勉！」

  正說話間，忽地瞧見一輪金色的大日落入不周山中，刺目的金光將半邊天空都映得金光璀璨。

  紅雲道人探頭往那邊張望，只是他此刻法力全無，神通盡失，卻是什麼也看不清楚，忍不住驚疑道：「那是怎麼回事？」

  柳白道：「剛剛那是一隻金烏飛入了不周山中，氣息和東皇太一不太一樣，我猜那應該是那妖皇帝俊。」

  「帝俊？他堂堂妖皇，不在天庭坐鎮，跑來這不周山做什麼？」

  柳白往那金烏落下的地方望了一眼，「他來此是找伏羲的。」

  「伏羲？」

  紅雲道人想了想，忽地變色道：「壞了壞了！伏羲道兄極擅推演之道，帝俊來找他肯定是想讓他幫忙搜尋你的下落。」

  「無妨。這世間無人能算我！」

  「嗯？」

  紅雲道人一驚，訝異道：「莫非道友已經證得混元道果，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柳白搖頭道：「證道之路繁多，我還沒決定要走哪一條路。」

  「……」

  紅雲道人險些石化了。

  什麼叫證道之路繁多？

  紅雲道人苦修無數歲月，早就到了准聖之列，可就差證得混元道果這臨門一腳，卻是卡了無數歲月而摸不著門路。

  不僅是他，其他如三清、接引、准提、女媧、妖族二皇、十二祖巫、鯤鵬老祖、鎮元大仙等等諸多頂尖大能無一不是在苦苦追尋證道之路。

  可如今卻有人跟他說，證道之路太多，還沒選好！

  如果紅雲道人還有肉身元神的話，此刻肯定要痛飲一大口美酒，好好壓一壓驚。

  ……

  不周山東麓山林中。

  伏羲盤坐於一塊青石之上撫琴高歌，四周圍滿了林中的飛禽走獸，也不乏在附近隱修的修士。

  忽然，伏羲按下琴弦，皺眉望向天際。

  只見一輪金色大日瞬息而至，落於山林之中，金色的太陽真火內斂入體，顯出帝俊英偉的身影。

  「伏羲道兄。」

  帝俊無視那些懾於其皇者氣度而拜倒在地的修士及生靈，衝著伏羲拱手作揖道：「吾來此有要事相請。」

  伏羲皺著眉頭，揮手將四周的生靈全都挪移到了千里之外，然後才溫和地笑道：「道友貴為妖皇，麾下妖神無數，何需來找我這山野之人？」

  「吾想請道兄推演一人。」

  帝俊乾淨利落地說明來意，然後笑著道：「此事關乎天庭顏面，道兄乃是吾妖族供奉的羲皇，想必不會推辭吧？」

  伏羲搖頭道：「妖族是妖族，天庭是天庭，道友不必將二者混為一談。更何況羲皇之說，只是一些受吾庇護的小妖胡言亂語罷了，道友何必當真？」

  帝俊臉色一沉，直視著伏羲道：「道友這是不願相助？當初吾妖族與那巫族紛爭衝突之時，道兄便避入山林，不願管這閒事。

  如今吾並未強求你與巫族作對，只是請道兄推演一下那長青道人的根腳來歷而已，竟然還是如此這般推拒，莫非我妖族天庭在道兄眼裡便是這般沒有分量嗎？」

  伏羲眼中寒光一閃，沉聲道：「妖皇這是在威脅我嗎？」

  他不稱道友，而改稱妖皇，已然是在表達心中不滿。

  可帝俊竟似宛若未覺，冷聲道：「道兄不願相助我天庭，可是因為本就識得那長青道人？是了，吾聽太一說起過，他的斬仙葫蘆便是在這不周山中讓那長青道人收了去……道兄，還請你如實相告，否則……」

  話未說完，一道清冷的聲音突兀地打斷道：

  「否則你待怎樣？」

  帝俊渾身一震，對著剛出現的人影拱手作揖道：「女媧師姐。」

  女媧站在伏羲身後，冷聲道：「速去吧，吾與大兄今日便當你沒來過這裡。」

  帝俊默然，片刻後縱身離去。

  待他離開之後，伏羲感慨道：「想不到這一次天地量劫竟然如此猛烈，這才剛有開啟的徵兆，劫氣便連妖皇也影響了。」

  女媧輕聲道：「大兄所言極是，希望經我提醒之後，這帝俊能夠意識到這一點，不然的話恐怕天庭便要完了。」

  伏羲搖頭嘆道：「小妹你有所不知，吾適才已經推演過了，這一次量劫的主角恐怕便是那巫妖兩族啊。」

  女媧默然，半晌才嘆息道：「不為聖人，終究只是螻蟻。」

  ……

  同一時間。

  崑崙山三座主峰中的太清峰上，老子望著東皇太一滿懷怒氣地沖天而起的背影，同樣發出了這聲嘆息。

  「不為聖人，終究只是螻蟻。」